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綿一下坐直身子:“我就知道,從我接過那道旨意的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現在它終於來了。”
林卓:……“是朕的錯覺嗎?你好像很高興?”
阮綿綿眨巴眨巴眼睛:“呃……當然是錯覺,必須是錯覺。皇上,臣妾怎會舍得離開您呢?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這一天一定會來,但沒想到它會來得這樣快。”
她把頭在林卓胸口上蹭著,只聽愛人“嗯”了一聲,淡漠道:“所以這對於你來說,還是個意外之喜是吧?”
阮綿綿:……要不要這麽敏銳?裝裝糊塗不行嗎?人艱不拆啊!
表面卻端正了面色,正經道:“皇上不要來擠兌我,我和你夫妻情深,這難道是假的?既被你引為紅顏知己,我豈能不盼著和您甘苦與共白頭偕老?可惜咱們恩愛情侶遭天嫉,這大棒子一個接一個落下來,沒事兒,我和你一起扛就是了。快,讓我看看這個翻舊帳的老賊是誰?”
林卓:……
“好吧,算你還有點良心。”
皇帝陛下放心了,滿足一笑,喝了一口茶:“其實這老賊,你應該也猜出來。”
“我能猜出來?誰?”阮綿綿一愣,但旋即醒悟過來:“皇上,您不會告訴我,是……是康大人吧?就是榮嬪她爹。”
“不是他還會有誰?”
林卓點頭。阮綿綿慶幸自己沒喝茶,不然非噴出來不可:竟然是康晨?特麽的這是何等的恩將仇報?康大人你可知道我是冒著天大的風險救了你一家性命,你繼室死了和我可沒關系,現在你帶頭破壞我和皇上幸福美滿的婚姻,良心都喂狗了嗎?
“為什麽會是康大人?因為榮嬪?可是康大人並不把榮嬪放在心上不是嗎?他為何還要做這種事?就算把我拉下馬,他也沒有第二個女兒能進宮做皇后啊。”
阮綿綿想不通:這老家夥和女兒關系疏遠到康清音都舍命報復了,怎麽這會兒倒顯出父女情深來。
林卓歎了口氣:“誰知道呢?也許是女兒妻子相繼離世,讓這老東西心態都變了。你是沒看見禦書房他和我對峙的樣子,老實說,我從沒想過,像他這種官場老油條,有一天竟也敢慷慨赴死,喜樂當時都嚇傻了,連朕都無計可施。”
阮綿綿舔了舔嘴唇,眼裡是極大的憤慨:“他這會兒敢為榮嬪慷慨赴死,早幹什麽去了?皇上您怎麽不問問他?從前他對女兒是什麽態度?這時候想起做慈父了,我呸!”
林卓疑惑地看著阮綿綿:“他現在是要廢你的後位,你不替自己擔心憤怒,倒替榮嬪打抱的什麽不平?”
其實林卓心裡想得是:榮嬪不就是你殺得嗎?你這會兒替她抱怨什麽?難道……果真你並沒有對榮嬪下手,而是幫她逃離出宮?但這又是為什麽呢?
不過這話他沒問出來:如今橫亙在他和阮綿綿之間的困難已經不少,他不想再提這些陳年舊事,追根究底,讓本就艱難的兩人再雪上加霜。
“呃……不平之心,人皆有之。”
阮綿綿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連忙亡羊補牢:“雖然榮嬪是死在我手裡,但我至今記得她死前絕望的模樣,她說如果不是她父親,她不會淪落到那個境地。唉!皇上你是知道我的,若非榮嬪太過分,我……我哪裡就舍得殺她?雖然我殺了她,但是我心裡很惋惜啊,所以今天一聽你說康大人還好意思扮慈父,我氣就不打一處來。”
“好了,不需要為這點事生氣,生氣傷身。”林卓拍拍她後背:“綿綿,你記住,憑它山雨猛烈妖風八面,自有朕為你遮風擋雨,只要你不相離,朕絕不相棄。”
“不離不棄,深情永繼麽?”
阮綿綿低頭念叨著,這本是十分動人的一刻,還有什麽能比帝王的情深更加繾綣纏綿?然而她也不知為什麽,仿佛腦子抽了似的,竟抬頭認真問了一句:“那若是有一天,皇上不想為我遮風擋雨了,能放手讓我離去嗎?”
林卓:……
“你發燒了?說什麽糊塗話?”林卓在阮綿綿額頭上摸了一摸,面色有些不悅:“綿綿,朕在你眼裡就這樣不堪嗎?”
“不是皇上不堪,是我。”阮綿綿泄了氣般躺下去:“再怎麽恩愛,皇上,我和你很多觀念也是不一樣的,如今情到濃時自然好,可是天長日久,分歧越來越多,您敢說沒有情轉薄的一刻?你是皇帝,一旦你絕情了,我一個弱女子可是毫無反抗之力……”
“不會。”林卓打斷她的話,堅定道:“我們倆又不是一個人,觀念有分歧很正常,如你所說,求同存異罷了,既然你說到這裡,那咱們就做個約定,誰也不能因為這個影響夫妻感情,一千年,一萬年,我們都要和現在一樣的恩愛。”
阮綿綿忍不住笑了:“你這真是孩子話,想什麽美事兒呢?就算你我想活一千年一萬年,上天也不答應啊。”
“反正朕的意思,你明白就好。”
“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我答應皇上。不過,臣妾有些好奇,為什麽康大人會選擇這個時間來發動朝臣逼您廢我?是不是因為您要對勳貴下手,這時最需要朝臣支持,他就是算準了這段時期是您的軟肋,才敢如此大膽。”
”你說得沒錯。”林卓淡淡道:“不過他也太小瞧我了,我就不信,難道我不廢你,他們就敢站到勳貴那一邊?”
“那……萬一他們……真的站到勳貴那邊怎麽辦?”阮綿綿試探問著:“皇上您可不要太盲目樂觀,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這裡面牽扯的東西多了去。你以為朝臣們就沒有掣肘嗎?朕登基一年多來,四海升平,稅賦比往年多了兩成,百姓們反而更富足。反對朕?他們背後的那些勢力第一個就不答應,朝廷安定,大家才能一起發財。”
阮綿綿大致知道林卓說得這些背後勢力都是誰,無非是那些大家族和富商巨賈,這些人的確因為穩定的環境而得到長足發展,但是勳貴若團結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皇上,前日齊王妃進宮看我,還和我說,魏王如今十分活躍,和勳貴們走得很近。”
“魏王?他能做皇帝的最好時機,就是父皇仙逝那一晚,既然那時他沒成功,說明他就沒這個命。勳貴們抱團後,力量是不小,但其他人的力量同樣不小。這些勳貴但凡收斂了爪牙,他們的那部分好處,你說會落在誰頭上?巨大的餡餅面前,誰不想有分食的機會?別說勳貴,就是天王老子,想獨吞餡餅,也說不定會被拉下馬。”
“臣妾明白了。”阮綿綿眼睛一亮:“到時鷸蚌相爭,皇上就是那個得利的漁翁。”
林卓點點頭,語氣變得肅殺:“這些勳貴委實是胃口太大,一個個吃得腦滿腸肥還不夠,還想抓著權力不放手,再這麽放任他們發展下去,朝廷和天下財富都在他們手裡,朕算什麽?一個坐龍椅的傀儡嗎?”
勳貴們的確是夠囂張。阮綿綿不由想到當日她和林卓的婚事,一個國公府養在鄉下的庶女,竟然能嫁給當朝皇子為妃,這是何等荒謬的事?由此可以知道勳貴們的氣焰有多高漲,再不打壓,真讓他們成了氣候,確實會成為朝廷最大的隱患。
想到這裡,阮綿綿便拉著林卓的手起身,一面笑道:“既然皇上都考慮到了,臣妾也無需多言。這會兒天近晌午,禦膳房該送飯了,走,咱們出去看看今天中午都有什麽好菜,到時讓芳草開一瓶好酒,臣妾祝皇上馬到成功。”
林卓:……“呃,皇后所說的好酒,該不會是什麽桂花蜜百果酒吧?”
“皇上竟然猜到了?”阮綿綿啪啪鼓掌:“真聰明,就是桂花蜜和百果酒,甜絲絲的可好喝了。怎麽?皇上不喜歡?”
“呃……喜歡,朕很喜歡。”
皇帝陛下嘴角抽搐兩下,心中大叫:這算哪門子的好酒?你好歹弄一壇三十年的女兒紅狀元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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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這樣下去不行,如今府裡只剩下你爹這個國公爺的爵位還沒動,可我看皇上好像沒有收手的意思,萬一……萬一皇上要削了他的爵位,那怎麽辦啊?”
“能怎麽辦?這都兩個月了,姑姑也該看出來皇上約束勳貴的決心。又不是咱們國公府一個受害,其他勳貴的日子比咱們還難過,就這半個月,便有兩位侯爺兩位國公被削了爵,如今我爹還是威國公,已經很不錯了。”
“別人死活都罷了,但我是太后,你是皇后,若是你爹連國公的爵位都保不住,要我們兩個在宮裡,是幹什麽吃的?”
“姑姑。”阮綿綿見阮太后眼淚都下來了,無奈道:“您看開些吧,這就是大勢所趨,叫我說,與其在這裡哭,不如趕緊往家裡送信,叫家裡人都收斂些,不說別人,就我那兩個哥哥,他們乾過一件好事兒嗎?平時作威作福就罷了,在這樣緊要關頭頂風作案,那不是逼著皇上拿他們開刀?”
“不成,你怎麽說也是中宮皇后,獨佔君寵,你的哥哥那是正兒八經的國舅爺,他們就算犯點錯,怎麽就至於要拿著開刀了?你這個做妹妹的就眼睜睜看著……”
“不然呢?”阮綿綿眨巴著眼睛,狀甚無辜:“難道我還能去替他們頂罪不成?”
話音剛落,忽聽殿外一陣急促腳步聲響,接著一個小太監滿頭大汗跑進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惶急叫道:“太后娘娘,不好了,剛剛傳來的消息,說是昨晚咱們府裡兩位國舅和幾位公子在青樓喝花酒,不知怎麽同人打起來,當場打死兩個書生,還有兩個陪酒女子也被打成重傷,如今兩位國舅都被拿去了順天府,夫人派人送信,讓太后娘娘幫忙說情,還有皇后娘娘,坤寧宮那邊應該也有人去報信。”
阮太后驚得眼珠子都不會動了,阮綿綿也是驚怒交加,起身問道:“竟然打死了兩個書生?那……其他人有沒有受傷?送去哪裡救治了?還有那兩個女子,現如今怎樣?”
小太監都懵了,萬萬沒想到皇后最先關心的竟然是其他人,那些人的情況,國公府派來的人怎麽會說,現如今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兩位國舅爺都被關進順天府大牢了嗎?
好在阮太后已經回神,聞言怒道:“別人死活與我們何乾?你該先想想你哥哥們,現如今皇上正要整頓勳貴,你兩個哥哥就出了這樣的事……”
阮綿綿根本不聽她囉嗦,轉身對芳草道:“敢和富貴紈絝叫板的書生,也不會是平民學子,背後必定有所依仗,所以他們受傷也能好好治療。兩個青樓女子就不好說了,也不知傷得多重,那些老鴇子多是吃人的,怎可能出錢請大夫?你快去找喜樂,或者羅雲也行,叫他們派兩個伶俐的太監出宮,打聽下消息,若這兩個女子沒死,立刻替她們贖身出來,尋個醫館好好救治,後續也要妥善安排。”
“是。”
芳草答應一聲轉身出去, 這裡阮太后氣得臉都白了,拍著桌子惡狠狠道:“你去關心兩個娼婦做什麽?你哥哥們現在牢裡……”
阮綿綿真是厭煩極了這種論調,不耐煩道:“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哥哥需要我管嗎?是他們殺了人,他們卻有這麽多人關心;那兩個女子被打成重傷,明擺著沒人理會就只能等死,你說我管誰?”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阮太后撫著胸口:“我不管,皇上正要處置勳貴,你哥哥們等於把把柄遞上去了,可見皇上這次不能輕饒,你現在就去皇上面前說情。官兒也罷了,不要就不要,但得立刻把人放出來,回到府中好好將養,可憐他們兩個就是紈絝,經歷過昨晚場面,不知嚇成什麽樣兒,還禁得住在牢裡磋磨?”
阮綿綿都氣笑了:“姑姑,您也知道皇上不能輕饒啊?您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他們是殺人,不是尋常打架鬥毆。您想著他們在牢裡磋磨,你可知道那兩個書生連被磋磨的機會都沒有了。我勸您也別盡想美事兒,過些日子,他們恐怕連在牢裡吃牢飯的待遇都沒有呢,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