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倆家人齊聚了,坐在堂屋裡卻是沒說話,秀娘灶裡活還沒乾完,又回灶裡忙活去了。
早晌楚戈去山上砍了些柴禾,這會兒正擱院子裡劈成小塊,燒火了好使。
季老六獨坐一角嘬著煙嘴,挨著門柱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吐著煙圈。
他瞅瞅院子,跟坐在屋裡的劉氏道,“他娘,你倒是去幫一幫啊。”
劉氏愁眉苦臉的哎了一聲,才一起來又坐下了,一臉難為不堪。
“哎呀,你叫我過去幫啥麽,這會兒我可沒臉去見秀娘妹子,我這、我這心裡沒底兒啊。”
其實今兒早晌劉氏也上山挖竹苗兒去了,她比秀娘早了一刻鍾,還沒到竹林子口就聽見前頭的婆子在閑嘮。
山裡一早清靜的很,擱山頂上打個嗝,她擱山腳下都能聽得見,這些個叨咕的婆子,可是奔著竹苗兒來的!
還說到了她家老六那個遠房親戚,她一琢磨,娘咧,這可要了親命了,這口風可是從她嘴裡透出去的。
她著急忙了的回了村,擱秀娘院子口正琢磨著要不要叫門,畢竟這個點正是可睡的時候。
可沒想到秀娘倒先叫喚上她了,她跟小香兒從後頭過來,推開門,笑著讓她進屋嘮會。
劉氏見秀娘和小香兒背著竹簍,簍子裡除了钁頭別的沒有,估摸著情況跟她一樣,她這心裡越發不是個滋味。
隨秀娘進了堂屋,劉氏就一個勁兒的賠不是,把事兒都叨咕了出來。
前倆天她過村去打酒,回來碰上老六家的遠房親戚,那時她剛拿到賣竹苗兒的錢,想氣氣那婆子,嘴頭一熱就跟人說叨起挖竹苗兒這茬子事兒。
記得一開始秀娘喊她搭夥賣竹苗兒,那時就囑咐她了,她們乾的雖說不是啥偷偷摸摸的活計,可也不能太招眼,得把牙關把牢了。
本來村裡的人都眼巴巴的尋錢過活哩,她們這一顯露,那還賺啥錢,到時大夥兒都跑山上挖竹苗兒去,這玩意兒一多就不值錢了。
可那時她光圖嘴皮子痛快了,興頭上把啥都說了出來。
早晌秀娘聽了她的話,愣了半晌啥也沒說,只是讓她回去把家裡的竹苗兒收羅起來,看看夠不夠一筐。
秀娘這反應叫她摸不準,要說這妹子窩火來氣了,這個她信,畢竟這買賣乾得好好的,是讓她一嘴子給攪合的,擱誰身上誰不惱啊,可她怎連一句難聽的話都不說咧。
劉氏是個直腸子,啥話都留不到過夜,早半晌季老六起來了,就把這事兒跟他一說,午晌一過就拽著他過屋來了。
季老六恨鐵不成鋼的瞅了劉氏一眼,拿著煙杆子在門坎上磕了幾下,倒出一鍋子煙灰,“怎地,這會兒知道慫了,早幹啥著哩!”
劉氏這茬真真是沒啥底氣了,“他爹,連你也嫌我。”
季老六咳嗽了倆聲,把煙杆往背後一插,從早晌到現在,才開腔埋怨她。
“我都不稀得說你,就你們老娘們的嘴把不牢,還叨咕叨咕不認帳,這下可是好了,啥都捅漏出去了,你叫人兒秀娘妹子心裡頭怎想,好莫央給咱倆家尋了個來錢的道兒,才做了幾天舒心買賣……”
“哎呀,行了行了他爹,你就別說涼快話了,快想想法子該怎辦麽,一會兒秀娘妹子來了,我該怎辦麽?”
“我哪知道怎辦,可勁兒的給人家賠不是,看秀娘妹子有啥招沒。”
季老六縮著肩膀,倆手插到袖筒裡嘀咕了一句。
“啪哢!”
一根粗木叫劈成倆半,楚戈瞅著又把那半拉大塊的立好尋思著再劈小些。
從灶裡出來,秀娘把楚戈劈好的那些撿起來抱在懷裡,才要往回走,楚戈便叫住了她。
秀娘回過頭,見楚戈出了不少汗,就扯著袖子給他擦了擦額頭,“怎了?可是渴了?”
女人問的輕柔,軟和的能進人的心窩子。
楚戈瞅著秀娘,嘴皮子動了動,到嘴的話硬是憋著,任由秀娘給他擦汗,心裡小嘀咕著,等秀娘擦完了他再說。
秀娘見他支愣著,笑道,“你啊可是真渴了,費嘴的話都不說,可是要我給你倒碗水去?”
楚戈忙搖了搖頭,握住秀娘的手,偷偷的瞅了一眼堂屋,“秀娘,你真的生六嫂的氣了?”
竹苗兒的事他聽秀娘說了, 他琢磨著六嫂不是有意要把這風兒捅漏出去的,才聽六哥六嫂在屋裡說的,他也不想倆家傷了感情。
秀娘抿了抿嘴,還真不知該怎的跟楚戈說,自個兒好不容易才尋了來錢的道,就這麽叫人給撬了,說不氣連她自個兒都不相信,她原還指望著靠竹筍攢點錢,好修修屋子哩。
可事到如今,她又能把劉氏怎地,只能先把眼前能撈到的錢攥在手上再說。
她對楚戈笑了下,“沒的事兒,我好好的跟六嫂置氣幹啥。”
楚戈瞅著她,“那才在屋子裡,你怎不跟六嫂說會兒話哩?”
秀娘笑道,“我這不是灶裡還有活兒麽,總得先忙活完了咱才能坐下來慢慢說道麽。”
楚戈琢磨的也是,憨氣的一笑,“那是哩,我就是你不會這麽小心眼兒的。”
秀娘只是笑著,她是沒那麽小心眼兒,可也沒那好脾氣,才她就是故意要晾著劉氏一會兒的,也好讓季老六說道說道她。
劉氏既然能把季老六叫來,那她就是把啥都跟他說了,以前聽楚戈說過,季老六最煩村裡那些碎嘴婆子,今兒劉氏這麽著,他還不得叨咕她幾句啊。
見楚戈把柴禾劈的差不多了,秀娘就叫他進屋,不等劉氏那倆口子開口,秀娘就說了,讓楚戈跟季老六趕緊收拾一下,先趕趟鎮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