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艙黑暗而潮濕,除了海浪就是不時在頭頂經過的腳步聲,我是大康臣民心中的皇子,卻是大秦將士眼中的人質。轉眼之間一切都已經發生改變,滄海桑田,有時候未必要等上百年。
我最為擔心的就是采雪的傷勢,孫三分關鍵時刻的投奔,為我解決了這個難題,采雪在他的精心醫治下日見好轉,我們三人開始在黑暗中談論秦都,談論未來,卻很少談起大康,從踏入秦境的這一刻起,我們已經成為秦王治下的三名囚徒。
我並沒有得到一國皇子理應得到的禮遇,也沒有受到太多的折辱,對這幫將士來說,護送我到秦都只是他們的職責,我在他們的眼中和普通的康人並沒有太多的區別。
三日之後,我們終於抵達了秦都,秦都原名落陽,秦宣隆皇燕淵於繼位六年後從臨京遷都於此,意在挾黃河之險和大康國的康都首尾相踞,事實證明他從水草肥美的平原臨京遷往秦都是極為明智之舉,秦都坐擁秦國第一大港『通濟港』,宣隆皇遷都後一方面在毗鄰秦都的河段重新建立軍港,大力發展水軍,一方面減輕來往商人的課稅,吸引天下客商雲集與此,秦都也因為他正確的舉措不斷繁榮起來,加之大秦的東面毗鄰『黃海』,高麗、東瀛以及南海各國的客商無不跨海越洋取道黃河來到這裡,現在的『通濟港』在八國百姓的心目中隱然已經超過大康『萬隆港』的地位。
我扶著樓船的憑欄站在甲板之上,眼前是一片繁榮的景象,和萬隆港不同,我目力所及竟然見不到一個乞丐,往來的百姓一個個臉上都帶著會心的笑容,我的內心忍不住發出了感歎,父皇唯我獨尊君,目空一切的高壓政策,終於被事實證明已經落伍於這個時代。
在八名秦國衛兵的護衛下,我和采雪、孫三分一行走下了樓船。從采雪的步伐來看,她的傷勢已經恢復了許多,雖然完全恢復元氣還需要一些時日,不過普通的行動應該沒有任何的困難。
距離樓船不遠處,兩輛四乘的黑色馬車在那裡等待。我剛剛走下樓船,一名身穿七品服色的高瘦中年官吏帶著六名手下,向我迎來。
「大秦太子府執事燕子民拜見康國三十一皇子平王殿下!」他的聲音冷淡而踞傲,秦皇果然欺人太甚,竟然派出太子府的一個七品執事前來迎接康國的皇子,顯然沒有把康國放在眼裡。
燕子民引我上了左側的馬車,從車輛的標記來看,應該是皇族專用,可是車廂的內飾異常樸素和大康皇族崇尚豪華奢糜的風氣全然不同,秦人的務實由此可見一斑。
燕子民和我同乘,采雪和孫三分上了另外一輛馬車,我最後看了一眼『通濟港』,自己在大秦的質子生活正式拉開了序幕。
燕子民道:「太子殿下為質子安排好了府邸,質子所帶的禮物行裝,我已經著人先行運往質子府。」他把我的稱呼已經從平王改換成了質子,這不但是像我示威,還在提醒我現在真正的身份。
我努力做出一幅畢恭畢敬的模樣,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身為一個敵國的質子顯露出太多的鋒芒,一定討不到任何的好處。在秦國我的身份僅僅是質子,地位甚至趕不上一個普通的秦國百姓。
車輛在秦都鬧市中穿行,周圍的喧囂可以讓人聯想到一片繁榮富強的景象,我雖然很好奇,卻始終沒有掀起那厚厚的棉簾。
一個時辰以後,馬車終於抵達了質子府,這是一座陳舊的府邸,從圍牆上的萋萋荒草來看,這裡應該很長時間都沒有人居住。
門外有八名武士分列兩旁,他們顯然是來監督我的,我的唇角忍不住泛起了一絲苦笑,秦皇用這種方式對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質子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
大門剛剛漆過,還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味道,門上用來裝飾的銅釘也是剛剛置換,閃閃發光,為這座殘破的院落平添了幾分貴氣,不過這種貴氣出現在這裡,卻讓整個府邸顯得越發的不協調起來。
走入大門,迎面就看到一個荒草叢生的院落,這裡原來應該是座花園,可是長時間無人打理早就荒蕪。
院內堆滿了木箱,裡面盛放的是我從大康帶來的禮物。雍王已經將禮單交給了我,我所需要做得就是一一為他們找到主人。
燕子民的職責就是把我送到這裡,他讓手下人先行退出大門,向我道:「今晚太子殿下會在王府舉辦宴會迎接各國王子,我會派車來接你,質子一定要準時到達。」我本來還以為這次來到秦都會首先受到秦皇的蒙召,看來秦皇早已將各國質子的事務轉交給了太子,我短期內恐怕沒有謁見秦皇的機會。
燕子民離去以後,我把禮品清單教給孫三分,讓他清點一下禮物,順便找人搬入西側的廂房,和采雪二人率先向前方的正堂走去。
推開正堂的大門,陽光從我們的身後照亮了整個廳堂,整個廳堂內到處結滿了蛛網塵絲,桌椅板凳的上面落滿了厚厚的浮灰。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沒想到秦國的表面功夫全部做在了大門上。」
采雪溫柔笑道:「殿下莫要心煩,采雪馬上會收拾好這裡。」
我關切道:「你傷勢尚未完全恢復,千萬不可太過操勞!」
孫三分苦著臉從外面走了進來:「平王殿下,那些守門的衛兵不願幫忙將禮物搬入西廂,還說他們只負責守門,其他的事情皆無權過問。」
我哈哈笑了起來,在廳中跺了兩步,轉身道:「秦皇比我父皇想得還要周到一些,以此磨礪我自主的能力,胤空對他當真感激不盡。」我把眼前的逆境視為了一種挑戰,而這種樂觀的情緒馬上感染到了采雪和孫三分。
孫三分欣賞的點了點頭道:「殿下可願和老朽一起將禮物搬入西廂?」
「胤空正想鍛煉一下筋骨!」
采雪美目充滿崇敬的望向我:「采雪留下收拾一下房間!」
我搖了搖頭:「等你傷癒之後再說,現在你需要做得就是休息!」
我在大康之時,雖然不是養尊處優,可是也從來沒有做過如此辛苦的勞作,和孫三分兩人把禮物完全搬入西廂,足足用去了一個多時辰,身體累得就快要散架,汗水將外衣已經完全浸濕。
我和孫三分稍事休息了一下,就開始整理房間,采雪在我的堅持下沒有加入我們的勞動,她在廚房找到一個水壺,為我們燒水飲用。
孫三分雖然已過花甲之年,可是身體之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整整勞作了一個上午,卻未曾看到他有任何的疲態。
中午的時候,衛兵引著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是附近臨仙樓的老闆,太子將我的飲食全權交給了他,每天飯食的時候,他都會讓小二送酒菜過來,因為今天是送飯的第一天,所以他親自帶人過來。
「公子好,我叫余得利,是臨仙樓的掌櫃!」他首先向我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
從他狡猾而貪婪的眼光我馬上判斷出,眼前的這位是個唯利是圖的市儈商人,也許是第一頓的原因,酒菜頗為豐盛,葷素搭配計有八道菜餚,還有一壺花彫。
余得利顯然也清楚我的身份,不過他和普通親人的眼光卻有不同,在他眼中,無論我是皇子還是囚犯,只要能給他帶來財源便是他的主顧,對我的態度自然顯得謙恭許多。
余得利走後,采雪看著他的背影道:「沒想到秦人之中也有如此和善之人!」
孫三分笑道:「在這種人的眼中,但凡能給他銀子的都是他的爹娘!」
我聽他說得如此直白,忍不住笑了起來。
采雪端來熱水,讓我和孫三分洗了洗手。孫三分又道:「經商之人,慮事周全,他一定想到公子雖然前來為質,可是以後請客之事是不會少得,贏得你的好感,就等於贏得了一個大大的主顧。」
采雪笑道:「聽孫先生這麼說,倒是有些道理。」
吃飯的時候,兩人還恭守尊卑之道,分別站在我的兩旁。我笑了起來:「在秦都之中,我們都是囚徒,沒有任何的區別,大家坐下一起吃飯。」
采雪道:「殿下……」
我佯怒道:「怎麼?不聽我的話是不是?」
采雪俏臉一紅,只得依言坐下。
孫三分也在我的左手邊坐了,我又道:「我們身在秦都之中,以後對我的稱呼需要改上一改。」
兩人的目光齊齊望向我。
「以後稱我公子即可!」
下午的時候,我和孫三分將庭院中的荒草又剷除了一遍,采雪便為我們燒水沏茶,整個庭院在我們的整治下,漸漸顯現出原來的輪廓。
因為晚上還要前往太子府謁見太子,我提前結束了勞作,采雪為我準備好了熱水沐浴。
秦都不比大康,我沐浴之時,也不需他人在一旁伺候,我的手掌上磨出了不少血泡,洗澡沐浴頗費了一些功夫。
換上潔淨的內衣長袍,一種通體舒泰的感覺油然而生,勞作之後的舒坦和安逸,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孫三分就用我洗過的澡水沖洗了一下,洗完後幽默的說道:「老朽選擇追隨平王果真未錯,以後日日都可沐浴皇恩。」我哈哈笑了起來,雖說已入牢籠,卻遠比在大康的心境開闊許多。
我從禮品清單中找到送給秦國太子的禮物,這是一對巧奪天工的翡翠玉馬,兩匹正撒開四蹄飛奔的駿馬體態矯健,昂首甩尾,頭微微左側,三足騰空,只有右後足落在一隻展翼疾飛的龍雀背上。駿馬粗壯圓渾的身軀充滿力度,但其動作又是如此輕盈,充滿了「天馬行空」的驕傲;飛燕似乎正回首而望,驚愕於同奔馬的不期而遇。其中隱喻了「揚鞭只共鳥爭飛」的超然境界。
孫三分和采雪都忍不住讚歎道:「當真是巧奪天工!」
我點了點頭,憑此玉雕,應該可以獲得秦太子的良好印象。
黃昏時分,燕子民派車來接我,我帶著精心挑選的錦盒登上馬車,孫三分和采雪依照我的吩咐留守在質子府中,有兩名侍衛陪伴我前去。
秦太子,姓燕名元籍,字楚秋,現年二十九歲,兼任大秦水軍都督,是秦國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燕元籍為人好客,門下食客三千,因為人慷慨而聞名天下。
接我的馬車比初到大秦的那輛還要寒酸許多,車廂多處殘破,冷風從縫隙中不時的吹入,看來燕元籍的慷慨並沒有用在我的身上。
太子府位於秦都的城東,距離我所居住的質子府不到三里。
我下車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周圍有不少王孫貴族也正在向太子府走去,看來今晚的晚宴秦太子邀請了不少人前來。
我在兩名侍衛的陪伴下來到府門前,首先向門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在他們鄙夷的目光中懷揣禮物走入門去。
我見慣了大康皇宮的金碧輝煌,秦國的太子府給我的感覺只有普通二字,唯一可以稱道的就是建築物出奇的高大,可是整座府邸沒有任何精巧的裝飾,這更證明了秦人務實的觀點。
走入設宴的大廳,迎面遇到七品執事燕子民,他引著我在左首最末一個位置坐下,卻沒有向我引薦秦太子的意思。
秦太子燕元籍在眾人的注目中從側門走入,他身高七尺有餘,身材健壯,皮膚呈古銅色,面目英俊,充滿著強烈的陽剛之氣。
他一一向眾人頷首示意,目光卻始終未曾落在我的身上。府中下人為我們奉上酒菜,菜僅有四樣,三素一葷,酒是最尋常不過的高粱燒,作為大秦太子,舉辦這種規格的宴會,未免顯得有些寒酸。
我隨著人群舉杯敬酒,看來今晚我沒有和太子交談的機會。
酒過三巡,秦太子燕元籍的目光忽然轉到了我的身上:「平王殿下,住得還滿意嗎?」此言一出,我馬上醒悟到,他早就看到了我,只是一直裝出沒有看到罷了。
我恭恭敬敬的答道:「太子安排頗為周詳,胤空感激不盡!」
燕元籍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舉起酒杯道:「既然滿意,便陪我乾了這一杯!」
我自然不敢拒絕他的要求,爽快的舉起酒杯,將辛辣的酒水一飲而盡。
燕元籍笑道:「平王果真爽快,今日你初到秦都,這一杯是我為你洗塵的!」他又拿起了酒杯。
我只好再陪他乾了一杯。
燕元籍道:「從平王進門時手裡便拿著這個錦盒,不知道裡面是些什麼東西?」他的這句話提醒了我。
我站起道:「裡面是胤空送給太子的禮物!」
「哦!大康國富民饒,平王出手肯定不凡,打開來看看!」
我的內心一陣得意,在場的除了秦國的王卿貴族,就是來自各國的皇子,在他們的面前展示大康的寶物也是一件露臉的事情。
我抱著錦盒來到大殿正中,將那一對馬踏飛燕拿了出來,大廳內頓時響起一陣讚歎之聲,顯然都看出禮物不同尋常。
燕元籍目光竟然未向禮物望上一眼,他向人群中說道:「敬延兄,你對玉器寶物頗有心得,就由你來品評一下如何。」
坐在右側的一名胖乎乎的青年站起身來,他是中山國的二皇子張敬延,中山國早已淪為秦國附庸,他在秦太子面前和尋常的家臣無異。
張敬延笑瞇瞇來到我的面前,目光上下打量了禮物一眼,然後發出一聲鄙夷的冷笑:「太子殿下,以敬延所見,這兩匹馬踏飛燕,雖然做工精緻,卻是琉璃所仿的粗劣贗品。」
我內心一震,沒想到他居然信口雌黃,正想分辨,卻看到燕元籍的雙目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目光。難道他們事先便串通好,故意在人前羞辱我大康。
賓客中有幾名性情急躁的客人早就按捺不住,大聲吼叫起來:「龍胤空,你欺人太甚,居然用這種仿冒的東西欺騙太子,難道不想活命了嗎?」
我慌忙跪倒在地上,裝出驚恐到了極點的樣子,身軀不住瑟瑟發抖,聲音顫抖道:「胤空……真……真是……不知……」在別人看來我被嚇得魂不附體,連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燕元籍卻哈哈笑道:「你們豈可如此無禮,驚擾了貴客!」他親自從上座走了過來,把我從地上扶起,我顫聲道:「太子……莫要殺我……」
「你是我的貴客,我又怎會殺你?」燕元籍一臉的輕視,他拍了拍我的肩頭道:「你回去坐吧!」
我哆哆嗦嗦走了回去,中途故意裝出被絆了一腳的樣子,極為難堪的趴倒在地上,又引來了一陣刺耳的哄笑。
燕元籍看著我狼狽的模樣,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他拾起地上的那對馬踏雙燕道:「古人有雲,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平王不遠萬里而來其心可嘉,其意可表,至於他送什麼禮物,各位又何必深究!」
他目光注視在飛馬之上:「本王在乎的並不是這對禮物,而是平王的一片真心!」
所有人都向他投去尊敬的目光。
我的眼眶都紅了,激動的淚光在目中閃爍,心中卻把燕元籍罵了個千遍萬遍,這個混蛋不但侮辱了我和大康還不算,對這對珍貴的馬踏飛燕也不放過。
因為發生了剛才的事情,所有人對我這個康國的皇子都充滿了不屑和鄙夷,我並不介意這樣的結果,在別人的眼中越是懦弱,越不會讓人產生威脅感。
本來我以為自己可以不動聲色的混過這場宴會,沒想到中山國二皇子張敬延率先向我敬酒,我對他可謂是反感到了極點,在剛才的事情中,他顯然充當了燕元籍的幫兇。他之所以帶頭向我敬酒,明顯是想讓我在眾人面前再次出糗。
我雖然識破了他的險惡用心,表面上卻不能點破,裝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和他連乾了三杯,在他的帶動下,其他的客人也開始爭先恐後的向我敬酒,如果我全部照單全收,恐怕沒等實現我的宏圖大志,就會死在太子府的酒桌前。
我裝出不勝酒力的樣子,結結巴巴的說道:「胤空……高……高興……」
這時兩名侍女前來又過來倒酒,我色迷迷的望向她們,伸手牽住其中一女的衣袖,稍一用力,將她拉入了懷中。
那侍女一聲驚呼,我把頭顱埋在她腰膚之間,手指藉著她身體的掩護,極為隱蔽的伸入自己的喉頭。
「哇!」地一聲,我將剛才所食的酒菜全部吐在了她的身上。
眾人看到我狼狽的模樣,轟然大笑了起來,那名侍女哭哭啼啼的從我身上掙脫開來,掩面向門外逃去。
燕元籍大笑道:「平王醉了……」
我做出一幅醉眼朦朧的樣子:「我……沒醉……我……還能喝……」自己主動斟滿了酒水,手抖得連酒壺都拿不穩,多數酒水都灑在了外面。
我端起酒杯搖搖晃晃的起身向秦太子走去:「太子盛情……胤空……感激……不……不盡……無以回報……只有用此酒……來……來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我哆哆嗦嗦拿著酒杯向自己的嘴邊湊去。
原本熱鬧喧囂的場面卻突然寂靜了下去,我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剛才是誰欺負芸兒來著?」
我傻笑著抬起頭來,卻見一個美麗的紅衣少女向我走來,她身著紅色宮裝,瓜子般的精緻臉龐絕沒半分可挑剔的瑕疵,輪廓分明不經刻意修飾,清秀無倫,年紀大約在十七八歲左右,烏黑的秀髮側挽了一個墜馬髻,襯托得玉面朱唇更是動人心弦。
這少女雖說美到了極致,可是眉宇間卻充滿了刁橫凶蠻的痕跡。
燕元籍笑道:「琳兒,平王只是不勝酒力,無心之過,你何必跟他計較!」
我心中一怔,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少女竟然是秦國九公主燕琳,聽她的話語剛才被我吐了一身的侍女應該是她的貼身宮女,這下麻煩了,無意之中竟然捅了一個馬蜂窩。
燕琳妙目冷冰冰看了我一眼,突然揚起手來狠狠的在我臉上打了一個耳光,這一巴掌全無先兆,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若是真的酒醉還好,苦於醉酒只是裝出的樣子,臉上登時便隆起了五根手指印記,沒想到她出手居然如此的毒辣。
我呵呵傻笑著,事到如今,只好把表演進行到底,伸手向她的纖手抓去:「小……美人……來陪我……喝……一杯……」
「淫賊!」燕琳柳眉倒豎,抬起纖足踏在我的小腹之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酒杯也飛了出去,酒水潑得滿地都是。
所有人無不幸災樂禍,要知道這燕琳是秦都有名的刁蠻少女,尋常人莫說是對她如此說話,即便是多看上一眼,也要被她嚴懲一番。
燕元籍看到場面發展到如此地步,慌忙下來攔住燕琳,苦口勸道:「琳兒!你不可如此無禮!」一邊讓人把我扶出門去。
我一邊走,嘴裡還不停嘟囔著:「小美人……」
人群中有人低聲感歎道:「難怪大康國日漸衰敗,若是將來帝位傳到此子之手,亡國之日已經無多……」
我的臉上仍能清晰的感到燕琳那一掌的火辣疼痛,她的意外出現又讓我輕易博得了好色之名,我要利用這良好的開局,讓所有人接受我這個庸碌無為、沉溺酒色的康國質子。
孫三分用棉布裹住雪球覆在我的臉上,疼痛的感覺頓時減弱了許多,采雪默默的為我泡了一杯香茗,我雖然沒有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從我的狼狽模樣,他們也可以猜測到我所蒙受的屈辱。
孫三分將那份禮單放在我的面前:「公子!按照歆德皇預先的禮單,我們還需拜訪這些人!」我早就對這份禮單爛熟於胸,自從發生今晚被燕元籍斥為贗品的事情以後,我突然改變了計劃,就算我將這些禮品一一送給名單上的王卿貴族,現在也達不到預定的效果,還有可能讓秦人以為我別有用心。不過留在身邊也不可取,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被人窺覷我的寶物,恐怕會遭到飛來橫禍,虛得盡快想個辦法將它們散去。
無論是康都還是秦都,除了權勢就是金錢更容易獲取別人的尊重,我是個別人眼中的階下之囚,毫無任何的權勢可言,我想得到尊重,贏得人緣的關鍵就取決於金錢,可是眼前的局勢下,我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控制金錢,必須用它們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最好的效果。
我淡淡的揮了揮手:「這些禮物我想全部留下,明天你們隨我在秦都逛上一逛,順便找一家信譽良好的商舖,將這些禮物變賣出去。」
孫三分和采雪都不知道我想變賣禮物的目的,充滿迷惘的看著我。
我笑道:「修葺府邸,購買奴僕都需要金錢,如果我們不靈活變通一下,如何能夠盡快的改善現有的條件!」
好在秦太子對我這個質子並沒有太多的限制,唯一的不便,就是出行時總有兩名侍衛相隨。
翌日清晨,我們三人在侍衛的監護下來到秦都最繁華的觀錢街,這條街道位於秦都老城的中心,隨著秦都的不斷擴展,早已經偏離了秦都城的中軸線,成為西城的一條街道,可是這裡卻是商家的福地,各國客商雲集與此,處處都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我連續逛了幾家商舖,在一家名為『聚寶齋』的鋪面前停下。據兩名侍衛介紹『聚寶齋』是秦都中信譽最為良好的商舖。
聚寶齋室內陳設古樸雅致,全無其他商舖的市儈庸俗之感。店主人是一位七旬左右的白髮老者,正在向兩名客人介紹著一件三尺多高的珊瑚樹。
我走了過去:「掌櫃!幫我看看這件東西的價錢!」我把隨身帶來的一隻鑲滿寶石的金絲雀鳥放在了櫃檯之上,這件寶物原來是準備送給秦國右丞相諸葛卿的禮物。
那老者雙目一亮,拿起那只雀鳥看了許久,方才道:「這隻金絲雀應該是宮廷之物,不知公子從何得來?」
我讚道:「掌櫃果然好眼裡,此物來源清白,你儘管放心估個價碼!」
那老者沉吟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兩銀子!」我早就清楚這件寶物的真實價值,金絲雀鳥共有八隻,三年前八皇兄穆王胤尚曾經獲賜一隻,後來轉賣給了勤王,勤王為此付出了一萬兩的代價,這老者分明是給了我一個低到極點的價格。像
我卻爽快的把雀鳥放在櫃檯上:「你給我點清三千兩的現銀,這件雀鳥歸你了!」那老者沒想到這件好事會這麼容易的落在自己身上,生恐我返回,牢牢抓住那雀鳥,聲音顫抖道:「阿福,快去庫內支取三千兩銀子!」
中午我請所有人在觀錢街的『鴻雁樓』大吃了一頓,下午去秦都最大的賭場『得意坊』海賭了一把,離開賭場的時候,我的身上僅僅剩下不到一兩的碎銀。
采雪不無擔心的說:「公子!修葺府邸已經無錢可用了!」
我笑了起來:「我們從大康帶來的好像不僅僅是這一隻金絲雀鳥,明天我會多換一些銀子!」
一連五天,我幾乎每天都要去變賣一件寶物,可是卻連一兩銀子都沒有帶回去,我的聲名卻在不知不覺間在秦都的朝野上下傳開,大康國的平王不但喜好酒色,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賭鬼。
在第六天的時候,甚至連孫三分對我的舉動都有些反感,他和采雪口徑一致的不願繼續陪我出去胡鬧。
我這次準備拿去變賣的是一對寶石宮燈,為我守門的侍衛對我的態度明顯轉變了許多,這些天吃到他們肚子裡的酒肉到底沒有白費。
我正要出門的時候,卻看到一輛豪華的八乘馬車緩緩停靠在質子府前,不知道裡面坐得是哪位達官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