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腦海中不禁又想起那夜他麾下的某個千夫長跟他說的那些話。
那個千夫長也是義軍,不過,他在前往平南以前,就被也速兒給收買了。
那個千夫長跟他說,若是他願意配合元軍消滅宋朝,也速兒可向忽必烈保舉他成為廣南西路或是廣南東路的安撫使,也就是一路長官。而且若是有潑天軍功的話,甚至可以請求忽必烈破格提拔他為大安撫使。
尋常的安撫使,只是從四品以上。而大安撫使,可就是從二品以上了。
若是能在元朝中成為這樣的封疆大吏,楊帆可以想象到自己日後的日子該如何愜意。
以他的年紀,等過些年,就算成為元朝丞相,也並非是不可能的是吧?
不管怎麼說,也總好過要跟著宋朝抵擋元軍,隨時都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
是以,楊帆動心了。而且,是特別的動心那種。
以此時梧州的戰況,他若是能助元軍破城,這可不就是潑天的軍功?
天威軍的組成都是義軍,其中有很多將領都是取名逐利之輩。這點楊帆很是了解,他也已經暗中和不少人通過氣。眼下,讓他稍稍擔心的只有趙洞庭空降到天威軍中的副都指揮使和都虞候兩人。
這兩個傢夥都是宋朝舊臣,能夠跟著大宋從臨安趕到碙州,忠心自然無需懷疑。
楊帆知道,自己密謀叛敵,這兩人肯定會成為自己的阻礙。
天威軍副都指揮使鄧字甲、都虞候李鶴都是中年人。兩人最大的共同處,就是性格沉穩細緻。
他們在趙洞庭空降到各軍的那些將領中,可以說是最為低調,卻也最為謹慎的兩個。
鄧字甲乃是太湖人,在宋朝官拜宣威將軍,乃是侍衛親軍中萬夫長,自原侍衛馬軍副公事陸川遙在碙州陣亡以後,便被提拔為侍衛馬軍副公事,頂替陸川遙職位。如果不是嶽鵬橫空出世,侍衛親軍被趙洞庭當作是精銳發展,沒有再大肆擴張兵力,甚至他還有希望頂替在梧州陣亡的侍衛親軍副公事蔣存忠的職缺。
侍衛馬軍只是屬於侍衛親軍麾下,能夠成為侍衛親軍副公事的話,自然已是宋朝軍中大將。
而李鶴,也同樣是兵部侍郎,算得上是前程遠大。
趙洞庭特意差遣性格謹慎的他們兩個到天威軍中任職,且職位還在楊帆之下,除去可以想要鍛煉他們兩人外,也未必沒有讓他們盯緊天威軍的意思。天威軍全部是由義軍組成,魚龍混雜,趙洞庭還是擔心其軍中會發生不測的。
楊帆盯著兩人的眼睛逐漸微微眯起來,稍顯稚嫩的臉龐上,卻是突然閃過殺意。
他能夠在無數江湖豪傑中脫穎而出,成為義軍領袖,自然也是殺伐果斷之輩。
而鄧字甲和李鶴兩人卻還是休憩之中,根本就不知道忽如其來的危機。
在兩人蘇醒以後,和楊帆的交談中,也沒有發覺任何不對。
鄧字甲和李鶴兩人也知道趙洞庭派他們到天威軍的意圖,是以和楊帆之間的關係並非特別親近。
太過親近的話,有些事情就不好掣肘楊帆了。
而在梧州城外,元軍還在不斷攻城。到現在,城外各處都已是屍體橫陳。
這樣的場景,在現代社會是絕對見不到的。
有文天祥率軍趕到,張玨眼中的憂色退去不少,下令指揮時更為從容起來。
元軍軍陣一波一波輪番向城牆發起進攻,不斷引爆轟天雷,但也一波一波被宋軍打退。
梧州城下城牆雖然已被炸出很深的洞口,但想要完全炸出豁口來,無疑還需要時間。
不知不覺間,已是接近正午。
元軍攻城這麼長的時間,縱是戰鼓不斷,士卒們也都已經露出疲態。
城北側也速兒中軍中率先響起鳴金聲。
北面的元軍如潮水般匆匆退去,徒留下無數的屍首。
伯顏眼中滿是不甘,因為戰局沒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勢如破竹地攻下梧州城。聽到也速兒軍中鳴金聲響,他微微凝眉,「怎麼的就鳴金收兵了?」
他已經付出太大的代價,實在不願意就這樣放棄攻城。
但是,也速兒還沒有和他商量,就已經鳴金退兵,他也是無奈得很。
沒有城北側的也速兒大軍同時向城牆施壓,光靠他麾下的部族,顯然無法拿下梧州城。
眼中微微閃過懊惱之色,伯顏沉聲道:「鳴金。」
傳令兵連忙向旁邊跑開去。
很快,伯顏軍中也是鳴金聲響。
城東側的元軍不再攻城,也是如潮水般向後退去。宋軍趁勢又殺死不少後退的元軍。
伯顏怒氣沖沖,看著前頭士卒退卻,忽然拍馬,喝道:「隨本帥前往也速兒副帥軍中!」
數百親衛轟然領命,跟著他拍馬出中軍,往梧州城北而去。
張玨恰恰在城頭上捕捉到這幕,但是,卻也無可奈何。
梧州城外元軍無數,莫說伯顏身邊還有數百親衛拱衛,就算是單人匹馬,也不可能讓人出城幹掉他。
他心中嘆息,若是君天放在此,說不得有敢單人出城斬殺伯顏的膽氣和本事。
然後,張玨下令道:「士卒就地休整,讓火頭軍將糧食送到城頭來。」
旁邊有傳令兵立刻持著令旗而去。
伯顏到梧州城北側。
在也速兒大軍陣外,有也速兒麾下的士卒想要攔住他,卻是被怒氣沖沖的伯顏用馬鞭揮退,「給本帥滾開!」
他後頭的親衛們則是大喊:「伯顏元帥到,速速讓開!」
也速兒麾下士卒瞧清楚他們的旗幟,還有伯顏的甲胄,連忙讓出條路來。
他們長驅直入到也速兒的中軍陣中。
而這個時候,也速兒的軍中已是飄著飯香。
見到伯顏怒氣沖沖而來,深知他性格的也速兒已是知道是怎麼回事。甚至,在她下令鳴金的那刻,她就已經想到伯顏會來。
待得伯顏在她龐大的車輦前駐馬,也速兒笑道:「元帥休怒,請進輦來。」
伯顏微微愣住,隨即臉上的怒容真是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