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一百二十四章 鯊蜥之亂（下）

諾姆城門前的守衛顯然是把布拉奇當作來“找樂子”的精靈貴族，稍稍做些檢查後就任其進入城中，只是叮囑了一下再過幾個沙漏時就會執行宵禁，必須抓緊時間去“東市”找個落腳點——賭檔、妓寮、旅店、酒肆這些需要在城中大撒錢財的地方都可以收容他這個遠來獨遊的旅客。從善如流的布拉奇謝過城門守衛的指點，就抬步走向了離城門不算太遠的“東市”。

按照他的印象，此地之人以前最多也就是怯懦一些，而現如今還居住生活於此的居民則可以稱得上墮落。布拉奇很難想象一座城市之中竟然有如此之多服食斯庫瑪藥劑的上癮者，以及自己居然碰到如此之多兜售這種違禁煉金產物的商販。

“這座城市恐怕有了大麻煩。”

他進入“東市”正門，準備先找一個地方落腳待到天黑，再翻越出去到戍守諾姆城的軍事營堡中探查一下軍隊動向。可誰承想在這個市集之中，他不僅看到有大量正看著攤位的商賈和四處閑逛的顧客在啜飲斯庫瑪藥劑，更有甚者，幾乎每家賭檔、妓寮、酒肆都在販賣“改頭換面”的斯庫瑪產品。而且原本專門進行奴隸貿易的攤位已然不夠使用，大量插著草標在鬻兒賣女的家夥，雖然個個面黃肌瘦，但在收到錢款的第一時間還是將這些銀凱特送還給販賣斯庫瑪藥劑的商人。

“喝那玩意兒的家夥腦子都有毛病，”唯一不做這些生意的攤位就是打造盔甲武器的鐵匠鋪，由於長達部落戰爭的爆發，這些鋪子買賣也興盛了許久。有個經常販賣一些鋼製武器給沙漠部落的鐵匠操著流利的精靈語對布拉奇說道:“即使沒毛病，喝了那些魔鬼唾液，再正經的人家也會變成地上魔域。”

偽裝成沙漠精靈貴族子弟的布拉奇用手指摩挲著鋼製鳶盾的表面，一邊檢查有無凹陷瑕疵，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和老板攀談:“那玩意兒在你們美帝奇帝國不是被一個好大的官下令禁止交易、製作、食用的麽，為啥還有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地觸犯強者的尊嚴?哦，在你們這邊叫做觸犯法律。而且我看賣那玩意兒的鋪子還都掛著寫有「將要售罄」的提價告示……老板，你的手藝不錯，這個鳶盾沒有鉚接的痕跡，是一錘一錘用鐵板敲出來的吧。”

似乎是出於對識貨顧客的欣賞，這家鐵匠鋪的老板沒有搭理一旁用眼神提醒自己慎言的小學徒，他接過布拉奇遞過來的銀塊，連掂量也不掂量直接丟到錢簍子裡，然後說道:“那還能有假，這可是三四代人，一兩百年傳下來的手藝，和那些靠賺昧心錢發家的暴發戶不一樣。有見識的精靈你等著看吧，紙裡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大維術爾閣下發現這裡的情況，那幫家夥就有的瞧咯。”

繼續攀談了一會兒，在老板的推薦下，布拉奇又用身上僅剩兩塊銀錠之一換了一打手工錘打出雲紋圖樣的小飛刀。之後他才出了鐵匠鋪找到家食肆，購買了一些吃食。他發現諾姆的食物比起以前也貴了不少，除了飲用的淨水沒有漲價，像烤橫紋蛇、炊餅、棗澧醪糟之類的食物價格都翻了三番。得虧銀錠的購買力沒有打折，他才不至於賒欠飯錢。

一邊解決這些食物，沙漠精靈一邊思考著自己獲得的這些信息。不難發現，斯庫瑪藥劑在諾姆販售得如此猖狂，其背後必有此城執政官撐腰。而那個由執政官和法師戍守部隊策劃的陰謀，也許就是城內斯庫瑪泛濫惡果的延伸——

諾姆城的管理者和斯庫瑪販賣者沆瀣一氣糟蹋了這座城市，為了轉移美帝奇那位大維術爾以及怨怒難平城市民的目光，才特意想要挑起能夠確保勝利的戰爭，用沙漠精靈部落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罪孽。

或許還有其他一些陰謀也交雜其中，畢竟這世上任何陰謀都是交織在一起，從未單獨出現，那樣的詭計太容易讓人識破。但這並不影響布拉奇接下來的計劃。想要解開糾纏在一團的亂麻，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找到根結之處再揮刀去除，而此時那些在城中販售的斯庫瑪恰恰就是一切問題的根結。

雖然沙漠精靈的推理因為缺失太多關鍵信息而有失偏頗——他並沒有想到這一切也與那個縛魂法師遺跡有關系，但是對於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他的確選擇了一條正確道路。

斯庫瑪是一種煉金產物，這種產品可不像是劣質酒水，一般的商人沒法照著配方就能勾兌出來，在其生產製作的關鍵環節都需要施法者進行操作。因此斯庫瑪雖然在諾姆城之中四處泛濫，但其源頭必然只有一處——諾姆城的戍守法師。

酒足飯飽，布拉奇會過帳之後就走出了食肆。落日的余暉下，整條“東市”街道像被鋪上一層乾涸的血漬，而這個沙漠精靈則準備再為其增添上一筆顏色。他先將自己的罩袍撕下一段蒙住了剛剛購置的鳶尾盾，這樣一來這面盾牌就不會反射夜晚的星光，更利於接下來的計劃。然後他從“東市”兩邊采集了一些乾枯的芨芨草，這種生命力頑強的沙漠植物乾枯之後會卷成絮狀小團，抹上從剛才食肆中取得的動物油脂就變成了優良的引火物。

做完準備之後，沙漠精靈就扮作一個喝醉的流浪武士在街頭巷尾閑逛。諾姆所有販售這種違禁品的商家都打出了“存貨殆盡”牌子，斯庫瑪藥劑價格又漲得如此之高，想必一些街邊小店不會大量囤積。按照他推測，那些店鋪肯定會邊銷售邊補貨，只要在其進貨時跟著尋根溯源一定能找到製造斯庫瑪的源頭，最不濟也能找到儲存成品的貨倉。

功夫不負有心人，等了沒多久一家妓寮之中就鑽出幾個十幾歲的幫閑，行色匆匆地從大路拐進小巷。借助音言之術的裨助，那些人低聲交談的聲音近乎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布拉奇耳朵之中。“老板吩咐”、“速去速回”、“拿貨”、“斯庫瑪快售罄”……這些詞句讓沙漠精靈知道自己等待的機會來了，於是他錨定了目標尾隨跟上前去。

以他的本領，那群采買斯庫瑪藥劑的幫閑自然是無法發現其存在。甚至不需要緊緊吊住目標，通過微風傳過來的腳步聲音，布拉奇就能辨認出幾個人的行蹤。在小巷之中七拐八拐他就來到了“立城主”赫迪夫的宅邸跟前，沒錯，“啖人馬”的這處寓所就是囤積了諾姆近乎全部斯庫瑪成品藥劑的一處倉庫。

看守宅邸的是一群雇傭保鏢，雖然看起來凶神惡煞，但是真的交起手根本沒有布拉奇的一合之敵。這個沙漠精靈采用了在某個位面久負盛名的“康氏潛行法”——用彎刀挨個問候了這處宅邸中每一人之後，找到了自己想要尋找的東西。

這裡的斯庫瑪存量果然見底了，偌大的倉庫之中只剩下數萬瓶而已，而心黑手狠的“拔舌者”卻依舊願意放過這些“小可憐”。在引火物的幫助下，他很輕易地就點燃了倉庫之中空蕩蕩的黃橡貨架，這些富含油脂的木材十分適合燃燒。做完這些的沙漠精靈音言術士還使用了“破壞之音”直接摧毀了整棟宅邸的承重牆壁。

當火光從此處升起的時候，大量聞訊趕來的城市守衛立刻投入到救火當中，並且還努力地試圖搶救出更多物資。只不過普通人的手段之於這場“災難”只是杯水車薪，根本無力阻止火情，最多只能控制其不向四周的房舍蔓延。而顯然和這處倉庫主人有關聯、聞訊之後趕了過來的幾名戍守法師卻都遭到了音言術士的狙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諾姆城執政官的頭疼愈發強烈，連往日可以馬上緩解症狀的月亮糖特飲此刻都無法讓其釋懷，他衝著坐在自己跟前的黑袍老法師怒吼道:“兩支使節團隊都沒有按時返還，而我們之間最重要的合作卻遭到了最為致命的打擊。沒了斯庫瑪藥劑，多達數萬的成癮者要是沒有足夠守衛部隊的彈壓，能一日之內把整座諾姆城毀掉！我要你找出是誰破壞了那處倉庫！我要他死！”

相比於暴跳如雷的執政官，諾姆戍守法師隊長此時顯得氣度更大一些。在他看來，這些身外之物的損失固然可惜，可是相比於之後從那座遠古縛魂法師之墓中能夠獲取的好處，這些損失都不值一提。當他準備出言安慰執政官兩句，已到嘴邊的話語戛然而止，一道流光溢彩的傳送門直接出現在正在議事的兩人面前。

“我想你們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

赫迪夫此時已經全然拋卻了自己所有顧慮，完全投入到進食之中。

他和那具惡魔白骨傀儡戰鬥結束過後，有不少的恐鳥騎手在從逃跑的桑托斯處得到消息之後聞訊趕來。可是他們卻只能見到散落一地正在嘗試自我組裝的白骨碎片，之前戰鬥的勝利者早已遁入沙地重新潛伏回古棕龍屍骸附近，開始了其大快朵頤。

首先的目標依舊是庫西利安的內髒部分，只是吞吃了一部分大約相當於其體重三分之一的巨龍腎髒之後，化為鯊蜥獸形態的赫迪夫就開始感覺到自身的肉體不再虛弱，之前受到的傷勢已經愈合大半。當他完全吞噬了古棕龍的腎髒，這頭怪物突然打了一個飽嗝，同時一顆卵狀物從其嗓子之中噴出。

“這是你的衍體，可以大大提高你的進食效率。”縛魂晶的話語提醒了一下仿佛被自己“下蛋”行為嚇著的鯊蜥獸:“之後還會有更多衍體出現，你只要不斷覓食就能產出足夠數量的衍體大軍。它們會成為你最忠誠的部下，甚至以成為你身體一部分為榮。”

未等化身鯊蜥獸的赫迪夫明白過來，被他吐出的衍體就自行破繭而出，而其模樣儼然是一個縮小了數倍的鯊蜥獸。剛剛適應了自己的軀體，新生的衍體就和赫迪夫以縛魂晶為橋梁建立了心靈鏈接。“是否執行加速進食策略?”它簡單明確地問道。在得到了肯定的指令後，這具鯊蜥獸衍體就自行去巨龍腹腔內部其它地方覓食。而赫迪夫也在縛魂晶的催促下繼續對著古棕龍其它剩余的屍骸大口吞咽，不多時候又再次重複了剛才的動作，誕下了另外的衍體。

這種“進食——產卵——進食”的循環模式在其為第十三隻衍體下達自行覓食指令之後被打破，最初被排出去加速進食的鯊蜥獸衍體回到了赫迪夫身邊。相比較前去覓食之前，它的體型增大了將近一倍，同時在口中銜著一顆反芻出來帶有濃鬱生命氣息的瘤狀肉團——“高效吸收物”——縛魂晶用意簡言賅的方式為赫迪夫解釋了這團物質的名稱和功用。

吞食了“高效吸收物”的鯊蜥獸主體馬上明白了這個名稱的含義，充沛的生命力自其中噴湧而出，一顆小小的肉瘤中蘊含的能量甚至要高於自己創造一隻全新的衍體。於是這個消化“獸身之軀”的循環吞噬過程就被加入了新的環節——吞服衍體送過來的高效吸收物。

在誕下第一百四十頭衍體之後，赫迪夫終止了繼續製造進食衍體的行為。一來是作為食物的古棕龍軀體包括肌肉組織在內都已經快要被吞食殆盡，二來和他建立了心靈鏈接的衍體已經達到他所能夠接受並指揮的上限。揮動自己的利爪試了一下自己現在的力量，雖然身體還只是鯊蜥獸，但赫迪夫已經感覺自己有了一些類似棕龍的身體異變。

喉結鼓動了一下，一道弱化版本的錐形酸液吐息從其口中噴出，直接澆到一頭衍體身上。後者在赫迪夫的心靈鏈接指揮下依舊一聲不吭、一動不動，最後變作一灘看不出原來模樣的粘稠酸液團。其它的衍體絲毫沒有為這個變化所驚訝到，仍守在主體身側等候其下達新的命令。

“屠滅撒閃精靈王庭！一個活物都不要放過，繼續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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