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说出了最终的答案。
“小程还是受到了鸣钟的影响,所以在思维上出现了定式,总觉得这只瓶子会跟钟声的声有关。但其实,这除了是个瓶子,它实际的用途是个帽架。是以,在这些摆设的寓意里,取的是一个架字。”
薛晴拍着手,说:“我知道了,架就是家。”
李教授微微颔首,继续说:“而在古代,人们把头上的装饰物称之为头衣,后来开始出现冠、冕、弁、帻这四种称呼,最后才有了帽子这种说法。
实际上,这几种称呼,是各有细微之处的差别的,指代不同的头部装饰物。
是以实际上它们的统称,严谨的说法依旧是头衣。
加上徽州古方言里,头衣的说法也是覆盖地区最广的。
于是,当帽子被放置在帽架上的时候,便是一家平静。”
三人都在咂摸着李教授的这段话,头衣取一个衣字,帽架取个架字,加上瓶子和镜子,可不就是一家平静么?
不过程煜听出李教授的话里还有没有说完的部分,便问道:“李老,您特指了帽子放在瓶子上的时候是指一家平静,那是不是在主人出门时,帽子被主人拿走了,也有另一种寓意?”
李教授含笑点头,不急不忙的拿起紫砂壶,喝了口茶,才最终说道:“小程的确是有考据精神啊,的确,帽子是否被放在瓶子上,都有寓意。不过这两种寓意其实是一体啊,或者说只是同一种寓意的两种不同说法。”
见李教授似乎不着急直接宣布答案,程煜便仔细的琢磨着,想要自己寻找出答案来。
木匠先生和薛晴也是一样,虽然都希望李教授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出答案,但既然李教授悬而不言,他们也只能自己琢磨。
过了会儿,程煜有些不确定的说:“拿走帽子的动作可以称之为摘帽,取一个摘字,是不是就表示家宅平静的意思?”
李教授哈哈大笑起来,虚指了程煜两下,说:“小程真是聪明啊,我稍微一提示,他就找到了正确答案。
的确,主人回来,帽子放在帽架上,那么就是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呆在家里。
是以一家平静。
而主人外出,心系家宅,便是家宅平静的意思。
你们应该都知道,徽州多商,男子多数在外经商。
出门在外,当然会希望家宅平静,这样他在外奔波奋斗才有了意义。
这也是徽州商人对自己家人的一种祝福吧。
但是随着时间变化,条案上摆放的东西有所不同,近代人现代人显然希望将这种寓意表达的更加直白一些。
于是才有了在条案上摆放鸣钟,取钟声之意,最终形成了终生平静的说法。”
三人齐齐点头,总算是彻彻底底搞明白徽州人在条案上那些摆设的意义所在。
又闲聊了几句,李教授看了看时间,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一起吃个午饭吧。有人在圆明园附近的广春楼订了桌酒席,邀请大家一起去。”
程煜一愣,看看木匠先生,发现他居然也愣住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谁订的酒席?”
李教授含笑不语,只是放下紫砂壶,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向厅门走去。
很明显,他不想说,要让程煜和木匠先生自己去看。
但李教授显然不是那种不知深浅之人,不会强行把一些不相干的人往一起凑,既然他说让程煜和木匠先生一起去,肯定是请客之人要么干脆跟他们俩都认识,要么至少也是一个层级的。
于是两人跟在李教授身后,连同薛晴一起出了门。
走在胡同当中,木匠先生微笑着小声说:“小程先生,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程煜赶忙掏出手机,说:“抱歉,穆先生,本该是我这个做晚辈的请教您联系方式的。”
木匠先生笑着摆了摆手,丝毫不介意这些,说:“李老之前没细说,就说有个小友也来看望他,我也就没带名片。这是我的二维码,你扫一下吧。”
程煜扫了木匠先生的,申请好友,对方很快通过。
虽然没有互换电话号码,但现在这个社会,其实已经可以取代电话的功能。
甚至,上因为有朋友圈这种东西,是可以看到对方的部分生活状态的,反而显得比电话号码更为私密。
很多人,都是有两个以上的的,一个是作为基本联络工具在使用,工作以及一些谈不上朋友的熟人,都是加在这种号上,朋友圈多半不更新,即便更新了,多半也都是跟工作有关的一些话题。
而另一个,就是比较私密的亲朋好友之间的私人号了。
程煜大致的翻了翻木匠先生的朋友圈,很私密,其中有很多他和妻子儿女等等拍摄的照片视频,这显然是个私人号。
“李老这神神秘秘的,你猜广春楼请客那人是谁?”
程煜摇了摇头,小声回答:“真的猜不出来。我小学毕业就被我父亲丢到美国去了,去年才回来,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在国内没有朋友,这一年来接触的人,不是合作伙伴就是甲方乙方的关系。包括对您,也是久仰大名,其他人我就更加不熟悉了。”
木匠先生笑了笑,说:“我倒是有个猜测。”
程煜抬了抬眉毛,说:“谁啊?”
“可能是老章和小章,也可能只有小章一个人。
哦,就是那个最不务正业的富二代,你刚才不是提到过你投资的那档节目,也想过要请他么?
我想,可能是他也打算来拜访李老,李老就让他做东请个饭,然后邀请咱俩一起参加了。”
程煜点点头,心说倒是也有可能。
像是李教授这样德高望重的专家,既然这些社会贤达都在一定程度上与他交好,那么春节期间来探望一下老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薛晴说过,她和那位因为小章的谐音而被称之为校长的二代,可算是发小儿的关系,那么老章和小章在年前探望李教授,实属正常。
“我个人对这些综艺节目真的是融合不进去,不过小章生性活泼,说不定倒是有些兴趣。而且他影响力大,尤其是在年轻人的范围当中,他要是答应了,对你那档节目的收视率,也算是一种保障。好好争取一下。”
程煜点了点头,说:“谢谢穆先生提点,可我就是怕他太过于有人气了,根本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制作的节目啊。”
“那就要看你们的节目内容是否有吸引力了,他归根结底,是个好(四声)玩的人。有趣的事情,他总是乐此不疲的。而至于制作大小,花钱多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的朋友,他从不计较对方有多少钱,因为不管有多少钱,总不可能比他有钱。”
程煜笑了,这倒也是。
但有些话,他无法对木匠先生明说。
程煜不是怕小章看不上这档节目,而是怕他人气太高,真实粉丝数量过于庞大,导致最终很难完成那百分之十的考验。
“好像你们都是在年前来探望李老,其实不是应该在过年拜年的时候再来的么?”程煜跟木匠先生闲聊着。
木匠先生摆了摆手,说:“这你不太了解。李老这辈子人脉太广,上至中央领导,下至街头小贩,要是大过年的他打开大门接受拜年,那一定是车水马龙踏破门槛的节奏。
所以,他订了个规律,春节期间,直到元宵节之前,概不接待任何拜年的访客。
要是觉得过年了,想要探望探望他,要么年前请早,要么年后再说。”
程煜哑然失笑,说:“那岂不是说我误打误撞选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那倒也未必,毕竟你不同于我们这些访客,你还有一重身份是小晴的老板。李老也不是古板之人,这点变通他还是能做到的。”
眼看着已经到了圆明园,抬头已经可以看见广春楼的招牌了,两人也就不再多聊,跟在李教授身后,迈步上了台阶。
门口两名身穿棉边旗袍的女咨客,将四人带上了二楼。
轻轻叩响包间门,然后推门而入,程煜打眼观瞧,里边一个身高跟自己相仿,脑袋却大了一圈的年轻人,立刻站起身来。
满脸含笑,却没有过多的客套,那人喊道:“小晴,你也回来了?你外公都没告诉我。早知道你回来了,咱们就换个西餐厅了。”
“合着我老头子爱吃什么你就不管了?”李教授笑眯眯的走到桌边,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
年轻人依旧笑眯眯的,说:“您我是知道的,口儿宽,吃什么都无所谓。但小晴妹妹现在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就她的口味那不是正常的么?”
“你爸呢?”
“忙着呢,我都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谁知道他在哪儿?”年轻人毫不在意的回答,然后才望向木匠先生和程煜。
看到程煜的时候,他明显微微一愣,显然是没见过也不知道程煜是谁。
转过头又看看薛晴,程煜知道,他怕是有些误会了。
“老穆也在啊,难怪老爷子非得说让我在广春楼摆一桌。小晴,这位是你朋友?”
木匠先生丝毫没有因为被对方称之为老穆而感到不高兴,这位小章素来如此,指望他老老实实的像其他晚辈那样叔伯姨婶的去称呼,几乎没可能。
他也笑着跟小章打了个招呼,挨着李教授坐了下来。
薛晴也很聪明,一看小章打量程煜的眼神,一听他问话的口吻,就知道他误会了。
于是赶忙解释说:“你可别瞎想,他是我老板,程煜程大少……”
“嗬,有点狂啊,在我面前称大少。”
小章满不在乎的说着,但很快意识到,这个程字意味着什么。
“程广年家的少爷?”
没等程煜回答,薛晴道:“要不然还有谁能称之为程大少?”
本以为以小章的性格,少不了挤兑自己几句,没想到他听完这句话之后,却是招呼着说:“你跟我坐一块儿吧。”
没想到,他居然认可了程煜这个程大少的称呼。
在程煜回国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他接触的任何一个人,称呼他为程大少都挺合适的,哪怕是杜小雨有时候揶揄的说上一两句,其实程煜也不会感到不自在。
毕竟,自己的家世背景的确就在那摆着。
但面对眼前这位,程煜还真是没以往那么坦然了。
毕竟,这位是国内有限的几个父辈身家在自己之上的,别人喊他程大少没问题,但小章也是一位真正的大少啊。
“章少客气了,别听小晴瞎说,我可不是什么大少,这都是身边朋友称呼着玩儿的。”
程煜缓步走向小章,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小章摆摆手,说:“我不习惯别人喊我什么少什么少的,我也没觉得你真是什么大少,至少咱俩半斤八两,所以你也甭指望我会喊你程少什么的。咱俩年龄也差不多吧?”
薛晴连忙说道:“程少可比你年轻多了,比我还小两岁呢。”
小章一愣,笑着说:“那你长的够老的。”
程煜翻翻白眼,心说活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听有人说自己老的。
“比我小就更好办了,我喊你名字,你喊我名字也行,或者跟他们似的喊我校长也行。随你。”
程煜倒是也不客气,直接点头道:“那我就喊你校长吧。”
小章点了点头,转脸望向李教授,说:“老爷子,您让我到广春楼设个局,就是这个意思?”
“小晴提前回来了,说是小程知道了她的身份,正好今天要路过帝都,想来拜访一下我。你穆叔也恰好说今天来看看我,你又打了电话来,时间又自说自话的定在中午。不让你摆一桌,难道让我这个老头子下厨给你们这么多人做饭吃?”
小章哈哈一笑,说:“所以,这桌饭,多少有点儿替小晴拍她老板马屁的意思?那一会儿程煜你可得多喝两杯。”
“大中午的就多喝,这样不太好吧。”程煜有些为难。
薛晴也赶忙帮腔:“就是,大中午的你让我老板喝那么多,有什么居心?而且我们老板忙着呢,说不定下午还得赶回吴东去。老板是吧?”
程煜笑着点头,说:“计划倒是真没有,但如果下午没什么事情,我的确是想赶回去。快过年了,家里一堆事儿。”
“就你忙,我们都挺闲的?这快过年的时间,谁还不是一大堆事?”
“你能有什么事儿。”李教授和木匠先生同时出言相怼。
小章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两个老头子,只是跟程煜说:“我这顿饭虽然是李老爷子要求的,但实际上就是为你摆的,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程煜无奈,只得点了点头说:“这个我承认,虽然是沾光李老,但你非这么说,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认了就行。那么你今天是主宾,我这个做东的让你多喝两杯,你是不是得答应?”
“喝着再说,再说。”程煜只能敷衍着。
小章也并不纠结,只是喊进服务员,吩咐她们再多开两瓶红酒醒着。
“老爷子,之前我给您打电话,您电话里神神秘秘的,就是因为程煜?”
李教授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温热的湿巾,反复仔细的擦拭着手指,说:“是因为他没错,但主要不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是他的一件事。这个我就不插嘴了,反正把你俩介绍认识了,不过不是有意为之,而是适逢其会。小程,你自己跟小章说罢。”
程煜点点头,李教授这番话,说的很通透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却把程煜恰好找小章有事这个点介绍出来了,这算是个话钩子,好让程煜顺理成章的直接跟小章谈具体的事,免去了寒暄套近乎等等一系列的过程。
而且,虽然李教授让小章安排这个饭局是为了程煜的事儿,但同时也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平时就一个人生活,薛晴回来了他继续下厨当然没问题,可家里来了这么些客人,总不能让他一个老头子下厨。
可李教授这样安排,就不免让人觉得他要帮程煜的忙。
而他实际上只是要让程煜和小章以及木匠先生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他并不希望小章会因为碍于他的面子,而答应程煜什么。
小章和程煜能否合作,那看他们自己的缘分,李教授是不愿意过多介入的。
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有意为之,而是适逢其会,这就是在告诉小章,程煜跟你谈的事,答应与否都看你自己是否有兴趣,不用给我面子。
小章在外的风评是有些玩世不恭,但任何一个富二代到了他这种程度,都不可能只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草包。
他当然听懂了李教授的意思,便点点头,对程煜说:“你我也听说过,在美国长大的,回来后开了一家投资公司,算是跟我抢饭吃。
但你那公司好像做的不错,还帮杜氏集团弄了个他们朝思暮想的项目,顺便促成了你们家和杜氏的合作,将江南隐隐约约的一场动乱消于弥形。
不得不说,你的确挺牛的。听说你最近跑到宝安去投资秦曼沅那个项目了?
回报是还不错,但是掺合了一些不该掺合的事,招人恨啊。”
简单的几句话,把程煜这一年主要的动态都勾勒了一遍。
所以,谁说小章是个混蛋二世祖的?该他明白的事,他都门儿清。
程煜笑了笑,说:“曼姐那事是有点得罪人,不过好在我应该还得罪的起。
说句难听的,在江南,恨我家的人多了去了,不差岭东那几家。
我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嚣张的过分,但事实却是,我父亲从商以来,没有做出过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
至少在重大决策上,他每一次都是站在最正确的线路上。
我虽然回国还不到一年,资历很短,在投行更是个籍籍无名的晚辈。
但是同样,我这一年来做出的决策,也没有一个是错误的。
甚至运气也不错,我这一年的投资项目,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是亏损的。
我觉着,老天爷可能还会眷顾我们程家几十年。
我以前不认识曼姐,是薛长运介绍的。
他想帮曼姐,我不管他是什么动机,我见了曼姐之后也觉得她人不错,愿意跟她交个朋友,那就帮一把呗。
更何况,这项目的回报率其实还不错。”
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