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令人打開所有的窗戶,**著上身,一直在擺弄一把武刀。那姿態就像個孩子在端詳剛剛獲得的心愛玩具,一會兒雙手高捧,一會兒單手揮舞,偶爾還湊上去聞那武刀的氣息。濃姬站在信長身後,靜靜地為他扇著風。
「阿濃。」
「在。」
「今川義元就是用這把刀,將服部小平太砍成跛子的。」
濃姬故作驚訝地點了點頭,實際上她已是第二次從信長口中聽到這句話了。三好宗三乃是技藝絕頂的鑄刀師。他將一把二尺六寸的豪刀送給了甲斐的武田家,自那以來,這把刀便被稱為「宗三左文字」。義元在娶武田信玄之姐為妻時,將這把刀作為陪嫁從武田家要了過去,並一直引以為豪,這次進京時也隨身帶上了。
這把武刀難道就這麼讓信長痴迷嗎?照信長的個性,本不會重複某一個話題,但今天卻三次提到這把刀。
「宗三左文字,這是武田家以嫁妝的名義送給義元的禮物呀……」
「大人,我已經知道了。」聽到信長又要重複,濃姬趕緊微笑著截住話頭。
「哦。」
信長轉過身看著濃姬,「你是否對我不滿?」
「您這話可真奇怪,我為什麼不滿?」濃姬雖然十分明了如何不讓信長發火,卻故意板起臉責問道。大概是不能生育之故,濃姬為與三個側室爭寵,不得不費盡心思抓住信長的心。正因如此,她的身土又增添了更多的韻味和才氣。
「你的心思寫在臉上。你是不是想說,不要再像個孩子似的擺弄武刀,不如趁勢拿下美濃,替你父親報仇。」
「大人真會揣摩人的心思。」
「我卻要停下來。人們認為我信長會乘勢攻城略地,但我偏不如此。」
「明白了。您進軍時,我隨時給您奉茶上水。」
「阿濃,這把武刀,就這樣放著,不過是一把不中用的鈍刀。」
「天下聞名的宗三左文字,今天卻成了鈍刀一把?」
「不錯。正因為它是把鈍刀,今川義元雖然拿著它,沒殺死一個人,自己卻被人取去了首級。所謂名刀,必須保護主人。這把武刀非但沒有保護好主人,反而送了主人性命。」
濃姬沒能領會話中含義,只驚訝地低低應了一聲。信長如孩子般揮舞著武刀,放聲大笑。「哈哈哈……你果然想聽。武刀的故事有趣得很吧。哈哈哈!」
濃姬聽到這裡,沉默無語。
「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武刀本應為使用者量身訂做。一旦情勢危急就該縱馬殺入敵陣的大將,如若佩戴著一把無法揮灑自如的刀,豈不是遺憾?」
信長緊緊盯著眼前的武刀,接著道:「如果按照史書的說法,佩帶著刀出征的今川義元大將,從一開始就註定要被我信長取下首級。」
「聽大人的意思,這把武刀乃是不吉之物?」
「正是。倘若一把武刀與主人的力量不符,那它定會成為不吉的障礙。所謂利刀與鈍刀的差異,不在於鑄造的品質,而在於使用者的狀況。你明白嗎?」
濃姬嚴肅地點點頭。她像對待一個需要傾訴衷腸的孩子般,故意給信長留下說話的時間。
「我要將這把鈍刀變成名刀。叫橋介。」
「是。」濃姬回過頭去,侍女心領神會,立刻下去叫來下人長谷川橋介。橋介是個獨臂,他將一隻胳膊伏在地上。
「大人叫我?」
「你記住,將這把武刀打磨到二尺一寸五分左右。」
「二尺一寸五……那四寸五分呢?」
「笨蛋。我要將這把武刀打磨成名刀。我信長愛惜那四寸五分,不願意把它送給刀鋪或者鐵匠鋪。」
「是,只剩二尺一寸五分。在下記住了。」
「還有,在刀上刻上:永祿三年五月十九。」
「五月十九?」
「對。這是義元被殺的時間,這把武刀是他的。」
「知道了。」
「然後在刀背上刻上織田尾張守信長。這把武刀就將成為我的名刀。」
橋介小心翼翼地捧著宗三左文字出去了。坐在信長身後的濃姬不禁笑了。剛才信長反覆念叨武刀的事,她還擔心他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以致顛三倒四,看來純屬杞人憂天。信長並非不相信鑄刀師的技術和水平,但他既然要將這把武刀作為佩刀,就絕不會被世間鑄刀師的名聲所惑。器物歸根到底是被人使用,而不是來驅使人。
「在這次戰爭中,能夠不被武器驅使的只有兩個人。」信長突然仰躺在地板上,問道,「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濃姬立刻笑答:「大概是松平元康和岡部元信吧。」
前者能夠有條不紊地坦然撤回岡崎城,後者則從鳴海一直攻至刈谷,終於從信長手中奪回義元的首級,然後順利撤退。二人表現實在突出,濃姬將心中所想信口說了出來。
「哈哈哈,錯了!」信長捧腹大笑,像是覺得十分有趣,搖了搖頭。「你也沒弄明白鈍刀和利刀的區別。在此次戰鬥中,其中一把利刀便是我。」信長張大嘴,用手指著自己。
「那麼,另一把呢?」濃姬已經完全被信長的情緒感染,情不白禁問道。
信長的魅力就在於,在看似遊戲般的行為背後,總是隱藏著敏銳的洞察力。也正因如此,濃姬逐漸被信長吸引,並且開始從心裡敬佩、愛慕丈夫。
「你真想知道嗎?我不妨告訴你。岡部元信不過是倉皇敗走的駿府武將之一,不過他盡了君臣之義,僅此而已。我考慮到他的忠誠之心,才將今川義元的首級贈予他。倘若他不表現出忠義之心,我可能會很麻煩。」
「麻煩?」
「我將為尋找埋葬敵方大將的地方而發愁。如鄭重其事,別人會說我懼怕今川氏;若草草了事,又有負武士之義。」
「說得不錯。」
「所以,作為對元信忠義的表彰,我便將義元的首級送了回去,其實他並無實力從我手中搶去。如果人們看到他,會怎麼想?是認為元信盡了忠義本分,還是認為信長害怕強大的武士?」
「這……」濃姬故意皺起眉頭,看著信長,「這種事情不好判斷。眾人都害怕信長大將吧,因為都說你是可怕的黑心大將。」
「哈哈哈……所以,岡部那把刀,一半是因為義元,一半是因為我,雖然不是鈍刀,卻也算不上利刀。」
「那麼,另一把利刀是誰?」
「竹千代。」
「果然是松平元康。」
「這把刀鋒利得令人嫉恨。還是在我小時候,那時我說要和他一起統一天下,他居然毫不介意地應了聲『好』。他這次的行動正應了他那時的抱負,絲毫沒有違背。我……」信長眼睛眯縫了起來,望著天花板,「看來必須將女兒許配給他兒子。」
「德姬?」
「對,將她許配給尚留在駿府的小竹千代。」
「我不明白。元康不就是撤退到了岡崎城嗎?難道真有那麼大的力量?」
「哈哈,」信長高興地笑了起來,「假如我和元康開戰,那你的殺父之仇永遠也報不了。我必須先討伐敵人。美濃離京城很近,元康已經看透了我的心思。」信長一頓,睜大眼睛,猛然站了起來,「究竟派誰去與元康談判為好?不結盟,蕩平他!」
濃姬背上如同挨了狠狠一鞭,她默默地看著丈夫。信長哪裡陶醉在勝利之中,他已經在考慮下一次行動了。濃姬十分高興。自從父親被殺以後,信長和濃姬之間的隔閡逐漸消失了,現在已經到了幾乎無話不談的程度。
「您要和松平氏結盟嗎?」
「若不那樣,你父親的仇恐怕報不了。」
「如果元康懼怕駿府的氏真,不答應與您結盟,怎麼辦?考慮好了,再選擇出使人選,方可保萬全。」
「小聰明!」信長嘲笑道,但並沒有訓斥她。「你的口吻活像個狗頭軍師。若我派去使者,而元康卻因懼怕駿府而拒絕我,那他豈不成了鈍刀?也就不足掛齒了。就讓使者將他們踏平即可。」
「松平氏那麼容易對付?」
「我是說如果元康懼怕駿府,就變成了鈍刀。那時我則是利刀。」
濃姬摸清了丈夫的心思,沒再繼續糾纏此事。「派前田又左去如何?他在桶狹間之役中也曾率領步兵奮勇廝殺。」
信長搖了搖頭。「他太死心眼兒。你想想又左和元康肝膽相照的情景,又左極易為對方傾倒。」
「那麼,乾脆讓猴子去。」
「猴子……他?哦。」信長猛地將席子揪起一塊,猛拍膝蓋,「若是藤吉郎,倒不會為元康而傾倒。那廝臉上一副崇敬對方的樣子,肚子里卻時刻在盤算讓對方喜歡自己……」
「重休!」他大喝道,「叫猴子來。」
「是。」岩室重休跑過來,應了一聲,拔腿向廚房奔去。
藤吉郎很快趕了過來。他已經完全是一副軍師派頭,只要信長說上一句話,他肯定能提出兩三種意見。信長總是讓他說完,再加以訓斥,然後修補藤吉郎的意見——這是信長為人刻薄之處,但也為那些拘泥於體面和禮節的武將所不及。
「猴子,你的坎肩怎麼回事?」定睛看去,只見藤吉郎穿著一件不知從何處得來的紅色坎肩,彷彿準備跳幸若舞。
「在市場上的舊衣鋪里買的。現在會休戰一段時間,便換了件花哨的衣物……」
「好了。」信長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如果是我,打算如何對待松平元康?」
藤吉郎立刻嚴肅地施了一禮:「如果我是主公,首先會試探那元康究竟是雄獅還是蒼蠅。」
「試探?」信長微微一笑,咬著指甲,「如何試探?說來聽聽。」
藤吉郎故意裝出高深莫測的樣子,歪頭搖著扇子。「如果在下處在主公的立場……會首先叫來瀧川一益。」
「哦,一益,他還是個新手。」
「所以,可以在試探元康的同時,也試探一益。做任何事情,都必須一箭雙鵰。」
「不要故弄玄虛,有屁快放!」信長罵道。濃姬也炯炯有神地注視著藤吉郎。
「叫一益來,讓他今年負責監視松平元康的動靜——」
「今年一年?聽來並非良策。」
「到時如果覺得元康有可取之處,就和他結盟;如無可取之處,就降服他……這是我的看法。」
瀧川一益是近江六角氏的浪人,在桶狹間之役中立下奇功,初步顯露非凡的手段和本領。
「就這些?」信長淡淡地笑了,「當判定元康有可取之處,且派使者前去結盟,如被拒絕,該當如何?」
「那就可以判定元康是只蒼蠅。討伐一隻蒼蠅,對我藤吉郎也只是舉手之勞。」
「哈哈!你的想法太老套了。好了,你下去吧。」藤吉郎破顏笑道:「大人真是狡猾之人。您必會採用我的陳舊想法吧。好,我去了。」
藤吉郎火紅的背影消失后,信長道:「真是個有趣的傢伙!他說一益可以作為使者。看來他還有點輕視元康哪。叫一益來。」
濃姬沒有回答。她認為不應該將一益叫到內室,便有幾分磨蹭。信長又呵呵笑了:「你恐怕想說,不應該讓新手到內室來。女人的心思,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重休!」
「在。」岩室重休跌跌撞撞跑了過來。
「瀧川一益可在?他若不在,你就說我暴跳如雷在找他。」
重休出去后,信長立刻翻身倒在席子上,望著院子里的樹葉。
附近的松樹梢上突然傳來夏蟬的鳴叫。雖然艷陽高照,那蟬聲卻充滿了無限的哀愁,讓人心生感傷。
「阿濃,耳朵好癢。」
濃姬苦笑著挪了過去,為信長掏耳屎。濃姬本希望信長到外室去與家臣好好議事,但他卻偏偏要在內室里一邊掏耳屎一邊接見家臣,她對信長近乎孩子般的任性無可奈何。
信長半晌無話。他大概是為某種情緒陶醉,一會兒將頭扭來扭去,一會兒用手托著下巴陷入沉思。濃姬也彷彿置身夢中。信長不知何時已睡著了。這難道就是一舉消滅了今川義元的大將嗎?瀧川一益遲遲不來,夏蟬一聲聲鳴噪,吟唱出它短暫的生命之歌。
濃姬悄悄停下手,微微笑了。她端詳信長的睡相,那臉十分清澈,清澈得讓人感到驚奇。信長睡著時非常安靜,根本聽不到呼吸聲,安靜得讓人懷疑他魂兒已經出竅。未久,廊上傳來腳步聲,已經睡著的信長突然叫道:「一益!」
「在。」一益慌慌張張來到門口,看到信長正躺在濃姬腿上,頓時現出狼狽之色,在入口處坐下了。
「你不過立下微末戰功,竟不前來奉公,究竟是何意圖?不要解釋。我非得先訓斥你幾句。」
「是。」
「好了,回去吧。」
「得罪。」他朝信長躺著的方向施了一禮,就要走出去。
「等等!」信長叫住他。一益重新坐回入口處,困惑地望著信長。
「你能不辱使命嗎?」
三十四歲、精力充沛的一益困惑不解地望著信長。「在下不敢妄下斷語。」
「自作聰明。」信長終於將視線移到一益臉上,「你認為我是那種重用無能之輩的大將嗎?」
「抱歉。」
「你的表情毫無歉意,還是自作聰明,你是否認為我所說的十分無聊?」
「不,不,絕對沒有。」
「哦?好,你記住我的命令!」
「是。」
「松平元康……你今年好好監視他,看他究竟會有何動靜。」
「記住了。」
「倘若覺得他有和織田氏結盟的實力,就與他和睦相處;若他只能為人所用,就勸他歸降。」
「從來春開始監視他,我記住了。」
「結盟還是勸降,由你決定,總之要帶他來清洲城見我。如敢不來,就消滅他。」
一益抬起頭望著信長,「那是自然。如果他不來,我就刺死他。殺不了他,我決不再踏上尾張的土地。」
「下去吧。」一益下去后,信長抬頭看了看濃姬,撲哧笑了。「阿濃。一益的事已經布置妥當,但有一個壞消息。」
「什麼事?您臉色突然如此難看。」
「你看屏風背後,藏著一個人呢。」
「什麼?」濃姬震驚地回過頭去。果然,屏風后,一雙雪白的腳飛快移動。
「站住!」濃姬趕緊站起來,信長也抬起頭。
「請原諒。我並無惡意。因為大人和夫人太過親密……」
是信長剛才吩咐她下去的阿楓。二十歲的阿楓已經侍奉了濃姬兩年。
「阿楓!為什麼要在屏風後面偷聽?有什麼話只管說!」
「請原諒,夫人。」
「先不論原諒與否,你回答我的問題。」
「等等,阿濃。」信長連忙插嘴道,「她是你的侍女,如何處置是你的權力,但我要代阿楓解釋。可以嗎,阿楓?」
阿楓猛吃一驚,抬起頭。似乎在飲泣的雙眼,非但沒有眼淚,反而射出驚懼的光芒,像針一般刺向信長。
「我可以代你解釋嗎,阿楓?」
「大人請說。」
信長爽朗地笑了:「那麼,我就直說了——她是稻葉山義龍派來的人。」
「什麼?她是哥哥的人。」
「夫人總是被蒙在鼓裡……不過也好。因為對此一無所知,所以阿濃一直很照顧你。」
阿楓仍然緊緊盯著信長的臉。
「阿楓是稻葉山城下經師的女兒。因為本性善良,這期間定很痛苦,覺得對不起夫人……因此經常偷愉流淚。是吧,阿楓?」
阿楓無力地垂下頭。這把「利刀」居然在半睡半醒之間,覺察到女人心中的微妙之處。
「阿楓本來希望就這樣待在清洲城,但最近稻葉山的義龍下達了嚴苛的命令。因為擔心尾張會乘勢攻打美濃,便要阿楓仔細調查我的真實意圖。我說得可對?」
阿楓不覺顫抖著哭泣起來。濃姬嚴峻地看著二人。
「阿楓,你既已知道我不準備立刻進攻三河,定會擔心我進攻美濃。但你不必擔心,討伐義龍的時機還未成熟。」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西沉,落在廊里的篍樹影子變得又細又長。阿楓匍匐在地,全身顫抖,淚流滿面。
「我說完了。此事由夫人裁決,我不管了。」信長將視線轉向光線越來越暗淡的院子。
濃姬靜靜地思考著善後事宜。哥哥義龍殺了父母,滅了整個家族。這個哥哥,不知從何時開始,偏執地認為齋藤道三不是生身父親。他認為自己是被道三滅掉的土歧氏的後代,道三在他母親懷孕時,強行將她搶走。如此一來,父親竟成了兒子的殺父仇人——義龍完全被奸人的話迷惑了。
義龍害怕濃姬的丈夫信長前去復仇,便派來了阿楓。如果留下她,她會怎樣?她會狗急跳牆,拚命反抗嗎?信長好像對此事並不在意,但萬一事態嚴重,就無挽回的餘地了。
「阿楓。」半晌,濃姬才終於開口,但她的話更像是說給信長,而不是說給阿楓聽的。「先好好體會一下大人的話。」
阿楓哭聲漸低,只是身體還在劇烈顫抖。
「大人目前沒有進攻美濃的打算。對於今天發生的事,你趕緊向大人道歉。如果我哥哥再有什麼吩咐,你要一字不差地報告給大人。」
阿楓驚訝地止住了哭,好像在謹慎地揣測濃姬話中的含義。
「換句話說,無論是義龍還是大人,他們的生死成敗都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大人並不放在心上,我也不會責怪你。你如果想繼續侍奉我,我會留下你;要是想離開,我也不會阻攔。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阿楓悄悄拿開捂著臉的手,定定地看看濃姬,又看看信長。信長好像已經忘了這件事,正眯縫著眼看那瞬息萬變的黃昏的天空。阿楓忽然又放聲大哭起來。「夫人,請原諒阿楓。」
「我已經原諒你了。」
「不,請您原諒。請原諒……我明白了,我今後會盡心儘力侍奉夫人。請……請……請讓我繼續留在您身邊。」她一字一句說完這些話,又伏在榻榻米上痛哭起來。
信長猛地站起來,目光銳利地瞥了一眼濃姬。「即使是利刀,長期待在這陳舊的世界,也會生鏽。」濃姬趕緊站起來,將他送到廊下。信長嚴肅地瞥了濃姬一眼,騰騰地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