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沉吟一下,接著苦笑道:“我就直說了吧,姐姐想來也能體會我的難處。他們小兩口夫妻恩愛,尤其綿綿的性情,在這方面實在不能說是胸襟開闊。我這會兒貿然提起選秀,唯恐他們生了嫌隙,可……可他們成婚至今,綿綿的身子還沒有動靜,這選秀也耽擱不得。何況當日先皇病重之時,京城情勢著實嚴峻,雖說如今塵埃落定,前朝那邊也不是就穩如磐石。於情於理,這選秀……合該操辦起來了。”
阮太后似笑非笑看著徐太后:“從前看你對綿綿的態度,不是喜歡得緊麽?怎麽?因為她到現在還沒有身孕,這就覺著礙眼了?”
徐太后面色一白,複又一紅,咬咬嘴唇,方將頭一揚,沉聲道:“我知姐姐定要說我。但天地良心,我對綿綿這孩子,確實是喜歡得緊,別說她只是這會兒沒有身孕,往後日子還長,就是她……說句不該說的話,就是她一直……我也定將她視為己出。不僅是因為這孩子救過我的命,我更珍視的,是她那份赤子之心。姐姐也是后宮生活了半輩子的人,你我都知道這宮中的殘酷,越是如此,越知綿綿難得……”
“好了好了。”阮太后見她激動辯白,忽然輕笑著打斷她:“我不過隨口說一句玩笑,看把你急得。”
徐太后低下頭,輕聲道:“那孩子是好的,可就因為如此,我才更不忍心,這不是就找姐姐來商量了?不為別的,就是為先皇,我們總得讓卓兒早日誕下皇子,如此江山和朝堂上下的人心才能穩固。姐姐覺著呢?”
她提起先皇,阮太后面色也黯然了。低頭沉思半晌,她點頭道:“你說得對。綿綿這孩子雖然胸襟不夠開闊,卻是個明事理的,這件事好好和她說,她會明白。倒是皇上那裡,他向來有主意,這事還要他點頭才行。”
“這是祖製,由不得他。”
徐太后微微一笑:“再說了,雖然是往后宮裡添人,可也沒人逼著他有了新歡就忘卻舊情。先皇時咱們后宮不也十分熱鬧,可又有誰能奪了姐姐的寵愛?”
“卓兒重情這一點,倒是隨了他父皇。”阮太后輕歎一聲:“那就這樣吧,我和綿綿說這件事。你呢,找個時間和皇帝說,那畢竟是你的兒子。”
“姐姐也是他的嫡母。再者,皇后不也是你親侄女?”徐太后笑了,兩人彼此看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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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回來了。”
“姐姐……”
阮鳳平從椅子上起身,隻叫了一聲,便停住話頭,有些驚訝地看著阮綿綿。
“平妹妹來了。”
阮綿綿還有些氣呼呼地,噘著嘴在榻上坐下,芳草急忙倒了杯茶,端過來小心道:“娘娘先喝點茶水潤潤喉嚨。”
阮綿綿接過來咕嘟嘟一氣灌下去,毫無中宮皇后的端莊平穩儀態。喝完了,又做兩個深呼吸,這才看向阮鳳平,淡淡道:“這會子快要用晚膳,妹妹怎麽倒過來了?”
阮鳳平覷著她面色還好,方陪笑道:“因為禦膳房那邊的事有了些眉目,所以想來向姐姐稟報,不成想過來才知道您去了慈寧宮,我反正也沒什麽事,就在這裡等,想著正好這個時辰,倒可以蹭姐姐一頓晚飯。”
“就你喜歡吃得那些青菜蘿卜,來我這裡能蹭到什麽?咱倆在吃食這方面,就不是一路人。”
阮綿綿失笑,接著問道:“禦膳房那邊有消息了?說來聽聽。”
“姐姐在慈寧宮……”
阮鳳平試探著問了半句,心想太后對阮綿綿分明喜歡的不得了,這是為什麽?大傍晚的將人叫過去,總不至於還發生口角了吧。
“沒什麽,早晚你都會知道,這會兒我心裡堵得慌,過兩天再和你說。”
阮綿綿擺擺手:“你先說禦膳房的事。”
“香蒲這幾日常去禦膳房那邊,著意結交了幾個伶俐的,如今已將那裡情形摸得差不多了。”
阮鳳平從懷中取出一張單子:“姐姐看,這上面是禦膳房的幾個派系和人員名單,我覺著大差不差,只等印證屬實,咱們便可以大刀闊斧,將那些不中用的禍害一網打盡。”
“香蒲竟然有這份本事?當日怎麽還被婆子欺負成那樣?”
阮鳳平見她還有心思歪重點,心下稍安,輕笑道:“看姐姐這話說得,那婆子一看就知性情蠻橫,嫉恨香蒲年少貌美,煙熏火燎的竟然不損她容顏,生氣上頭時,香蒲就是神仙也沒用,這便是一力降十會。但凡人對你滿是惡意,你就是舌燦蓮花,把心掏出來給她看也不行。香蒲如今可是聰明伶俐多了,剛到我房裡時,話都不敢說一句,活脫脫一個小可憐。”
阮綿綿點點頭:“這也是因為你對她好,才慢慢把她心裡那些傷痛治愈。”說完看著單子,一邊沉吟道:“才幾天就有這樣收獲,果然不俗,這名單可說是十分詳盡了。”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一聲高唱:“皇上駕到。”
“咦?皇上怎麽過來了?”
阮鳳平納悶,但旋即想到,天都快黑了,以皇帝和皇后的恩愛,這會子聖駕過來也沒什麽稀奇。
須臾間林卓走進來,阮鳳平連忙跪下迎駕,只聽皇帝淡淡道:“平貴人也在。起來吧,尋常時候用不著這些繁文縟節。”
“是。”
阮鳳平偷看了眼皇帝,見他面色平靜,眉眼間卻沒有上次見時的笑意,心下越發好奇,卻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動問,於是柔聲道:“我也坐了好長時間,這會兒該回去用晚膳了,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留下來一起吃吧,不是說要蹭飯嗎?”阮綿綿挽留:“吃了飯再走,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了,看著這天是要下雨雪,這會兒走,倒省事,不然路滑,再摔一跤就不好了。”
這就是明晃晃地睜眼說瞎話,連著幾天大太陽,哪來的雨雪?
不過林卓並未出聲挽留,阮綿綿知道這是有話和自己說,便點頭道:“既如此,你就去吧,明兒再來說話,我還有事要交代你。”
“是。”
阮鳳平施禮離開。這裡阮綿綿就坐在林卓對面,笑著問道:“這幾天晚飯皇上都是在禦書房用的,怎麽?終於嫌棄不熱鬧,所以特意來臣妾這裡蹭飯了?”
林卓深深看著她,忽地輕聲道:“你先前去慈寧宮,可是因為母后要和你說選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