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狩魔獵人（一十二）

他身上的那套帶兜帽罩袍延伸出去，裹住了木偶大師那由紙模和木塊構成的軀體。若是靠得足夠近就能看出，這件罩袍根本就不是用布匹做成的，而是用一顆顆金屬環編織成的特殊鎖子甲。

若是四號脫去罩袍，那麽就能看到更加令人驚奇的景象——這名在艾拉維拉軍團中排名極其靠前的改造人戰士，根本就沒有什麽機械改造的痕跡，或者說——他的整個身體似乎就是一件件層層嵌套的鎖子甲。他沒有通常意義上的五官結構，他的眼睛位置插著兩根鋼錐，鼻子、耳朵、嘴巴等位置則全都插著一片輪鋸作為代替。

可就是這樣，四號其實卻是艾拉維拉軍團之中感知能力最強的戰士。他所能夠“看到”的世界，完全是由觸覺能力構建出來的。那層層嵌套的鎖子甲，就是他觀察世界的眼睛、耳朵、嘴巴……

即便深埋地底，這個自閉之人仍舊能夠通過觸覺，感知到那個混種惡魔的強大。甚至，他還能感受到對方的狂亂與憤怒，以及某種深藏於心底的自我厭棄——軍團之中稱呼四號為“自閉之人”的改造人，其實都是與他有過搭檔經歷的強大戰士，不過他們通常還會為這個綽號加上一個前綴。

——他心通的自閉之人。

此時，他不僅僅是自己在入微觀察，而且還將用觸覺構造出來的圖像，通過之前那種金屬絲線，準確無誤地傳輸到木偶大師腦海裡。以這種方式，他們實現了視覺共享。

“這個惡魔和資料之中的不大一樣，”三號木偶大師分析道:“雖然他具備一些魔化大角鹿的特征，但是這家夥現在既有些像六臂蛇魔，又像是一條會噴火的巨龍?二號和他結束最後一次交易，不過是在幾個沙漏時之前，塔那厘惡魔發生形態進化，不是至少得用幾天到幾十天時間麽?”

“不知道，或許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該殺還是得殺。”

四號罕見地“說”了一長段話。

緊接著，也沒和木偶大師商量，他就發生了形態變化。罩袍上的兜帽被其掀開，由鎖子甲編成的衣服結構直接融進了他的身體。隨著脖頸扭動了兩下，他渾身上下的鎖子甲也都開始蠕動起來。借助這些細小的挖掘結構，他帶著被罩袍保護住的同伴，似慢實快地一點點向地面上浮。

矮人戈林多被撞飛出去的同時，這兩個艾拉維拉改造人正好從地表鑽了出來，好巧不巧地擋在暴怒不已的亞薩斯面前。沒有任何交流，他們就對這位惡魔領主之子發起了進攻。

“抓緊時間！”

木偶大師不再用撥動金屬線的方式交流，而是直接發出一聲尖嘯，他言行一致地拔出三角刀，讓它旋轉著飛過空氣，如同弩箭那樣迅疾。它砍中了亞薩斯的胸腹，留下可怕的傷口，但並未如他預想的那樣將其切斷。刀子深深嵌進皮膚下的鱗甲，然後卡在了那兒。木偶大師兩隻手互相一扭，又抽出兩把武器:它們像是兩把紡錘，只是更長也更銳利，上面還纏繞著一圈堅韌的金屬絲。

自閉之人暫時停步，單膝跪地，花了一秒鍾準備，然後整個人就如同炮彈一樣彈射出去。

除了眼力最好的奎斯之外，沒有其他人看明白他是如何發力的——剛剛，他調動了身上絕大部分鎖環，就像肌肉傳遞力量一樣，以極為精密的方式調控著它們的扭動。正是這些鎖環扭動帶來的角動量，才讓四號彈射出去。由於沒有太多的反作用力，他身下的地面甚至沒有出現什麽變化。

砰！

如同一團由鎖環組成的爛泥，四號的身體整個糊在了亞薩斯的胸膛上面。超過1噸的重量，砸得那位惡魔領主之子的身軀都不由自主向後彎折，好懸沒有躺倒在地。

就在這時，四號的鎖環身體又突然像史萊姆似地快速在亞薩斯身上蔓延開來，繞過他的身軀在其身後重新閉合成一個整體，宛如給這位惡魔領主之子穿上一件沉重的鎖子甲。

而且，這還不算完——

當四號身軀形成的鎖甲，完成了對亞薩斯的“強人所男”式擁抱之後，隨即就對這個被束縛住的惡魔領主之子展開了瘋狂的攻擊:插在四號眼眶重的兩枚三棱錐，在鎖環的帶動下，就猶如穿針引線般不斷戳刺向亞薩斯的身軀;而那些輪鋸似的結構，也“嗡嗡”地飛速旋轉著，對目標展開切割。

這就是四號自閉之人最習慣的戰鬥方式，凡是被他捕獲的敵人，絕大部分都會在這種可怕的、折磨似的攻擊之下陷入瘋狂的自閉，繼而絕望中面對最終的死亡結局。

只不過，他現在攻擊的敵人和之前遇到的都不相同。就像之前木偶大師的飛刀一樣，四號的戳刺和切割雖然能夠撕裂亞薩斯的表皮，但是對方皮下那一層如同岩山蛇龍般的鱗甲，無論遭受怎樣的瘋狂蹂躪，始終都保持著相對的結構完整、保護著亞薩斯的肌肉和內髒器官。

而且，繼承了傳奇生物強悍肉體的亞薩斯，經過幾秒鍾的適應，便習慣了強製墜在自己身上超過1噸的“附著物”。蛇尾重重拍擊在地面上，借助反作用力再加上腰腹用力，他那向後彎折的身軀重新變得挺拔起來。他的六條手臂也齊齊活動起來，尖銳的指甲就像是破甲錐一樣深入鎖環的縫隙間，大力摳挖著四號的身軀。

“來啊！互相傷害！”

憑借著強悍的肉體，瘋狂的惡魔領主之子開始跟四號以傷換傷，就像完全不在乎疼痛一般。

眼看四號的鎖環身體不斷崩裂，作為搭檔的木偶大師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和一隻猴子差不多大小的他有著極高的敏捷加成，全速運動起來之後，常人通常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最多也就是喘口氣的工夫，木偶大師就繞著亞薩斯的身軀轉了十好幾圈，一張用堅韌金屬線編織成的巨網已經將這個怪物下半身蛇尾基本全部覆蓋。他不是寄希望於僅僅利用這張網就能困住狂暴的亞薩斯，而是要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進行一種必須的偽裝。

下一秒，當他出現亞薩斯的肩頭時，手裡還多了一塊包裹著眼睫毛的玫瑰樹膠。

“魅影絆索！”

“偽造效果！”

接連兩種幻術系魔法，幾乎毫無銜接痕跡地被木偶大師施展出來:依靠臨時織出來的那張金屬大網，他對亞薩斯進行了意識層面的欺騙，讓對方認為自己身下出現了大量絆索;而通過消耗包裹著眼睫毛的玫瑰樹膠，他更加進一步強化了亞薩斯的觸覺感受，讓那位惡魔領主之子在觸碰到金屬細線的時候，感覺就好像被錨鏈般的粗鎖鏈絆到。

這樣一來，正在和四號“互相傷害”的亞薩斯，突然就有一種站不穩的錯覺。十五六尺高的大塊頭軀體，就跟喝醉了酒似地，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跌倒在地面上。

不過，感官雖然受到了欺騙，但是亞薩斯的意識層面並沒有完全被這種假象蒙蔽。“該死的家夥！”他狂吼著低頭盯視著地面，直接動用了塔那厘惡魔的類法術能力，想要強行通過意志抵抗消除掉這種感官上的錯覺。

然而，這也恰恰又中了木偶大師的詭計。這個靈活無比的魔法木偶，從亞薩斯的肩頭再一次高高躍起，雙手持握著兩把尖銳的魔法紡錘，毫不留情地刺向了這個怪物的兩顆眼珠。

噗呲……

不分先後，亞薩斯的兩顆眼珠幾乎同時被紡錘刺破。沁潤著魔法力量的、呈現一種深紫色澤的液體，倏爾就從他那魔化大角鹿似的凸眼泡裡噴湧而出，飛射出好幾尺遠。

一擊得手，木偶大師也不貪功冒進，隨即就向遠處逃竄而去。

即便如此，可也還是稍稍晚了一步。在劇痛的刺激之下，亞薩斯的反應速度變得無比之快，六條手臂揮舞密不透風一般。其中，就有一條手臂蹭到了那個逃竄出去的木偶大師。

“擊毀魔像！”

亞薩斯的類法術能力之中，有一種類似“打擊魔像”升級版的強力法術，對於魔像和構裝體具有極強的殺傷力。他只是用指甲蹭到木偶大師的身體，指甲在後者身上割裂出一道淺淺的劃痕。可是隨著木偶大師遠遠躥出去，那條裂痕的縫隙卻越擴越大，越擴越長，越擴越密。

還沒來得及落地，木偶大師的軀體就凌空碎裂成了無數塊木片和紙模，上面附加的不下三十多種魔法全都失去了效力。只剩下一個用金屬圓筒保護起來的、蘊含著木偶大師最後一點血肉組織的“再生核”還保存完好。

“三號！”

通過觸覺視角“看”到這一幕，四號自閉之人也是大驚失色。同時，因為觸覺視角的全局性，他也“看”到解決了木偶大師之後，那個雙眼留出血淚的惡魔立刻對自己長大了嘴巴。他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對方腹內的灼熱。

沒辦法，他只能像是之前襲擊向亞薩斯時一樣，借助鎖環同時扭動賦予的角動量變化，將自己的軀體彈射離開後者的身軀。在此過程之中，他還特意操控部分鎖環在空中變形，形成一道屏障遮擋在自己和亞薩斯之間。

這倒不是為了抵擋住惡魔領主之子的吐息，而純粹就是為了遮擋住對方的視線，好讓他拾取三號“再生核”別出什麽意外。

可誰成想，意外卻來得那般猝不及防。

啪！

一聲清脆的射擊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