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瞪了個眼,剛要回裡屋,可又跑出來了,她可不想在外頭受了氣,再跑到裡屋去當使喚婆子。
農漢子從院子裡搬了倆把椅子還有幾個包袱出來,碼放整齊堆在牛車上,抬眼看到誰,笑著打了聲招呼,“哎,楚老爹楚福,你倆來了!”
這會兒從路邊過來倆個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身旁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爺倆一樣,天生就是一副老實相。
楚福手裡拿著個紙袋子,聽到招呼憨實的應了一聲,跟和老漢一同進了院子。
沈氏見了這父子倆,嘴皮子就停不下來了,先是埋怨那農漢子隨後就埋怨楚福,說他是在哪裡找來的人,鑽到錢眼裡不出來怎地,非得先拿錢才肯作活。
她在這邊嗷嗷直叫喚,說楚福怎怎沒用的,怎怎敗家,楚老爹聽了一直沉著張老臉,蹲到一旁抽旱煙去了。
雖說不是自個兒,可那農漢子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忙活到一半瞅了瞅,卻見才來的那爺倆叫這老嬸子數落到牆腳去了。
這時裡屋那個懶洋洋的聲音又出來,“楚福,你來了,我的酸豆角哩,快給我拿來,我正念著這一口哩。”
楚福這正挨著訓,聽到這聲忙站起身來,對沈氏了一句就往裡屋跑,“來了來了,娘,我先把這個拿進去,娟兒等著吃哩。”
“哎,你你你……哎呀!”
沈氏氣的一拍大腿,恨鐵不成鋼的罵道,“真沒出息,自個兒婆姨一聲叫連老娘的話都不聽了!”
那農漢子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同情,這就是老話說的,一物降一物吧,他咂巴咂吧嘴,手下更加賣力的乾活,這是別人家裡的事兒,他跟著瞎摻和幹啥。
楚老爹瞅了瞅那個農漢子,有道是家醜不外揚,孩兒他娘這麽嚷嚷算怎麽檔子事兒麽。
“哎呀行了,你小點聲成不成啊,別一會吵到老大媳婦兒,她又該這個那個的了!”
沈氏無奈的歎了口氣,“唉,要不是這小婆子懷著我的大孫子,老娘會怵她,要不是老大搞砸了那件事兒,咱這會兒搬家就不是去下陽村了,而是搬到村頭新置的那間大屋子去……”
楚老爹咬著煙嘴,蹲在地上看那農漢子搬東西,他抽了一口煙,琢磨著道,“他娘,你說咱沒和老二說一下,就這樣找上門去,是不是有些不地道,這小子,會不會不叫咱進去……”
沈氏這下來了氣勢,“他敢!老娘絕饒不了他!!”
楚老爹苦著張臉,“得了他娘,你就不要嘴硬了,老二這會兒娶了媳婦,屋裡擠著小香兒還有楚安,哪裡還騰得出地兒讓咱進去住啊。”
沈氏胳膊一揮,“這你就別管了,我前天有去下陽村看過,咱那間老屋現在是他住著,我看收拾的不錯。”
楚老爹問道,“怎地,你進去瞧了,看真確了?”
沈氏不以為然道,“我去的時候老二不在,就扒在門縫上瞅了一眼,橫豎比咱住的這個大就是了,咱進剛剛好。”
楚老爹點了點頭,咬著煙嘴吐出一口煙來,“那咱住進去了,老二跟安子小香兒住哪去啊?”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沈氏就更來氣了,她冷哼一聲,“老二那愣小子精鬼著哩,手裡老早就攥了一間屋院了,就是柱子他們家,聽說他們也要搬到上陽村來了,那間屋子趕好讓老二承辦了過去。這事兒還是那天老六的媳婦兒告訴我的,
保準錯不了。我要不是看在這個上頭,怎會尋思著搬回去哩,老二這就該念我的好了,還敢不讓我進去住!” 楚老爹歎了口氣,拿著煙鍋子在地上磕了磕,“以前咱由著老大家的,讓她把楚戈擠對到下陽村去,沒想到卻是給自個兒留了條後路,現在咱家這樣,真他娘的是自作自受!”
沈氏瞪著自個兒老伴,“你以為我想這樣啊,要不是老大的媳婦兒自作機靈,給老大找了個在大宅子內院當差的活計,咱至於這樣麽,你說就老大這笨手粗腳的能乾個啥細致活,給人家老爺當個看家護院的活計還成,非得圖輕便去給那姨奶奶搬桌子,砸了她房裡的一個啥瓶子,害的咱賠了她十幾兩銀子,你說那是個啥瓶子,不是金不是銀的,就敢要咱這麽多銀子,她還不如拿把刀把我剁了!”
楚老爹嘖的一聲,“我說你嚷啥嚷啊,我又不是聾子,那會兒老大不是說了麽,這瓶子是多少多少年前的,是、是老玩意兒,所以值錢,要不是老大媳婦兒托人說和,估摸著還不止這個數哩!”
沈氏一點情面不給,“我呸,那小婆子,救火的是她,放火的也是她,要知道老大弄出這一茬之前我就把這間屋子賣了,就值十幾兩銀子,原還打算跟這些年攢的銀子一起去換間大屋子住哩,這下可好了,都他娘歇菜了!這幾天那買主天天喊著讓我搬,我能有啥法子,咱不去老二那,你還想讓咱睡大街啊!”
楚老爹也確實沒話說了,他抹了抹嘴,“唉,還好楚戈也娶媳婦兒了,聽你說過的也不錯,最好不要像老大家這樣。”
沈氏撇了撇嘴,“這老大家的是叫我給慣的,這會兒到下陽村去,我可得給那老二家的擰上兩把弦,叫她好好伺候伺候咱老倆口!”
“啪”——清脆的破裂聲,一個陶碗掉在地上摔成倆半。
秀娘忙蹲下身把碎片撿起來,扔到院子的雜物筐,楚戈從堂屋裡出來,問她怎麽了。
她忙搖搖頭,說沒啥事兒,就是洗碗的時候手滑了,打破了一個碗。
楚戈看著她,“秀娘,不就打破個碗麽,又沒割到手,你怎悶悶的哩?”
秀娘確實有些悶悶的,今兒要過八月節,她卻打了個碗,這事兒擱誰身上誰都膈應。
她才想跟楚戈說這事兒來著,就聽外頭有人喊,“秀娘妹子,咱趕緊兒走吧。”
秀娘跟楚戈看向院子外頭,劉氏才端著木盆出現在她家門口,還真是人未到聲先聞啊。
劉氏方才出了院子,見到有幾個婆姨已經洗好衣裳擱溪邊回來了,這下她可就更著急了,一邊喊著,腳下放快直奔楚戈家門口。
她瞅見秀娘,“哎喲妹子,你怎還沒好哩,今兒是八月節,大夥兒都趕早去溪頭洗衣裳了,咱也得快些,要不去晚了就沒地方了。”
秀娘忙應了一聲,去從灶裡把剩下的幾個碗洗好,出來端上牆角的那盆髒衣裳,與楚戈說了一聲就跟劉氏走了。
這事兒劉氏昨天就跟她說了,她也一早收羅了家裡人的髒衣服,正擱院子裡放著,只等早晌飯過後劉氏來喊她,倆人一塊洗衣去。
倆人說嘮著來到溪邊,尋了個地方淘洗衣裳,秀娘笑道,“六嫂,還是你手腳麻利,這才吃完早晌飯你就過來找我了。”
劉氏笑道,“不麻利些行麽,咱趁早把家裡的活做完,到晚上賞月了可不就清閑了,不過要說手腳快還得屬你,瞧瞧,你連碗都洗好了,我家的可在擱鍋裡放著哩。”
秀娘聽著笑了下,六嫂還是這急脾氣,她拿起一件衣裳擱水裡浸濕,放到石頭上搓洗,“六嫂,前天二寶藤下來了,我又趕鎮子去了,一會兒回去了,我把銀子折給你。”
“這不急不急,妹子你等過了節再……”
“對了六嫂,這倆天忙我忘了跟你說了,柱子他家那屋,楚戈他不讓我 ……”
說起這個劉氏才想起來,她把洗衣棍擱下,“哎,瞧我,我也給忘了,妹子我不是叫你動作快些麽,你怎還磨磨蹭蹭的哩,柱子那屋啊叫別人買了!”
秀娘一愣,“啥?這才幾天啊,怎就叫別人給買了,誰買的?”
“我也不知道,昨晚上柱子他爹過屋來,叫我給你說一聲,他東家催的急,著急搬過去,等不了過節,所以前天有人來問,他就給賣出去了,至於是誰他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咱村,聽口音是外來的人……哎,算起來就是你趕鎮子那天,哎喲,你說這事兒湊巧的!”
秀娘一聽沒了言語,手上忙活著,隻悶悶的應了一聲,瞧不出個喜怒來。
劉氏看著秀娘,就尋思勸勸她,這妹子表面沒啥,估摸著心裡難受著哩,到手的屋子飛了,誰不難受啊。
可這會兒她也不知道怎說了,早知道就不告訴秀娘妹子哩,瞧她這樣子,她心裡也酸酸的,這大過節的,不是給她找不痛快麽。
劉氏欲言又止的憋得難受,瞅著秀娘衣裳洗好了,就急急忙忙跟她回家去了,尋思著秀娘一忙過節的事,興許就把這茬忘了。,
可等她倆回到村西頭,卻見楚戈家門口停了輛牛車,有個農漢子正往她家搬東西,門口上還站著四個人。
秀娘覺得有些眼熟,那個五十多歲的駝背老漢,身旁還跟著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爺倆一樣,天生一副老實相。
還有一個富態的大肚婆,身旁有個半老婆子,唬這個臉一瞅就知道是個利索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