瑪格麗特三世頭也不回的,向渾身汗水剛剛收起的哈姆登伸出了一隻手。
在帝國首相位置上已經坐了將近二十年的哈姆登,立刻無聲的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卷兒,輕輕巧巧的遞進了瑪格麗特三世手裡。
瑪格麗特三世縮回手,輕輕展開紙卷兒,一目十行的掃過了上面細密的文字。
潔白柔韌,用特殊配方製成的白紙帶著蠟一樣的光澤,紙卷正方上,有一個漆黑的九頭蛇劍盾紋章,這是德倫帝國情報本部的標記。
紙卷上,詳細記載了威圖一家子的信息。
從黑森到莉雅,從戈爾金、蒂法、喬一直到薇瑪,一家子的信息整整齊齊的呈現在紙卷上。
在紙卷上,黑森本是帝國北部某偏僻行省土著,年少從軍,因性格暴躁、手段狠戾,在戰場上違規擊殺了近百名已經投降的俘虜,被軍隊開除,並剝奪了在軍中獲取的一切榮譽,其中就包括一枚帝國三級荊棘功勳獎章。
因為是違反軍規被開除,黑森連最基本的退役補貼,以及後來持續發放的退役軍人生活補助全被取消。囊空如洗的黑森回家後,生計無著,就拖家攜口,前往圖倫港謀生。
前往圖倫港途中,黑森似乎和某些盜匪團有染,他身邊的一些家族老人,出身似乎有點不乾不淨。
借助那些家族老人的力量,一群敢打敢拚、心狠手辣的殺胚,在圖倫港勉強打下了小小一片基業。
在最初幾年,面對圖倫港強大的土著勢力,威圖家有了立足之地,卻也只是立足之地。
十年前,羅斯公爵的丈夫和兩個未成年兒子遇刺,嘉西嘉島震蕩,嘉西嘉島山民勾結圖倫港土著大家族圖謀不軌,力圖推翻帝國在圖倫港和嘉西嘉島的統治。
黑森孤注一擲,協助羅斯公爵打探圖倫港土著大家族動向,更勾連嘉西嘉島某些小家族,將嘉西嘉島山民的行動計劃刺探得清清楚楚。
羅斯公爵順勢而為,一通瘋狂的屠殺,幾乎削平了嘉西嘉島山民中的刺頭,嚇得圖倫港的一眾土著大家族膽戰心驚,就此成了綿羊。
黑森的冒險換取了豐厚的回報,從此威圖家族被羅斯公爵納入保護,每年象征性收取威圖家族一成半的純利。而威圖家族的薔薇商會,則是在羅斯公爵的強力庇護下,猶如怪獸一樣急速膨脹。
黑森更是在羅斯公爵的保薦下,向嘉西嘉島駐軍捐獻了大筆慰問金,從而以金錢順利晉升貴族階層,名字中得了一個‘容’字,位銜等同帝國男爵。
十年發展,尤其經過這次仲秋血案一事後,威圖家已然是圖倫港當之無愧的第一家族。
“這個黑森,有點意思。”瑪格麗特三世緩緩點頭:“帝人出身?很好……這樣的人,哪怕性格有點缺陷,用起來放心,比那些臭烘烘、髒兮兮,渾身帶著羊膻味的海島猴子好太多了。”
“唔,莉雅?普通家庭婦女?不過,多次號召閨蜜家族捐物捐款,慰問圖倫港駐軍?”
“很好,這個莉雅,比她丈夫要好很多。”
“戈爾金……正在蘭茵走廊前線作戰?積功已是帝國中校?已經服用了沼澤劍齒狼藥劑?可惜了……不,有了沃爾之章,或許這是他的機會。”
“蒂法……啊,不錯的小丫頭,我喜歡這樣的小丫頭。智商超人的天才少女?謔謔謔,很有我年輕時的風范……嗯,帝國最年輕的見習法官?算算這時間,她現在已經是正式法官了吧?很好,司法大臣,重點關注這小丫頭,是人才,就要敢於提拔,
破格提拔!”一眾帝國重臣中,一名面相嚴肅的老人緩緩點頭,一言不發,只是將圖倫港威圖家族的長女蒂法的名字深深的記在了心底。
“喬……幸運的家夥,在仲秋血案調查中,多次建立功勞?我看,是運氣不錯,不過,能夠在當街炮擊中活下來,小家夥運氣真不錯?馬塔,親愛的,要說運氣,他比起你,也只差一點點了。”
馬塔十三世矜持而有點尷尬的笑了笑,有點無奈的翻了翻白眼。
“不過,這個喬的智商……他七歲的時候智商測試,只有四十九分?啊,這豈不是一個弱智麽?”瑪格麗特三世輕聲冷笑:“這樣的智商,能夠成為圖倫港司法學院的優秀畢業生代表?”
重臣中,幾個大臣低下頭,後頸上又是一層冷汗滲出。
“毫無疑問,這裡面有點違規操作的東西……不過,看在他為帝國作出的貢獻份上……哦不,見鬼,我為什麽要幫著一個弱智的小胖子作弊?”
“書面申飭圖倫港司法學院的院長,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瑪格麗特三世喃喃道:“只不過,他敢於在大街上和聖希爾德大教堂的神棍衝突?”
“好吧,弱智的孩子都是死心眼,神棍們已經做出了表率,這樣的孩子沒什麽花心思,他們更忠誠、更可靠……”
“羅斯和維格拉爾同時保薦,給他授予帝國一級荊棘功勳獎章?”
“羅斯有可能胡來,但是維格拉爾這小家夥,他非常盡職可靠。”
“所以,這個小胖子的功勳,應當是實打實的了。”瑪格麗特三世抬起頭來,掃了一眼站在辦公桌旁的康拉德:“康拉德,親愛的,這個小家夥得到了一級荊棘功勳獎章,你覺得呢?”
康拉德臉色一黑——喬之所以能得到一級荊棘功勳獎章,最主要的功勞,不就是奪回了那一份海軍的勘測資料麽?
喬踏著整個海軍的腦袋,夠著了這枚勳章。
康拉德咬著牙,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對於自己祖母的這點惡趣味的問話,他不想作答。
一旁的薩利安微笑道:“陛下,如您所說,維格拉爾盡職而可靠。這個叫做喬的小家夥,他在這次仲秋血案調查中的表現,配得上這枚一級荊棘功勳獎章。”
瑪格麗特三世微微一笑,她右手向後一遞,哈姆登上前一步,就將紙卷收回。
瑪格麗特三世輕聲道:“最後的薇瑪,小丫頭暫時還不需要太多關注……哈姆登,現在威圖家是圖倫港實際意義上的……領袖家族。這麽說來,起碼在名義上,帝國已經真正的、徹底的掌握了圖倫港。”
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哈姆登,通知貴族院,給黑森晉升爵銜,授予新的勳章、綬帶。唔,因為他的功勳,以及他如今的身份和影響力,帝國伯爵?我覺得可以。”
哈姆登無聲的鞠躬行禮。
“然後,加大對威圖家族的關注力度,我希望,威圖家族能夠一直忠心耿耿,一直盡心盡力的為帝國效力。”
瑪格麗特三世審閱紙卷上的資料,同時加以評價和發布命令時,狂熱打字機已經‘噠噠噠’的瘋狂敲擊起來,一行行血色的字跡不斷從它上方冒出,靜靜的懸浮在空氣中。
瑪格麗特三世眯著眼,背著手,靜靜的看著不斷冒出來的血色字跡。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馬塔,親愛的,你說這小家夥到底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呢?仲秋血案的那些混蛋,居然都被他撞了個正著。”
馬塔十三世微笑,然後他思忖了一小會兒,不緊不慢的笑著說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如果他未來的運氣還能這樣好,那麽值得大力培養。”
瑪格麗特三世扭過頭去,朝著馬塔十三世翻了個白眼。
年過九旬的瑪格麗特三世,此刻莫名的流露出了少女一般的風情。
馬塔十三世‘呵呵’笑了幾聲,踮了踮腳,差一點就吹響了口哨。
幽閉之所內, 喬昂首挺胸的站在古舊破爛的辦公桌前,對著那台詭異的打字機,‘啪啪啪’的將自己從仲秋血案調查之初的所見所聞,一切親身經歷,除了和‘緋紅’以及‘拉普拉希’有關的,全都詳細的複述了一遍。
當然,喬不是什麽心胸寬闊的聖母,在陳述中,他免不得添點油加點醋。
“所以,尊敬的陛下,西雅克侯爵濫用權力,大肆掠奪、霸佔民間產業的行為,毫無疑問是無恥而卑鄙的,是不符合貴族的身份和體統的。”
“尤其是,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下重手襲擊我,我甚至可以懷疑,他和仲秋血案的某些肇事方有不可告人的聯系。”
站在一旁的西雅克面皮一陣扭曲,他憤然抬起頭來,三角眼幾乎瞪圓的盯著喬。
剛剛西雅克在陳述時,瑪格麗特三世沒有任何回復,一個字的回復都沒有……越是如此,西雅克越是心驚膽戰。
他為帝國效力已有數十年,他深知瑪格麗特三世的強勢和霸道,深知這位老祖母的恐怖。
瑪格麗特三世對他的陳述不做任何回復,這就好像一柄無形的大刀懸掛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將他一刀兩斷。
西雅克心中已經七上八下,焦灼、煎熬到了極點。
喬還在這裡添油加醋的落井下石,西雅克心中頓時閃過了無數凶狠的念頭,恰恰和昨晚他的某些不良思緒聯系上了。
打字機上,一行血色字跡飄出:“是這樣麽?老太太有點生氣哦……該死的胖子,繼續說,你是怎麽乾掉那個……那個該死的神棍頭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