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光靠這不過區區數千剛剛招募的民兵,正面和元軍廝殺拚命,想要得勝,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過不多時,前面便傳來馬蹄陣陣,還有噪雜的呵斥戰馬的聲音。緊接著,前頭官道上便可見連綿的火把,以極快的速度接近,火把上的火焰被風吹得齊刷刷倒向元軍所來的方向。
元軍到了。
宋軍中議論紛紛,稍露慌亂。甚至有年約不過十六七的男孩哭泣起來。
他們還未到及冠之年,之前憑著胸中熱血已然加入民兵隊伍,此時面臨廝殺,才感覺到害怕。
蘇劉義心中輕輕嘆息,同時也是有些愧疚自責。
這個年紀的男孩本應該留在家中才是,可大宋百姓凋敝,真的已經再也聚集不到多少壯年了。
僅僅依靠著雷州彈丸之地,可元軍戰鬥這麼長的時間,宋朝早已是不堪負重。
原本若不是暗中從越南高價買來不少糧草,趙洞庭他們在廣西就早已經斷糧了。
「鎮定。」
蘇劉義聽著軍中哭泣聲有傳盪開去的趨勢,終是輕喝,「男兒馬革裹屍還,豈能哭哭啼啼?」
軍中的哭聲真要小些。
那些年齡大的民兵安慰著那些小的,「放心,老子們會保護好你們這些娃兒的。」
元軍越來越近了。
蘇劉義忽然偏頭,對著旁邊親衛道:「入林,待元軍向我軍發起衝擊時驚鳥。」
他猜測元軍應該並不知道他們的虛實,但此時心中仍是忐忑,忍不住又回首望了那龍輦一眼。
他旁邊親衛率著近千人往兩旁樹林中去。
這些士卒都是宮廷內龍廂左右衛,此時已經全部調撥出來了。海康縣內,幾近處於沒有防禦力量的狀態。
而那頭,李恆率著士卒們離著宋軍越近,心中也是有些嘀咕起來。
前頭宋軍竟然是不動如山,甚至連防禦陣型都沒有擺開,這讓得他心中有些沒底。
他率著大軍,直到宋軍前面數百米才停下來。
但宋軍,卻仍不見任何動靜。
李恆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宋軍,心裡頭不禁想,「莫非宋帝已經帶著軍隊回來了?」
如果不是這樣,他實在想不到宋軍怎會有這樣的底氣。
但他又擔心是宋軍使詐。
他已經率軍來到這裡,自然不可能就這般回去。
而在他沉默的時候,對面的蘇劉義忽地高喊起來,「元將何在,速速出來受死。」
「虛張聲勢?」
李恆的眼中卻是忽地放出亮光來,嘴角勾勒出些許陰冷笑容。
他覺得宋軍主將演戲未免演得也太假了些。
看道路上的宋軍不過數千人,竟然還敢主動宣戰,不是虛張聲勢又是什麼?
他推翻剛剛心中的想法,看來,宋帝還並未率軍趕回海康。
當下,李恆舉起他肥嘟嘟的手,喝道:「前軍衝殺!」
別看他胖,手中持著柄大板斧卻是顯得威風凜凜。
元軍陣中鼓響,傳令兵嘶喊著向前軍鐵騎跑去。
「殺!」
衝天的喊殺聲突然在元軍陣中響徹起來,兩萬餘元軍鐵騎滾滾如龍,殺向宋軍軍陣。
地面些微震蕩起來。
蘇劉義勒繩回馬,聲嘶力竭地喊:「撤!」
話音剛落,便拍馬向著後頭跑去。
宋軍的這些民兵本來就已經是膽怯得不行,見到主將喊撤,哪裡還會有人呆在原地?
只有到真正面臨戰場廝殺的時候,才會發覺,原來滿腔的熱血並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旺盛。
元軍鐵騎的氣勢,已是衝破宋軍民兵的膽氣。
他們沒上戰場廝殺過,便好似當初剛剛來到南宋的趙洞庭,根本沒法適應這種局面。
正在衝鋒的元軍有些懵了。
怎麼回事?
怎麼這就撤了?
李恆看著宋軍火把紛亂地向後湧去,也是感到意外。
但緊接著,他卻是聽到兩旁山林中有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好似有不少鳥兒撲翅飛起。
林子中有伏兵!
他的心中登時泛起這個念頭來。
同時,他也自以為明白宋軍為什麼剛剛還臨危不懼,現在卻又倉促後退了。
誘敵之計?
想著碙州時的大敗,李恆的心中難免生出些怯意,猛然喊道:「鳴金!速速鳴金!」
他想著碙州之敗,敗得稀裡糊塗,真是擔心這又是宋帝的什麼鬼主意。
若是宋軍在森林中真有埋伏,他的前軍和中軍、後軍被切斷,豈不是危險乎?
他旁邊副將雖然不懂李恆為什麼突然要鳴金收兵,但見他神色慌張,卻也不敢多問,隻連忙跟著喊道:「鳴金!鳴金!」
元軍中的鼓響突然斷絕,又變成鳴金的聲音。
而此時元軍軍紀嚴明的長處也體現出來了,前頭正在追擊宋軍的鐵騎聽到鳴金聲,毫不遲疑,立刻回返。
李恆坐在馬上,紋絲不動,只是緊緊盯著宋軍那些火把。
他雖然懷疑宋軍有伏兵,但也並不肯定,自然不會就這麼輕易地真正退兵。
而這時,宋軍中,正在縱馬狂奔的蘇劉義又是突然勒轉馬頭,高喊道:「回馬衝殺!」
他旁邊的老卒們都是跟著他大喊。
那些民兵們本來極為驚懼,可這時回頭,看到元軍竟然在往後撤,膽氣再生,懵懵懂懂地也是轉身,跟著人群向著元軍跑去。
打仗很多時候打的本來就是風向和氣勢。
元軍攻時,他們驚懼。可現在元軍突然撤退了,宋軍的氣勢自然而然也就會漲起來。
這便好似人和老虎搏鬥,老虎撲殺過來時,自然害怕。但老虎夾著尾巴嗚咽逃跑呢?還會讓人害怕麽?
兩側樹林裡,鳥類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絕,還有些許小動物慌不擇路地從中跑出來。
有隻野兔恰恰從李恆的面前跑過去,很快又消失在草叢裡。
這,卻是讓得李恆心中再無戰意。
宋軍竟然突然往回衝殺,更讓他篤定樹林子的確有埋伏。
如若不然,宋軍區區數千人,何以敢衝擊他數萬人的軍陣?
他隻想著,肯定是自己剛剛讓前軍撤退,宋軍覺得包圍無望,是以才這般焦急地想要和他展開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