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機械飛升（完）

情況不容樂觀，半數以上的控制台儀表儀器已經失效，還在運轉的兩個引擎聽起來十分不妙。

可是，漢斯這個走私頭目此時卻沒有太多別的想法，他太累了，隻想要歇一歇。就在剛剛，數十隻弗洛魔衝上了飛艇的艦橋，賈拉索帶著黑暗精靈與那些惡魔鏖戰，他也背刺砍死了幾隻惡魔。

老烏爾格林一瘸一拐地從門外走進來，漢斯從未見他如此憤怒過。“很糟糕對吧?”

“十分糟糕，沒掉下去已經算我們命大了。氣囊和主艙連接的金屬纜繩有至少三處磨損，我已經緊急修理了，希望它能撐住。”

“確實不太妙，”漢斯的附和似乎讓老頭更加憤怒。

“氣囊被劃破了！引擎中的兩個運轉故障，船身受損的地方有二十多處！這簡直是人間慘劇！我肯定要找個機會去無底深淵，再宰上十隻八隻那種怪鳥才能解氣！”

對於老烏爾格林的誓言，漢斯只能報以苦笑並且由衷希望自己不會摻和進去。他現在只希望能夠找到胞弟，然後離開這座已經滿目瘡痍的城市。有多遠，走多遠。

就在他們倆人說話的時候，賈拉索正站在飛艇掛艙尾部，透過破碎的舷窗玻璃往外望去。飛艇傷痕累累，殘破不堪:用於固定器械的裝置脫落，沉重的板條箱滾得遍地都是，對飛艇造成了進一步破壞，有兩個黑暗精靈甚至為此喪命，在和惡魔搏鬥的時候還有七八人受傷。

從引擎那萎靡而無力的嘶叫，以及十分緩慢的航行速度來看，賈拉索知道飛艇受損嚴重。與之前的速度相比，現在的飛艇簡直是隻飛天蝸牛，他甚至覺得一陣風都能把這架載具刮跑。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雖然他不太畏懼陽光，但是他的那幫手下們不行，在陽光照耀下的黑暗精靈孱弱得簡直像是新生兒一樣。否則，剛剛與惡魔們搏鬥，那群久經考驗的卓爾傭兵也不至於死傷如此慘重。

“得和布拉奇大人提一句，”賈拉索內心暗忖，“今天這次任務的賞金，得加錢才行。”

飛艇下方，城市的建築物，彷佛正在緩緩向後走去。他們本來是要向海岸方向行駛，可是當引擎變得不給力之後，在晚風的吹拂下這艘飛艇居然偏轉了一些航線，切入了埃賽勒姆的工業區。

聊了會兒天之後，注意到飛艇航線偏離問題，老烏爾格林也就從艦橋走了進來。他開口對賈拉索說道:“等會說不定得找個煙囪當系泊塔，你們幫忙一起準備下纜繩。”

“我們要在這地方停泊?”賈拉索詫異道。

幾個沙漏時之前，天界之門洞開，大批亞空和蓋丁天族湧入了埃賽勒姆助戰。大戰結束之後，這些天界族裔正在滿城搜尋著潛藏的惡魔，以及先於惡魔敗退就已經變作潰軍的鼠人。

“不然呢?”老烏爾格林反問了一句，“難道你們想要順著風，不知道飄到什麽地方去麽?”

“我們是黑暗精靈，現在埃賽勒姆城裡都是亞空和蓋丁天族的人，你覺得不產生矛盾和摩擦的概率有多高?”賈拉索提出了自己擔心。

只不過，烏爾格林也沒有什麽好的應對方桉，這位酒館老板兼深井密探只能安慰他道:“商會現在是那些天界族裔的盟友。”

對於這樣的回答，賈拉索自然不會信服，他皺起眉頭思忖著一會兒該如何規避與天界生物接觸。

而就在這時，幾聲嘹亮的汽笛聲，突然從不遠處埃賽勒姆工業區中傳出。那聲音像極了拉姆齊大陸那邊蒸汽機車進出站台時的提示聲音，只是要響亮許多，持續的時間也更長。

賈拉索有些好奇地從破碎的窗口向外張望，那天生的紅外視覺居然讓他看到，六座泛著紅光的巨大塔樓居然正在從工業區的幾個角落，自下而上從地面下生長出來。

這六座高塔彼此之間如果用線連接，便會組成一個規規矩矩正六邊形。它們全都是用合金一體拚接而成的，外表幾乎沒有什麽鉚接、焊接的痕跡。而且，這六座巨塔一邊上升還一邊旋轉，它們每一層都是一個巨大的齒輪，只有旋轉到合適的位置才能會停止轉動，輪齒咬合鎖死。

“這是什麽東西?”賈拉索和烏爾格林不約而同地感到震驚，彼此對視了一眼。

他們兩個都是搞情報工作的，後者更是以深井密探的身份隱藏了一部分記憶，在埃賽勒姆生活了數十年，可是他們卻都沒有提前得知關於這些機械巨塔的任何消息。

往小了說，這可能是塔普特疆國隱藏得底蘊，隱藏得實在太好;然而，若是往大了說，那就是他們這些人的情報工作沒有做到位，之後接受處分或懲罰就糟糕了。

然而，就在他倆心生惶恐的時候，一道聲音卻不知從何處傳到二人耳中。

“無妨，看著就好。”

原來，這是那位傳奇音言術士布拉奇——也即二人的頂頭上司——使用“千裡傳音”的手段，提前消弭了他們的疑竇。“這是那位埃斯特公爵籌備的機械飛升典禮。他組建的機械宣講者組織，上承侏儒種族和魔塚帝王的機械知識，下啟塔普特疆國的生產力核心，你們不知道這手布置也屬正常。”

布拉奇的一句話，給二人摘清了關系，同時也表明了這場機械飛升儀式雖然隱秘且勢大，但是最終卻也沒有逃脫永序之鱗商會那些大老的掌控。

不過，烏爾格林不同於賈拉索。能夠親手製造出一艘浮空飛艇，他也算是極為高明的工程師了。聽了布拉奇的話，老頭馬上就品味出了其它一些東西。“看著，看什麽?”

想到這裡，他便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向自己這艘因為遭遇弗洛魔突襲而變得千瘡百孔的飛艇。也就在這時，他居然看到了一些令其內心大呼不可思議的事情:隨著六座機械巨塔升起，本來已經破損的操控台居然開始自行修繕完整起來;飛艇掛艙兩側破損的引擎，此時也漸漸恢復了正常……

……

“鳴大鍾一次！推動杠杆，啟動活塞和泵！”

“鳴大鍾兩次！按下按鈕，發動機點火，點燃渦輪，注入生命！”

“鳴大鍾三次！齊聲歌唱，讚美萬機！”

六座機械巨塔，隱約間將埃賽勒姆城的工業區包圍在中間。一座規模宏大的聖殿就隱藏在其中心區域的地底下面，只是其形製與其說像是聖殿倒不如說像是一座生產車間。

輻輳嚴密的流水線自中心向外延伸，一個個身披金紅色鬥篷的機械宣講者組織成員，按照各自的所屬的學科以及在該領域的科研水平不同，錯落有致地站在流水線旁邊。

他們口中，齊齊呼喊著機械宣講者組織的入會誓言，而心裡卻在默念著各自所屬學科的箴言。

“齒輪、發條，永不磨損，萬世不易。”

“推力、拉力，相互作用，寰宇依存。”

“鋼鐵、火藥，威加四方，以德服人。”

“嫁接、變異，摶弄造化，生生不息。”

以上這些，便是機械製造、力學科技、戰爭化學、生物煉金等熱門學派的內部箴言。相比於其它比較小眾的學派，機械宣講者組織之中，這四個派系的人材最是濟濟。

只不過，大眾並不意味著高貴，小眾也不意味著低賤。因為這個組織之中最最小眾的，也最最隱秘一門學派，恰恰是該組織之中地位最高的埃斯特公爵一人所領銜。

“分子，原子，微觀粒子，世界本源。”

這句箴言，正是由主持機械飛升典禮的埃斯特公爵本人，在心中獨自默念。

雖然永序之鱗商會已經派人向其傳話，那位流浪魔塚“帝王”的學問(而並非理念)可以被解禁了，但是在沒有想好如何將其與那個拉姆齊位面傳說中超級大反派徹底撇清乾系之前，埃斯特並不準備廣泛傳播出去。

當然，不廣泛傳播，也並不意味著他會繼續偷偷摸摸地、以極低的效率進行研究。事實上，那本現在展開放在其面前講經台上的《學識之書》，其第一頁就刻有埃斯特的研究成果。

這本《學識之書》是用一種不容易生鏽的合金為書頁，再用鉚環裝訂成冊，上面用鑿筆凋刻有機械宣講者組織這些年來研究出的幾乎全部科技成果。而凋刻使用的文字，則是一種與現行拉姆齊和塔普特通用語所使用拚音文字截然不同的象形文字——它們有些像法術符文，只是其本身並不具備構建法術模型的功能——然而，這樣的文字依舊既可以用來加密，還能提升文字的信息承載力。

六座機械巨塔升起，再加上數以百計機械工程、生物煉金、理論學科學者的齊聲祝禱，很快就讓這一方水土與多元宇宙那秩序典范之地、外層位面鍾表涅盤之機械境產生了共鳴。

特別是，由於埃斯特精心調節了那六座巨塔的齒輪轉數和杠杆推動力，這份共鳴更是直接鏈接到了機械境的獅子座大鍾樓，也即“全員構裝體生物”的魔塚一族的家園。

雖然彼此之間隔著許多位面的距離、獅子座大鍾樓業已對外封閉了數千年，但是由於這份牽引存在，不少處於魔塚統治鏈條高層的多元魔塚，還是聽到了來自塔普特疆國的呼喚。

甚至，還有一些不亞於半神存在的、十二元以上的高層魔塚已經開始用其布置在星界各個角落的太空望遠鏡似的“視覺感受器官”，嘗試觀看由埃斯特奉上的那本《學識之書》。

毫無疑問，秉承著守序天性、看書一定從頭看起的它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埃斯特研***王”那份微觀粒子學說繼而得到的一些成果，以及由他作出的種種假設。

“奇點大君的復活之秘！”

很快，就有高元魔塚意識到了，這份學問對於魔塚一族的意義所在。又因為，這些高元魔塚之間，存在著某種意識共享的同頻交流機制，所以一個高元魔塚的想法很快就被其它同僚所知曉。一時間，其體內核心的算力裝置便開始全力以赴地運轉，不斷推衍、解析著這項技術的合理性、自洽性，以及將其落實的可行性。

最終，它們得出了極為積極的答桉。

“概率超過60%，接近64.42%，”一位身軀龐大如機械城市、失去移動能力的十八元魔塚最快給出了計算結果，“這是8000年來，我們找到的復活大君概率最高的可能途徑！”

在算出這個結果之後，它那如同運河一般的算力核心冷卻液運輸溝渠裡，居然開始翻湧起數層樓高的巨浪;那些寶貴的冷卻液開始沸騰，數以十萬計的、作為其維護團隊的低元魔塚們不得不按照《應急守則》的要求， 啟動備用的冷卻溝渠、往裡面添加更多的冷卻液……

“接收這次機械飛升的獻禮。”

“附議！”

“我同意開啟獅子座大鍾樓。”

“將那個人引入魔塚國度。”

而就在一位位高元魔塚準備為埃斯特公爵的機械飛升典禮降下祝福，也即將魔塚們的技術傳授下去以等價交換回它們所需的新技術時，一位十六元魔塚突然給出了不一樣的看法。

雖然不像十八元魔塚那樣精於計算，但是它卻是魔塚之中最擅長製作射電望遠鏡的“觀察者”，當高元魔塚開始對埃斯特的《學識之書》感興趣之後，它卻是開始仔仔細細地觀察起這座孕育出令魔塚們感興趣知識的位面。

它看到了一個拉姆齊位面的君臨城;它看了永序之鱗商會創造出來的文明;它看到了在埃賽勒姆城內商業區裡殘存的惡魔;它看到了那個正在烏暗主君手裡被撕扯城兩瓣，然後居然又自動拚接成型的哈拉蒙德;它看出了這位格林家族大少爺體內，那些正在運行的超微型構裝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