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玄幻 > 剑来 >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如书如句读

剑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如书如句读

簡繁轉換
作者:烽火戏诸侯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12-23 21:39:25 来源:源1

陈平安举目远眺大海方向。在山观沧海,碧波连青冥,景象壮阔就会摄人心魄。古有水底龙宫清凉无限地,相传海中明月圆于天上轮,想象瑰丽便要引人出神。故而道家讲守心,重养神,不

要只放不收,行脚万里参学问道,不可被山水碍……陈平安收起心绪。

顾璨说道:“没事,等着就是了,不差个把时辰。”

宗门庆典该怎么办,还不是宗主说了算?顾璨喜欢落魄山那边的风气,但是扶摇宗却不会学落魄山。

陈平安摇头说道:“自古讲究良辰吉时自有讲究的道理,你还是准时举办典礼,不要耽误。”

顾璨说道:“他就这懒散性格,参不参加典礼,不还是刘羡阳,无所谓的事情。”

陈平安笑道:“他敢不来,你就不当伴郎。”

等待片刻,恰好是海面上大日初升时分,便有一道剑光破空而至,从大海到全椒山,拖曳出一条极长的绚烂光彩,动静不小,声势十足。

刘大爷总算到场了,不早不晚,距离举办典礼还有一刻钟的闲余光阴,能够闲聊几句。

刘羡阳身形飘落在地,长剑自行归鞘,大踏步来到陈平安和顾璨中间,一手勾住一个的脖子,“如何,准不准时,御剑风采,潇洒不潇洒?”

顾璨拍掉刘羡阳的胳膊。刘羡阳晃了晃身体,再伸了个懒腰,全身关节咯吱作响,“第一次御剑如此之远,还要赶时间,啧。”

陈平安疑惑问道:“不是传了你三山符?”

刘羡阳瞪眼道:“此符珍贵,次数有限,不得紧着点开销?参加别家山头的宗门典礼,些许小事,用掉一张符箓,不划算……”

顾璨瞥了一眼风尘仆仆并非作伪的刘大剑仙,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除了三山符,陈平安还将三山九侯先生那门可教天地藩篱软如泥的“指剑术”,连同几张书页,与昔年藕花福地一些可供互参的相关武学秘籍,一并给了刘羡阳。

除了龙泉剑宗阮邛和刘羡阳的几位师兄姐,再加上最知根知底的陈平安和顾璨,外界至今都不清楚一事。

刘羡阳的剑术,如今的境界修为,几乎全凭自学自悟。

当年刘羡阳求学南婆娑洲醇儒陈氏书院,等到归乡,按照约定,很快就加入了龙泉剑宗的谱牒,拜了阮邛做师父。

师徒双方,都是敞亮人,曾经有过一场开诚布公且简明扼要的对话。

“刘羡阳,事先说好,除了铸剑一道,我教不了你什么上乘剑术。所以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阮铁匠,无需惭愧,我好像也不必学你能教的那些东西?”

“如此最好。”

“啥好处都没有,怎么感觉上贼船了。”

“龙泉剑宗有一点好,适合关起门来打铁,也合适心无旁骛练剑,只要不当宗主。”

“别啊,我就是奔着当宗主来的!”

“等你玉璞境再说。”

刘羡阳厚着脸皮搓手道:“御剑跨海,千辛万苦,光顾着赶路,出门忘记了携带贺礼,准备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陈平安,你是土财主,先帮忙垫上。”

陈平安无奈道:“两颗谷雨钱都掏不起?朋友遍九洲,出门不带钱?”

刘羡阳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只需要两颗谷雨钱?早说啊,还以为要砸锅卖铁凑钱,害我这一路编了七八个正当理由。没办法,给魏山君的夜游宴整怕了。”

言语之际,刘羡阳赶忙从袖中摸出两颗小暑钱,毕竟是当宗主的人,这点私房钱还是有的,转头问道:“陈平安,有没有没用过的红包?”

陈平安点点头,递给刘羡阳一个崭新红包,刘羡阳装好礼钱,往顾璨那边一丢,妥了,接下来喝几壶山上仙酿,不必心虚。

顾璨默默收入袖中,也不计较谷雨钱怎就变成了小暑钱。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这两颗孤品小暑钱,铭文寓意极好,其实比谷雨钱值钱。”

顾璨不觉意外,随意说道:“算他有点良心。”

刘羡阳笑容阳光,双手抱拳,朗声道:“龙泉剑宗当代宗主刘羡阳,见过诸位,荣幸之至。”

扶摇宗一众即将录名的谱牒修士只好纷纷还礼。

顾璨小声嘀咕道:“德行。”

陈平安笑道:“多少年了,还没习惯?”

刘羡阳嘿嘿道:“主客不到,酒席不开?”

顾璨说道:“你给我等着。”

刘羡阳立即挪步,给顾璨揉起肩膀,“站了这么久,顾宗主肩膀酸不酸?”

顾璨侧身躲过,径直走向祖师堂大门。

顾灵验笑容妩媚,敛衽施了个万福,“见过陈剑仙,见过刘宗主。”

刘羡阳一肘砸中陈平安胳膊。玉宣国那几位老熟人聚拢站立,跨洲来此开山立派,帮助扶摇宗创建下山门派,他们现在也算是个小山头,其中沈刻瞧着颇为神色萎靡,照理说,远游境武夫的

体魄,不该如此孱弱。

老妪蒲柳讥笑道:“沈刻,堂堂八境武学宗师,怎么和和气气的一顿酒,就把胆子给喝回去了?”

鬼物管窥劝说道:“蒲道友,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言语何必刻薄。”

沈刻说道:“先前你们遭罪,只在肉身魂魄上边煎熬,跟我没法比。”

蒲柳笑道:“到底是怎么个劫数,沈宗师不如细细道来?”

沈刻说道:“苦胆破了的滋味,都不敢回想,哪有气力旧事重提?”跟着顾璨离开宝瓶洲,离着那座玉宣国京城越走越远,沈刻心境逐渐好转几分,等到在全椒山这边落脚,山清水秀,仙家境界,沈老宗师终于不用觉得大白天见

谁都是鬼了。可是等到昨夜那位陈剑仙主动约他们几个喝酒,沈刻立即被打回原形,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亏得是一位纯粹武夫,若是最怕心魔作祟的修道之人,沈刻估计自己早就走火入魔了。

还有两位玉璞境和一拨出身旧白帝城谱牒的地仙,他们也不扎堆,只是分散而立,但是气质如一。

对那位出身贫寒却暴得大名的年轻隐官,当然不可能不好奇。不过在白帝城修道久了,道心沉稳,还不至于神色失态,更无套近乎的兴趣。

一身粉色道袍的柳赤诚,与站着装死的柴伯符并肩而立。

别处金翠城又是一座山头,翟广韵倍感好奇,忍不住以心声问道:“师尊,这位刘宗主还是玉璞境剑修吧,为何气势这么足?”郑清嘉解释道:“一方面是刘剑仙性格使然,光明磊落,百无禁忌,就会自然而然显得锋芒毕露,这种人,不管站在哪里,都很难被旁人随意略过。另一方面是顾宗主在隐官大人这边,有意无意敛了道气,收了神,就好似退了半步,而隐官大人在刘剑仙那边又退了半步,最终便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在你眼中,就像刘剑仙

在气势上完全压过了顾宗主一头。为何如此,想来是他们很早就养出的某种默契吧。我们外人觉得奇怪,很正常,但是他们三个,估计是很自在的。”

翟广韵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小时候顾璨只要遇到事情,就喜欢躲在陈平安身后。

当窑工学徒那会儿,不起眼的陈平安,就像站在刘羡阳的影子里。

翟广韵还是有些郁闷,自己敬若神明的隐官大人,在那剑气长城,何等英雄气概,怎么回到家乡,反而白白弱了气势。

郑清嘉无可奈何,幸好自己千叮咛万嘱咐,才让这个得意弟子答应在今天不去隐官那边丢人现眼。

小陌和谢狗没打算参加观礼,就在隔壁山头那边远观祖山这边。

谢狗赞叹道:“哇,鸳湖道友的眼力不错唉。”

小陌说道:“她毕竟是位管着一座城池、近千号谱牒修士的仙人,始终不被仰止和绯妃打牙祭,自有其过人之处。”

刘幽州主动走到陈平安这边,抱拳而笑。

陈平安抱拳还礼,微笑道:“恭喜恭喜。”

然后双方就陷入一种略显尴尬的沉默。

刘羡阳偷偷乐呵,之前说了某事,如今阮铁匠打铁,精神头可足了。

一场本该兴师动众的庆典,没有繁文缛节,又中规中矩,祖师堂就悬挂了师父郑居中的一幅画像。

顾璨甚至略去了主客共同敬香挂像这个环节,直接就步入正题,亲自提笔谱牒录名,一切从简。

作为此次庆典仅有的两位观礼客人,陈宗主和刘宗主的座位,十分巧妙……

刘羡阳瞪大眼睛望向对面那位老神在在的家伙,姓陈的,咱俩这是在看大门吗?鼻涕虫就这么把咱们打发了?

陈平安双手笼袖,气定神闲,只掏了两颗神仙钱的贺礼,我们没有被安排站在门外边,已经算顾璨不记仇了。

这场庆典,显然比龙泉剑宗和落魄山、青萍剑宗用时更短。

接下来的扶摇宗第一场祖师堂内部议事,作为观礼客人的几位,就需要先行离开了。

帮着关了主殿大门,陈平安跟刘羡阳坐在门外台阶上,柳赤诚作为上宗修士,带着至今谱牒都不知落在何处的龙伯道友,站在一旁晒太阳。

闲来无事,陈平安掏出旱烟杆和烟袋,刘羡阳笑问道:“啥时候好这一口了?有瘾头?”

陈平安想了想,说道:“具体时日,记不得了。倒是没啥瘾头。”

刘羡阳说道:“又好酒又旱烟的,满身酒气加烟味,宁姚都不皱个眉头?”

陈平安笑道:“她不管这些。”

刘羡阳笑呵呵道:“当我没去过剑气长城啊?”

陈平安面不改色道:“那些酒缸里泡出来的醉话,不能当真,完全可以当反话听。”

刘羡阳拍了拍脸颊,“陈大剑仙,麻溜的,趁着扶摇宗还没有创建护山大阵,再补上一份贺礼。”柳赤诚只觉得莫名其妙,柴伯符却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在白帝城那边所谓的修道,反正除了跌境破境再跌境,就再没什么正经事可做,无聊了就翻看山水邸报和某些特殊渠道而来的机密情报,知道剑气长城那边流传过很多的谐趣说法,比如什么二掌柜合道脸皮,比剑气长城的城墙还厚,既然二掌柜一拳就倒,那么只要

在城头顺势拿脸贴地,蛮荒所有王座大妖一同攻城,恐怕都要干瞪眼。柳赤诚一向将师兄的话奉为圭臬,不过这位师兄几乎从不与柳赤诚说什么道理,所以当郑居中提醒他别去剑气长城晃荡,柳赤诚就当做圣旨了,别说从无游历剑

气长城的心思,连倒悬山、雨龙宗都不去!于是柳赤诚就去了龙虎山地界,再于是就有了当代大天师的那场“下山降妖”。

对于刘羡阳的戏谑言语,陈平安笑着没说什么,重新吧唧嘴抽起旱烟,云雾缭绕起来。

刘羡阳说道:“可怜傅山神。”

中岳储君之山璞山的傅德充,以往在山上口碑不错,只是一场大骊皇宫议事过后,如今就变得风评一般,很一般了。

陈平安说道:“面子不如里子来得实在。”

刘羡阳揉了揉下巴,顺带着想起那个在家乡摆摊算命的年轻道士。

陈平安心湖思绪迅捷如鸟雀翩跹于枝头。

浩然刘飨,青冥辛苦,蛮荒晷刻,五彩元宵……

自己跟宁姚,刘羡阳和赊月,斐然与晷刻,徐隽和朝歌,还有小陌跟谢狗……

门外,还有一双来自后山的年轻道侣,他们在今日扶摇宗祖师堂内,境界最低,都尚未结丹,但是座椅的位次不低。

都是顾璨亲自邀请而来的重要客卿,他们暂时在祖师堂内还没有座位。大致地位,略逊色于落魄山的客卿赵著、或是青萍剑宗的青同。

这两位宗字头谱牒修士,皆是英灵鬼物,与开山祖师爷的杨千古,差了七八个辈分。

如今后山实在是香火凋零,否则参加宗门庆典这种事情,一座道场岂会让两位连地仙都不是的中五境修士前来道贺?

不过作为飞升境的祖师杨千古,如今已经离开功德林,后山便今时不同往日,后山俨然已是扶摇洲的山上执牛耳者。

在道侣的鼓励之下,女修终于鼓起勇气,来到陈平安这边,她正犹豫如何与之对话,陈平安便已经站起身,将烟杆绕在背后。

女修松了口气,先自报山门和道号,再轻声问道:“陈山主,认得曹慈么?”

柳赤诚乐得不行,这话问的,浩然年轻一辈武夫双绝顶,白衣曹青衫陈,谁会不认识谁?

这一句开门见海的言语,当真是寒暄客套,而不是当面挑衅吗?

大概是过于紧张,此话脱口而出,女修也觉得不像话了,微微红脸,酝酿许久的第二句腹稿,便被吓跑了。

陈平安点点头,微笑道:“认得。问拳一直输给他,想要假装不认得都不好意思。”

一旁柴伯符心有戚戚然,陈山主胸襟不差,能够自嘲者可解千愁。

女修赶忙补救一句,道:“陈山主别误会,只因为我有几位师姐妹,她们都是曹慈的拥趸,十分关注曹慈的动向。”

陈平安说道:“上次文庙功德林一别,我就没有见过曹慈了。”

女修愈发无地自容,毕竟还是难免紧张,便说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言语,“武夫切磋,拳脚无眼……”

陈平安保持微笑,“感谢你们的理解。”

柴伯符佩服不已,陈山主委实脸皮不薄。

实在是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心中懊恼自己嘴笨口拙的女修,伸手拉住身边道侣的胳膊,试图让他救场几分,她说道:“陈山主,我夫君对你仰慕已久。”

年轻男修明显要比道侣更心平气和几分,行了一礼,说道:“不单是我,其实我们后山的男子,都很仰慕隐官。”

刘羡阳打趣道:“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大阵营,泾渭分明?”

年轻男修点点头,“故而我们后山道侣之间,不能提任何一人。”

柳赤诚终于一个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艘夜航船还在等待陈平安一行人,刘羡阳听说有船可以搭乘,跃跃欲试。

下山途中,陈平安与顾璨说道:“以前是山道难行,现在就得有平路难走的感受了,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心境。”

顾璨点点头,“记住了。”

顾灵验神色古怪,记什么记,你昨夜不就刚好在感叹这句话吗,何必假装头回听说此理?

到了山门口,陈平安说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说到这里,陈平安改口道:“大道理你都懂,总之以后遇到事情多加体会,以平常心看待无偿事,事理互参,别有滋味。”

顾璨点头称是,犹豫了一下,以心声说道:“总是被沈刻这类人事拖累,你修道真能用心专一,真能势如破竹?”

陈平安微笑道:“每顿一下,就是竹节。无竹节何以为竹,无竹子如何势如破竹。”

顾璨说道:“保重。”陈平安想起先前顾璨那句心里话,停下脚步,转身帮着顾璨理了理衣襟,以心声说道:“首先,顾璨肯定不会成为青冥天下的邢楼。其次,余斗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在我看来,他跟郑居中,陆沉,都是人间万年独一份的超然存在,不可有二,不可无一,不论敌我,该有的礼敬还是得有,不耽误做该做的事就行了。最后,

我们三个都好好修行。难免聚少离多,各自珍重。”

顾璨说道:“偶尔也偷个懒,什么都不必想。”

陈平安笑道:“会的。”

陆地浩荡万川注海,皆归于平。

南海,广袤水面静如碧绿琉璃。

一位扎灵蛇发髻的女子,与一位白衣青年并肩御风,去往一处去往蛮荒的归墟通道。

她笑问道:“刘幽州都给你发了请帖,我们勉强也算顺路,为何不去凑个热闹。”

曹慈摇头说道:“已经给他回信婉拒了。”

窦粉霞调侃道:“就这么不把他当朋友?”

曹慈说道:“我不合适出现在那边。”

窦粉霞点点头,“到了全椒山,肯定要跟那家伙碰头,再赢一场,就刚好凑出一手之数了。”

曹慈说道:“如果再有切磋,就是拳在别境了。”

窦粉霞问道:“怎么讲?”

曹慈说道:“很难说清楚。”

窦粉霞就不继续追问,她突然咦了一声,伸手挡在眉间,“张条霞怎么会出现此地?另外那个,是何方神圣?”

约莫百里开外,有人好像就在等他们路过。难道是某个能入张条霞法眼的武夫宗师,想要拦路跟曹师弟问拳?

曹慈说道:“师姐你先留在这边,我单独过去一趟。”

窦粉霞毫不犹豫点头,“你自己小心。”

曹慈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身形掠空而去。

曾经的浩然天下武道第一人,张条霞,中途转去修道,兼修术法,道号龙伯,在那之后,老人就再不以纯粹武夫自居了。

张条霞近百年来,极少出现在各洲陆地,形单影只,出海钓鱼,海上的炼气士才能偶见踪迹。

但是今天张条霞却是站在一片距离海面不过丈余的云海中,抛竿垂钓的,是一位身材魁梧、披头散发的赤脚男子。

曹慈其实早就认出此人的身份,所以才会让窦师姐留在身后。

那男人笑道:“曹慈,又见面了。”

曹慈身形落在云海边缘,遥遥抱拳道:“曹慈见过两位前辈。”

张条霞摆摆手,示意曹慈不必客气。

男人一手持竿,一手轻拍脚边某物,道:“如今世道,都说道止陆沉,诗止白也,符止于玄,拳止曹慈。”

曹慈说道:“暂不敢当。”

张条霞会心一笑。年轻人就得有这份心气。

男人点点头,“你小子这脾气,果然还是更对胃口些,不像某人。”

曹慈颇为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前辈受伤了?”

男人点头道:“小伤,不碍事。”

曹慈问道:“前辈是专程找我?”

男人说道:“算也不算。”

张条霞刚要说话,那男人便身体微微后仰转头望向这位神到一层的止境武夫,张条霞立即收回话头。

今天没有他张条霞说话的份。

刹那之间,曹慈便来到窦粉霞身边。

附近一道身影则悄然去往云海之上。

窦粉霞心弦紧绷,脸色阴沉,她竟有一种鬼门关打转的感觉。

曹慈说道:“没事。”

男人揉着下巴,“好个白衣曹,我怎么不知道一个武把式,可以如此……龙伯道友,怎么说来着,风度翩翩?”

张条霞苦笑无言。

这云海垂钓处,一位女子凭空站在男人身边,她一脚将某物踹入水中,埋怨道:“装什么大爷。”

竟是一颗头颅。

张条霞眼皮子微颤。

男人朝曹慈那边摆摆手,“忙你的。”

张条霞心情古怪,总觉得男人的这位道侣,看那曹慈,总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意味?

跟着曹慈继续赶路,窦粉霞如坠云雾,但是不敢轻易询问,怕犯忌讳。

曹慈解释道:“为人间武道开路向天去者。”

窦粉霞脸色瞬间雪白。

曹慈说道:“前辈并无恶意。”

窦粉霞无奈道:“再没有恶意,我也紧张啊。”

曹慈说道:“紧不紧张都没用。”

窦粉霞愣了愣,转头看了眼曹师弟的脸色,她便心领神会,“曹师弟,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真的。”

曹慈微笑道:“好的。”

窦粉霞胆子稍大几分,“那颗头颅?”

曹慈说道:“我猜是某座天下的一位新十四境。”

窦粉霞沉默许久,开始念念有词,“不紧张不紧张。”

某位刚刚合道没几天的十四境,就这么被打杀了?就这么被那人拧掉了脑袋?

云海边,女子坐在男人身边,说道:“可惜不成,否则真是良配。”

男人点头道:“着急什么。不嫁人才好。”

女人问道:“白景就在扶摇洲那边,见不见?”

男人恼火说道:“见个屁的见,亏得我们那么相信她,不守信用的东西!”

女人柔声道:“那样的世道,那样的战事,也怨不得她啊。”

男人闷声道:“我不管,白景要敢来,我非把她……”

女人伸出双指拧住男人的胳膊,狠狠一拧,“给老娘说说看?要如何?”

男人郁闷不言。

全椒山,谢狗双手抓住貂帽,使劲往下拉了拉,一副破天荒不敢见人的模样。

小陌伸手揉了揉貂帽,说道:“有我在。”

谢狗低声说道:“毕竟是我有负所托。”

小陌说道:“那我们就更不能躲了。”

海上,曹慈和窦粉霞御风来到一座巨大岛屿附近,很快被一位身形隐匿于云海中的玉璞境修士拦下,看过了关牒才放行。

此处岛屿,山水大阵有三层之多,两明一暗,用以勘验根脚身份和判断大致修为。

窦粉霞本就是大端王朝头等豪阀出身,师父又是兼管一**政的女子武神,窦粉霞对行伍战场是再熟悉不过,面对这些勘察手段,她反而觉得再天经地义不过。去年夏秋之际,东海黥迹那条归墟通道,便差点被一道凶悍无匹的水法给强行打断。一旦水路破碎,再想缝补,这期间耗时耗力耗钱,代价之大不可估量,后果

无法想象。

而浩然天下至今不知是蛮荒哪位妖族出手为之。

当时还是郑居中及时出手,才让对方没有得逞。

那位流霞洲修士,突然喊了一声曹慈,再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师门道号。

曹慈停下脚步。

修士自顾自笑起来,“没事,记住个名字就行。”

曹慈点头道:“好的。”

落下身形在岛屿渡口集市中,窦粉霞环顾四周,密语道:“廖师妹该来这边沾沾仙气的。”

曹慈疑惑道:“怎么讲?”

窦粉霞忍俊不禁,“曹师弟,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曹慈说道:“我一直有关注蛮荒那边的战事形势。”

窦粉霞妩媚白眼一记,与师弟卖了个关子,没有解释缘由。

原来这条南海神乡的归墟出口,蛮荒天下那边,按照最早文庙的安排,顶尖战力有四位,分别是符箓于玄,龙虎山赵天籁,趴地峰火龙真人和剑仙白裳。先是于玄在天外星河,成功合道十四境,接下来便是白裳闭关,证道飞升。之后就是大天师赵天籁回山合道,功德圆满。再后来则是火龙真人回了一趟北俱芦洲

又是合道成功!

四位修士,悉数破境!

这你娘的,这神乡地界,不是一块风水宝地是什么?!

而浩然归墟入口附近,以人力填海出一座仙家渡口,等待往返两座天下的跨洲渡船。

名副其实的水神押镖。连同地位尊崇、权势煊赫的四海水君在内,都要出工出力。

造就出一条条适宜跨洲渡船辟水远游的水脉。只是山泽野修和无关人等,如果只是想要来这边游览风光,那就奢望能够靠近这条玄之又玄的浩渺水路了。文庙早有严令,一经发现行踪,谱牒存在嫌疑,一律

从严处置,胆敢反抗,驻守修士便可斩立决。曹慈和窦粉霞此行,目的地就在神乡,虽说他们的师父在日坠那边,只因为于玄在天外,如今身份和所处位置都很特殊,不宜轻易出手,所以曹慈很大程度上,

赶赴蛮荒战场,就是一种补缺。中土文庙提出这个建议,于玄毫无异议,神乡那边上上下下,更是欢迎。

曹慈这种人,身上自有一种让人信任的人格魅力。

距离下一艘跨洲渡船返回再启程,还有五个时辰之久,窦粉霞知道曹慈是不喜交际的性子,就打算挑一栋酒楼顶层要间雅屋。

在酒楼门外的街道上,与他们迎面走来一位身材魁梧、肌肤黝黑的女子,她斜背行囊,神色木讷,脚步沉稳。

在行家看来,她气息绵长且古怪,竟无清浊之分。

可能高大女子是出于家教礼数,遇到直面而来的行人,她就会挪步,后者往往被女子气势所迫,也会选择让道,就变成再次相互拦路。

一来这种“礼让”场景挺有意思,再者那女子比很多男子都要高出很多,窦粉霞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觉得个头真高,很像师父啊,当然双方容貌绝对不像。

曹慈脸色如常,心中实则倍感意外。那高大女子也只是看了眼曹慈,仅此而已,双方就这么擦肩而过。

窦粉霞随意说道:“曹师弟,我觉得她要么是一位得道之人,要么是一位当之无愧的武学大宗师。”

曹慈嗯了一声,说道:“后者可能性更大,如果师父在这里,就会看得更准确些。”

窦粉霞心头一震,“那女子,有可能是神到一层的武夫?!”

曹慈说道:“神到巅峰还是圆满,不好说。”

窦粉霞转头望去,高大女子已经转入另外一条街道,有着棱角分明的侧脸。

要说如今浩然天下,走在路上,冒出个新鲜面孔的十四境修士,窦粉霞偶然遇见了,都不至于让她如此震惊。窦粉霞压下心中讶异和好奇,进了酒楼落座,开启一坛仙酿的泥封,低头嗅了嗅,香气扑鼻,确实物有所值,曹慈不喝酒,她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笑问道:“若

是交手,胜算如何?”

曹慈摇头说道:“这种事,不好说,输赢都没有一定。”

窦粉霞喝完一碗酒,感叹道:“一个个的,都出山了。”

见曹慈并不是特别在意那位女子,窦粉霞问道:“在想什么?”

曹慈轻声说道:“担心在大端那边,翩翩和阿咸会不习惯。”

窦粉霞大笑不已,不愧是当了师父的人,试探性问道:“那就喝点酒?”

不曾想曹慈看了眼酒桌,竟然没有拒绝,“可以小酌,大碗换酒杯。”

曹慈此举太过反常,害得窦粉霞都想要收个徒弟了。

一行人登上夜航船。

到了船上,刘羡阳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穿梭各城,皆需谱牒。

上次误上夜航船,陈平安询问那位张船主,能不能在条目城开间铺子,老夫子说没有问题,很欢迎。只是陈平安这次赶赴扶摇洲,在西岳地界海滨持符登船,才得知一事,中四城当中的灵犀城,别称第一城,那位女子城主已经离开夜航船,并且她下船前就与张船主谈妥,会将灵犀城交予陈平安打理,若是不愿意浪费精神,将此城弃而不管,荒废便荒废了。以后等到找到某个觉得合适的城主人选,陈平安只需与张船主

通个气就可以。

陈平安犹豫再三,还是不敢真正接手一座灵犀城,帮忙代管一时,倒是问题不大。

进入灵犀城,自古文无第一,上任城主偏要别号第一城,其心高气傲,可想而知。

刘羡阳和小陌还有谢狗开始逛街,陈平安独自站在那座虹桥廊道中,心声言语一句。

船主张夫子和一位年轻僧人便来到此地,僧人双手合十,佛唱一声。陈平安合掌还礼。

僧人笑道:“不知隐官要问什么?”

陈平安说道:“山上都说修道之人兵解转世,后身再想记起前生,入山重续道缘,无异于金针坠大海,万古无还期。”

年轻僧人静待下文。

陈平安继续说道:“我想与和尚问询一事,剑气长城的愁苗,有没有转世。若有转世,今身落在何方。”

年轻僧人似乎早有预料,微笑道:“可能是远在天边,踏破铁鞋无觅处,兴许是近在眼前,得来全不费工夫。”

全然不觉得是一句无用话,陈平安等了片刻,自然想要一个更明确的答案,哪怕是一条粗略模糊的线索都好。僧人却已经告辞离去,只说一句“随缘而走。”

张夫子亦不在此逗留,与僧人联袂离开灵犀城。

陈平安不便挽留,凭栏而立,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

很想再见愁苗,不管是接引上山,还是一起去往五彩天下飞升城,都可以重新修道,继续练剑。人生如书如句读。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