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1249. 只有一次

女装大老坂本琢司如今的主场就在朱莉安娜东京，岩桥慎一平时不常到这一带来玩，既然来了一趟，就叫上中森明菜，去后台跟他打个招呼。

后台的休息室多人共用，店里领舞的老师们走进走出，在梳妆台前弯腰，补着蹭掉了的口红。

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去到后台畅通无阻，老师们见到他们两个，显得颇为兴奋。尽管如此，仍带着些许克制，跟中森明菜问好。至于岩桥慎一，在老师们眼中，纯属是附带的。

朱莉安娜东京声名在外，三教九流的人物常来常往，领舞的老师们也各个见多识广，绝不失礼，更不会失态。

坂本琢司怡然自得的抽着烟，看到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过来，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滚了一圈，相当温柔的熄灭了烟，微笑着和他们挥了挥手，慢慢站起来。

这举手投足的仪态，说不定比起真正的女人还要来得周到。正所谓，伪装出来的要比纯天然的更加滴水不漏。

“坂本桑，打扰了。”中森明菜笑眯眯。

坂本琢司像个女人那样的笑着，“好久不见了，两位。”

坂本琢司近来与小室哲哉走得挺近，GENZO计划要以小室哲哉为主角举办蹦迪大会，届时，坂本琢司也会过去捧场。先前，就是在小室哲哉主办的派对上，岩桥慎一曾引荐了坂本琢司给中森明菜认识。

今天，听说是去见“坂本桑”，中森明菜表现的非常有兴趣。在岩桥慎一介绍给她认识的自己的朋友们当中，中森明菜似乎格外喜欢这位有时会化身小惠惠的坂本桑。

……或许是因为岩桥慎一给她讲过的自己差点被坂本琢司搭讪的旧事太过有趣的缘故。

想到中森明菜为什么这么喜欢坂本琢司，岩桥慎一不禁在心里默默想到，恋爱关系不管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过后都难免走到想看对方热闹的阶段。

他环视休息室，看着化妆镜里映出举止端庄的坂本琢司，再度深深感叹他的操守。不愧是要给世界带来希望的女装大老，自制力真是一流。

“那位长尾君今天不在吗？”岩桥慎一到底从对坂本琢司的佩服里走出来，随口问道。

他还记得那个叫长尾智明的，不苟言笑、似乎是在沉思的青年。

“长尾君？他现在跟随着那位藤原浩，不在朱莉安娜演出许久了。”坂本琢司回答。

岩桥慎一开他的玩笑，“好不容易收到的弟子，就去投奔下一家了。”

“没错，所以现在嫉妒藤原浩嫉妒的要命。”坂本琢司顺着他的话胡说八道。

岩桥慎一开玩笑归开玩笑，其实对藤原浩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听坂本琢司的语气，显然是个人物。倒是中森明菜，在一边好奇，“是里原宿的那位藤原浩？”

“就是那位。”坂本琢司答应着，却看向岩桥慎一，显然是在对他解释，“里原宿的时尚王者——岩桥君知道里原宿吗？”

岩桥慎一摇头，“听上去，像是我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

带上“里”的地方，就是亚文化聚集地。他这种看上去过时落伍的人要是误入了，说不定要被小年轻当成是奇怪的大叔。

“其实，比起时尚，那位藤原浩作为DJ，是我要仰视的存在。所以，与其说是嫉妒藤原浩抢走了我的弟子，不如说是嫉妒长尾君成功追随了藤原浩。”坂本琢司说。

不过，看坂本琢司这随性过日子的生活态度，这句“嫉妒”，多半也是在开玩笑。

藤原浩不仅是个知名的DJ，还是曰本饶舌乐界的一员先驱，参与创立过曰本第一家嘻哈音乐厂牌。除此之外，还是坂本琢司口中的“里原宿时尚王者”。

有一撮年轻人将藤原浩奉做神明，追随这个酷的不得了、流行第一线的人。

长尾智明就是这一撮年轻人当中的一个，他学生时代，在群马县的老家时，就对藤原浩钟情有加，会到东京来念服装文化学院，也是在追随藤原浩的脚步。如今，可谓是梦想成真。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可惜没有让中森桑也见一见那位长尾君。”坂本琢司当成件趣事，跟他们两个分享，“这位长尾君，外貌酷似藤原浩，还被送了个绰号‘NIGO’（藤原浩二号）。”

中森明菜听了个热闹，认真发表感想，“这大概是所谓的缘分。”

坂本琢司觉得，比起她说的话，这副神情要更加有意思。笑过之后，他也不禁跟着感慨了一句，“人生际遇真是有意思。”

憧憬着藤原浩的人，如愿去到了藤原浩的身边。不仅如此，两人的相貌还颇为相似，仿佛有段注定的缘分。这样的人生际遇，不可谓不神奇。

不过，对坂本琢司来说，会有这样的感慨，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十分有趣。

不记得是哪一天突然觉醒了自己，想要以女装打扮登台演出。曾经待过的乐队米米CLUB大红大紫，成为了“表演系乐队”的代表，演唱会的录像带甚至破天荒的创下了出货量百万张的记录。在米米CLUB之前，没有任何一个歌手的演唱会录像带能这么畅销。

而随口说了“表演系乐队”这个词，当初以六百日元的时薪被雇佣的临时伴舞岩桥慎一，成了业界的大人物。

自己身边的人接二连三闯出一片天地，让坂本琢司几乎是下意识般的好奇，这个曾和他共事，又去向藤原浩门下的年轻人，今后会有怎样的发展。

相比起米米CLUB或者岩桥慎一，坂本琢司默默无闻。但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大放光彩，让他觉得，作为观察者来说——自己的人生十分有趣。

……

三个人聊得开心，岩桥慎一提议，等坂本琢司今天晚上的演出结束以后，一起去喝上一杯，顺便再换个地方跳舞，等着十二点到来。

等待夜里十二点，倒不是有个灰姑娘要快些离开，或是留下一只水晶鞋，而是因为中森明菜接下来有拍摄。

今天早早放工，是因为下一场电视剧拍摄要在凌晨三点进行，拍摄的地点在群马县，到时，老经纪人大本过来接她。半夜起来工作，与其早早就寝、睡得正香甜的时候顶着起床气出门，还不如尽情潇洒，等过后在车里小睡。

在迪斯科跳舞的一个有趣之处是，不会有人想要一整晚泡在同一家舞厅里。而对坂本琢司来说，不想在朱莉安娜玩，有一个理由是，对自己工作的店太过熟悉，因而显得没意思。

演出结束，坂本琢司没有换衣服，就这样跟他们两个一起行动。有感情的司机送了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过来，又送他们三个去新的店里。

星期六的晚上，几乎每家店都有对女性的特别优惠。

坂本琢司有一点的得意的跟他们两个说，“现在，只要不开口说话，我有自信，用这副打扮瞒过许多人。”

那岂不是可以在女性优惠日去看打折的电影？中森明菜脑袋里冒出这个实际的想法。

“记得刚开始决定要用这样的形象演出时，还不怎么懂得化妆，穿上裙子，连走路都变得像螃蟹一样僵硬。坐在餐馆里等咖啡，服务生看到我的样子，大惊失色。”

他描述的活灵活现，逗得中森明菜哈哈大笑。

岩桥慎一记起往事，“不过，我认识坂本桑的时候，你的变装技术就已经十分高明了。”……还差点掉进了陷阱。

坂本琢司连大笑——都能端住女性的架子，比之刚才豪放的中森明菜更有女孩子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被岩桥君认出来了。实在是可惜，那时没能成功搭讪你。”

岩桥慎一回一句，“我倒是十分庆幸那样的事没有发生。”

坂本琢司有点受伤，“是吗？被我搭讪是这么让你困扰的事？”他露出个年轻女孩的表情，岩桥慎一举手投降，“饶了我吧。”

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女装大老的时候，被他用这种撒娇的模样对待，就有一种强烈的、被当成了笨蛋的感觉。

“搭讪这种事，对我来说，只有一次机会。”坂本琢司似是有感而发，“要是在第一次没有成功，往后就算扮的再出神入化，也骗不到人了。”

“听起来好像有点伤感。”中森明菜也跟着发出如此的感慨。

岩桥慎一夹在这两个人中间——从旁边看，是一个男人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个女人，听着这两个人因为“乔装改扮搭讪别人”这个话题聊得投机，深觉此情此景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

今天晚上，研音设宴，招待富士电视台制作局的几个干部，老经纪人大本也跟着作陪。

中森明菜主演的电视剧正在热播，电视剧的收视率高，口碑好，见到了实打实的起用中森明菜为主演的好处，制作局自然高兴。此时，研音再顺势奉上金元招待，效果更是拔群。

中森明菜人不在宴会上，但话题里离不开她的名字。

制作局的人要靠着夸奖中森明菜的表现来回应研音送上的好处，研音则借着这个幌子，去争取事务所其他人的演出机会。老经纪人大本日常为了中森明菜奔走，这种时候，也不会缺席。

先是宴会，宴会之后，还有研音为制作局的干部们准备的夜总会招待。大本身为负责招待的一方，就得随时留意相关的安排，为这些干部们准备去下一站的出租车，并把研音的打车券交到司机手里。

在这期间，大本还得从琐事里抽出点空档，去找一部公用电话，处理积攒的传呼。

在今年，大本也配备了一部手机。不过，若论稳定，不知何时电量就用尽、或是错过电话的手机比不上传呼机，多数时候，大本还是留下传呼机号码。

奔波忙碌在这些琐事里的时候，还得随时留意时间，以免错过去接中森明菜的机会。

好在，他去接中森明菜之前，中森明菜的助理桃井会先来接他，用不着他这个经纪人在负责完了金元招待以后，还要亲自开车去接人。

经纪人这种职业，忙起来的时候毫无章法，大本有时在心里想，要是中森明菜结婚引退，自己再接手新人，大概往后就只负责统筹工作，不再这样随时随地围着什么人打转了。

也只有中森明菜，能让老资格的经纪人一天到晚鞍前马后。毕竟，随便换个新的经纪人，极有可能不出三天她就因为不合心意要求换人。大本能一连这些年都负责中森明菜，是一笔写在履历上会闪金光的功绩，连研音都要对他表示感谢才对。

把制作局的干部们送上出租车，下一轮的招待，另有人负责。等着桃井联系他之前，大本随便走进个小店，稍作休息，并且联系中森明菜，确定她的位置。

今天，中森明菜早早收工，大本有预感，她这一会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玩。

……

做助理这份工作，桃井觉得，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先饱饱睡一觉，再神清气爽的去接人。

先接到大本桑，再按大本桑的指示，去接明菜桑。

“明菜桑和岩桥桑在外面玩吗？”小助理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岩桥慎一，听到这两个人在一起，有点高兴。

大本不明白桃井这忽然兴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回了句，“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好像正玩得开心呢。”

“约会的时候接到要工作的电话，感觉一定不怎么样。”桃井心直口快。中森明菜不在场，桃井有时候就会忘记默念助理手册。

大本回了句，“就算是我，在这个周六的夜晚，想到要彻夜工作，感觉也很不怎么样。”他随口跟小助理闲聊，“这样的工作，要是有男朋友的话，大概就不好做了。”

经纪人和助理，多数都是来了又去。

“虽然能好好谈个恋爱是不错，可是，这份工作，能去许多国家玩。”桃井仿佛正在认真烦恼一个鱼与熊掌的问题。

大本听着她的碎碎念，深深体会到，自己的年纪跟桃井相比，已是个多嘴多舌的欧吉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