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635. 不敢领教

一言不合就动手，有时想想是挺粗野的中森明菜，跟软和和的菊池桃子当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她并不文雅。但她整个人总是热乎乎的，像是有股劲头儿冲着岩桥慎一扑过来。

“我其实又俗气又粗鲁。”

岩桥慎一想起中森明菜的这番自我评价，下意识摇头。也说不好是为这句话摇头，还是为成田宽之的调侃摇头。

他随口跟姐夫说，“这样的淑女，我可应付不来。”

“哦？”

成田宽之听了直笑，打定主意要拿调侃这个小舅子当开饭前的开胃点心，“那你和什么样的女孩子合得来？淑女不行，难道是要个凶巴巴的野丫头才好？”

“也不是不可以啊。”岩桥慎一接话接的够快。

成田宽之本来是当玩笑话一说，不想岩桥慎一接话接得爽快，倒把他给反过来噎了一下。岩桥慎一把姐夫给反杀了一把，心气顺了，告诉他，“至少，我女朋友可不是这样的淑女。”

他一下把话给说开，却不觉得时机不对。

再不说明白，这个姐夫还不知道要怎么拿他寻开心。

“女朋友？”

成田宽之又被他出其不意的话给噎了一下。要拿小舅子开涮的主意落空，反倒不知不觉被他给牵着鼻子走。

这个慎一真不能小瞧。

成田宽之跟朝子夫妻两个私下里聊天时，谈到岩桥慎一，朝子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行事坦荡磊落。但成田宽之却觉得小舅子越是坦荡，反而越叫人捉摸不透。

过于坦荡，就成了不按理出牌了。

“竟然有女朋友了吗？”

成田宽之放下心里的想法，随口跟岩桥慎一打听，“进展怎么样？要是时机合适的话，叫上她一起，我和朝子请你们两位吃饭。”

这话说的有意思，岩桥慎一在心里翻译自家姐夫的言外之意。

要是认真交往的女朋友，就相互介绍认识一下。只是玩玩就算了，他就没有必要知道。

要请他和女朋友吃饭是假，借着请客吃饭的引子，从岩桥慎一这儿打听女方是什么来路是真，“时机合适”这样的说法更是够油滑。

一说起女人，成田宽之流露出相当的精明。

这样岩桥慎一就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在和朝子重逢以后，选择她为结婚的对象——还好他跟朝子之间是相互选择的。

跟把“不做多余的事”当作人生信条，因而显得冷淡的姐姐不一样，这个姐夫来得更为亲切圆滑，但也更叫人猜不透，更为功利。

相比之下，岩桥慎一还是觉得自家的姐姐朝子相处起来更容易。这点，即使朝子不是他的姐姐，只是普通的同事，他也这么觉得。

岩桥慎一心里冒出来这么个念头，嘴上答应着，“我之后和她说。”

不是随便玩玩的。

成田宽之听明白了小舅子的意思，这才有兴趣好奇他女朋友的身份，“是你公司里的女歌手，还是公司或者电视台的女职员？……该不会是社交俱乐部里认识的上班族吧。”

他半开玩笑，“不过，我觉得你像是会吃窝边草的人。”

成田宽之特意强调是“你公司里的女歌手”，岩桥慎一不傻，听出什么意思。

但越是如此，反而让他觉得非说出来不可。

“是中森明菜桑。”他没卖关子，大大方方说出来个名字。

虽然是没有公开过的恋爱，但成田宽之绝不可能把这件事出去宣扬。

不仅如此，听到这么个回答，成田宽之愣了一下，像开玩笑似的，问了句：“该不会是‘眼泪不是装饰品hohoho’的那一位吧？”

他干巴巴的把那句歌词给念出来，听起来怪滑稽的。

但故意用这种玩笑一般的话来确认，不如说是为了掩饰今天被小舅子第三次给噎到的错愕，对他这个女朋友身份的惊讶。

开始还打着要拿岩桥慎一开涮的主意，结果接二连三的被他给反制。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除了那一位，也没有第二位‘眼泪不是装饰品’了吧。”

他故意也干巴巴的念了一遍这句歌词，算是回应姐夫那种玩笑般的态度。

背着女朋友拿她的歌词这么玩，还挺有意思的。

成田宽之叫他逗得哈哈大笑，但很快笑容淡了下来。他稍微压低了声音，“要是这位中森明菜桑，我可不敢见她。”

他这话说的，不像是在开玩笑。

岩桥慎一感觉到成田宽之的排斥，故意装傻道：“该不会成田姐夫是她的粉丝吧？”

“我是她的粉丝，现在就该一把揪住你，质问你为什么要对她出手了。”成田宽之话里有话的。

岩桥慎一继续假装什么也没听出来，不慌不忙的，接着开他的玩笑，“早知道就不告诉你，而是去拉住个会衷心祝福偶像幸福的粉丝，把这事告诉他了。”

“你还真会说！”

成田宽之对他这说俏皮话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对他在和中森明菜恋爱这事，仍不以为然。

……

一个顶级明星，一个刚入行没几年才有点名气的制作人。

成田宽之倒不可能认为岩桥慎一是在吹牛撒谎，但也实在想不出来，这样两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是怎么扯上关系，并且还谈起了恋爱的。

想不出来，他也不打算问，更没有什么多余的好奇心去打探。因为没有必要。

他怎么也不认为，岩桥慎一会跟中森明菜有什么多一步的发展。

岩桥慎一敢告诉成田宽之，是吃准他会保守秘密，不会把这件事出去乱说。

但对成田宽之来说，小舅子在跟顶级偶像谈恋爱，这种事也绝不值得出去吹嘘，甚至传出去了只会给他带来困扰。毕竟成田宽之的工作，成日里有机会和艺能界打交道。

中森明菜这样的顶级偶像，和菊池桃子这种在乐界过了气，事务所开始安排她转型做演员的偶像不一样。

成田宽之会调侃富士胶卷的代表介绍菊池桃子给岩桥慎一认识的事，但如果换成是工藤静香那样的唱片公司摇钱树，他非但不会拿来开玩笑，还会反过来提醒岩桥慎一别去招惹。

当红的歌手，一年就是至少几十亿日元的销售额。形象好，一支广告的代言费也是千万日元起步，招惹别家公司的头牌，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岩桥慎一要真只是个单纯的音乐制作人，那倒又另当别论，但他还是唱片公司的经营者。明明自己经营着唱片公司，和其他公司在业界逐利，结果却对其他公司的头牌出手。

成田宽之巴不得直到这不知道怎么才扯上关系的两个人分手，都不要有人知道这件事，而他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真到了被捅出来的那天，中森明菜背后的势力不会放着不管，到时难免不够光彩。

那可是研音最大的一棵摇钱树，也是华纳的大将之一。

艺能界势力错综复杂，待在里面，身份越是复杂，头衔越多，涉及到的弯弯绕就越多。成田宽之看中岩桥慎一的才能和潜力，以这个小舅子的能力，前途不可限量。

对成田宽之来说，岩桥慎一前程无限，能和他相互帮扶，往更高处爬，这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

正因如此，他才会隐晦提点一句，不该对中森明菜出手、至少别投入太深。

可以追求爱情，和不能给自己带来助力的女人交往，也可以追求一时爽快，和偶然相遇的女人玩玩。但至少别跟会给自己添麻烦的女人扯上太多关系。

在创业期跟顶级偶像谈了恋爱，在成田宽之眼里，这是岩桥慎一给自己找麻烦、增加负担的一步昏棋。

但他也只提醒了这一句，没有往深里说的意思。

以岩桥慎一的本领，不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提点这一句就已经足够，成田宽之不信岩桥慎一想不明白其中的利弊得失。

对笨蛋可以加以干涉，但对聪明人，只能点到为止。

岩桥慎一当然听得出姐夫是什么意思。

或许成田宽之的反应，某种程度上正是代表了业界的真实。他不是没有相应的觉悟，但是，如此直接的被别人、还是姐夫当面把这种事说开了，感觉又不一样。

聊到中森明菜的话题，姐夫和小舅子两个人虽然全程都嘻嘻哈哈的，但实际上都不怎么愉快。

晚上，从横浜回东京，富士胶卷的代表还想叫他去续摊，被岩桥慎一给婉拒了。司机送他回家，一路上，岩桥慎一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不痛快。

成田宽之觉得他是热血上头，自找麻烦。但岩桥慎一选择中森明菜，难道是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决定了的吗？

岩桥慎一自己也知道，选择了中森明菜，就是背上了无形的包袱、包袱里还放着如果不想办法拆除就会炸掉的炸弹。

但即使如此，是在明知会面对什么的情况下，还是选择了她。

……

进了家门，岩桥慎一衣服换到一半，又重新穿好，去拿电话。

这个时间，中森明菜家里的电话打不通，自动转入电话留言。他挂断电话，一边打传呼，一边又在心里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手机可用。

没有手机的时代，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话就这么被消磨掉、错过了。

岩桥慎一放空思绪，一边想着这样有点无厘头的事，一边对照代码表给她打传呼。今天晚上，就很想见到中森明菜。

哪怕只见五分钟，看着她的脸和她说说话。就现在，最想见到她。

用自己这双眼睛，来确认自己选中的人。

一个让他明知和她在一起会面对什么，还是愿意为她见招拆招、而不是把她当麻烦躲开的人。

过了晚上十一点半，电话响起。

……

深夜来访，这种事是不够周到体面。

以前没有这么做过，偶尔这么一个晚上，非得在快要凌晨的时候跑去中森明菜家里找她，岩桥慎一去的路上，开始觉得又夸张又好笑。

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但今天晚上，内心就是翻涌着一种深夜开车去她家楼下，只为了能看她一眼的情感。比起按捺住，岩桥慎一情愿它顺其自然。

刚才电话里中森明菜也被吓了一跳，深夜忽然说要见面，叫人猜不到他是要说什么。岩桥慎一过去，看到她连衣服都没换的在那儿等他，心里感到歉意。

突然说什么一定要见她，多半让她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我就是很想见见你。”

中森明菜瞪起眼睛，想不到忐忑了半天，等到的是这么句话。她仔细打量岩桥慎一的脸，想打探一下他是不是话里有话，“……想见我？”

岩桥慎一点点头。

“没有别的事？”

“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

岩桥慎一的“没有”刚说出口，眼睁睁看着中森明菜松了口气，然后——

冲着他扑过来，龇牙咧嘴。

“要被你吓死了！”中森明菜翻身上马，挂到岩桥慎一身上，像是抓住了老鼠的小猫，两只小爪子使劲儿抓着他的肩膀。

两人脸对着脸，岩桥慎一目不转睛看着她因为激动泛起一层粉色的脸，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岩桥慎一像是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在火上浇油似的，故意说：“笑你对自己有够了解的。”

“嗯？”

“又俗气又粗鲁。”

中森明菜的反应，跟被点着了似的。抓着他的肩膀，气急败坏的摇来晃去，“没错，就是又俗气又粗鲁。”

岩桥慎一自己点的火自己受着，老老实实接受摇晃制裁。中森明菜使劲儿晃他，他心里装得满满的那只水杯里，不断有水被晃出来，浸润心田。

她总算折腾累了，额头“咚”一下贴到他肩膀上，稍事休息。

岩桥慎一要伸手往她腰上放，被即刻喝停，“不让碰。”

没办法，自己理亏，还是老实一点。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要过来？”岩桥慎一问她。

多着呢！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她摊牌……

一提这个，中森明菜又开始来劲。可鼓了一肚子要说的话，但最后说出口来的，是：“昨天早上还是让你送出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