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價高者得（一）

——九層地獄政*治與經濟學院教科書、《塔那厘惡魔社會學原理》的序章部分。

加勒哈斯塔的鹽河護堤被稱為瓦洛德穆爾，這是一座由灰矮人工程隊建造的工程奇跡，它環繞著鹽河在城中迤邐穿梭。

鹽河的沙狀“河水”，無時無刻不在衝擊著刻有強壯拉米亞(獅身人頭怪)浮雕的巨柱，在許多段護牆上還豎立有足以擊沉一整支艦隊的巨大弩炮。

它們也是灰矮人為格拉茲特這位惡魔領主建造的重要市政工程，其布置的目的是為了監管鹽河上的貿易，確保那些駕駛著混亂之船的艦長們牢記烏黯主君的威嚴，老老實實繳納稅務。

自古以來，它們經受住了無數的潮汐和考驗，可現在這些弩炮卻基本都沉入了鹽河之中。取而代之的，則是蟲族佔領者布置的、一些兼具生物和機械工程技術的先進火炮。

當然，惡魔們也沒有放棄這些河道，因為這些鹽河的支流實在是太重要了:它們就像血管一樣，不斷滋養著整座加勒哈斯塔城，維持著這座超級城市的活力。

如果放棄了這些河道，城裡所有的惡魔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一些影響，他們在加勒哈斯塔的利益將會受到極大削弱。

因此，縱然蟲族非常可怕，可還是有許多惡魔半自發半被強迫地加入了這場河道爭奪戰。而且，因為蟲族的戰線拉得有些長了，所以在一些段河道上蟲族還吃了不小的敗仗。

此時，“選民之禮堂”東南側的鹽河河道旁邊，一片覆蓋著腐朽植物的蟲族防禦工事就出現了很大的缺口，凶蠻的惡魔自缺口長驅直入。

在排氣管中噴出的黑色煙霧籠罩下，數百艘混亂之船在翻湧的水面上破浪前進。也不知道這些惡魔們拿什麽當燃料(也不知道混亂之船的引擎是怎麽設計出來的)，反正這些黑色的煙霧不僅有毒，還具備強烈的腐蝕性。

將它們收集起來做成有毒彈藥，發射出去之後不僅可以殺死一些不那麽健壯的蟲族勞工，甚至還能腐蝕掉鹽河護堤。

雖然這種有毒的炮彈能讓混亂之船的船帆腐爛變黑，但通過某種惡魔工藝，它們仍然能夠乘風前進。這支惡魔艦隊，在龐大的主力戰艦帶起的結晶鹽粉之中航行，駛近了這段堤岸。描繪著咆哮惡魔與巨怪的船艏飾像，隨巨艦在鹽潮浪花裡起起落落。

它們是一群搖搖欲墜的戰艦，完全不需要考慮漂浮的能力。嗜鹽藤壺像鐵皮一樣自下而上覆蓋到了它們臃腫船殼的載重線上，巨大的發霉變黑的船帆則將整艘船的甲板都覆蓋在陰影裡面。

其中最大的一艘，也就是它們的旗艦，那是一艘搖搖晃晃的龐然大物。旗艦由幾艘艦船護航，船身附有由綠藻織成的網，各種各樣的致病孢子懸掛其上。

高大的甲板上布滿了投石器和弩炮，一群惡魔船員聚集在一位惡魔軍閥周圍，由軍閥釋放的法術力量使得艦船的艦橋沐浴在一片病態的綠光中。

一面印有膿皰和半腐爛的狼鯨形象的旗幟，在艉樓處隨風飄蕩，同樣的圖案也在上桅帆和咆哮的木製艏飾像上飄揚。

一連串由蟲膠凝固成的巨石形成了一座座人造島礁，遍布在這條河道的堤岸附近，迫使大批戰艦不得不散開陣型。

與此同時，被鹽潮拍打著的選民禮拜堂——它在數日之前就被蟲族佔據，

並且後者已經將其改造成了一座堡壘——上面，許多大腹便便的蟲族炮兵全都把屁*股衝向河道，將猛烈的火焰和一枚枚炮彈傾瀉向襲來的艦隊。不少混亂之船被轟得四分五裂，碎裂的惡魔屍體散布在燃燒的碎片筏之間，將鹽河染上一層肮髒且油膩的綠色惡魔血跡。

堤岸旁邊的蟲族戰士全副武裝，它們不僅要負責阻擋衝上堤岸的惡魔，還在使用那種內嵌式的生物槍械，盡可能狙殺那些正抱著船隻殘骸艱難劃向堤岸的惡魔船員。

得虧這片區域被施加了多重次元錨魔法，惡魔們無法隨意使用高等傳送術發動突襲，而且這支艦隊中能夠飛行的惡魔數量並不多，這才使得蟲族堪堪在凶猛的攻勢下支撐下來。

這支惡魔艦隊的旗艦“綠狼號”，經過蟲族炮兵的幾輪集火之後，它的船體被打得千瘡百孔。在炮彈直接命中處，嗜鹽藤壺組成的防禦性外殼都崩裂了，但它繼續前進，如潮汐般不可阻擋。

哪怕承受了大量傷亡，可是惡魔們的進攻勢頭仍未露出頹勢。畢竟，由於戰線拉得過長，防禦方的蟲族在數量上遠少於這群塔那厘惡魔。即便陸基炮台正進行一場恐怖的收割，可是惡魔們(或者更準確地講是那些惡魔船長)並不在意手底下那些小兵們的死亡。

為了讓自己的武器能夠進入射程，惡魔們必須同時與詭變的鹽河之風和蟲族炮兵的側擊作戰。不過，當“綠狼”號進入射程之後，它馬上就和蟲族一方的炮兵發起了猛烈且殘酷的對射。

炮彈飛行帶起的罡風驅散了霧氣，純正的硝煙味刺破了腐爛的氣息，沉重的鐵彈在鈣化的外殼和發霉的木頭的爆炸聲中穿透了“綠狼號”的船頭。

鏈彈射穿了它的索具，當桅杆碎裂倒下時，擠在甲板上餓得惡魔大聲喊叫了起來。很快，開炮就是其身體本能的蟲族炮兵立刻吞下一顆顆炮彈，重新裝填彈藥並且再次齊射。

但不知何故，“綠狼號”還是挺了過來。

一個比漁夫小屋還大的變異惡魔，仿佛與“綠浪號”的甲板長在了一起——這麽說其實也沒有錯，因為他就是這艘混亂之船的船長，而他的名字就叫綠狼。

他的下半身隱沒於船身之中，上半身有著發達的綠色肌肉，肉體上布滿了癤子和膿包，就算距離百米都能聞見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

剛剛因為中彈，所以一團內髒現在就掛在他懸垂的肚子上，可是他卻好像渾不在意似的。

他有兩條大小不一的手臂，其中那條巨大的手臂逐漸變細成了骨尖，另一隻手則隻到手腕處，末端是一張長有一排排牙齒和長有吸盤的觸角的嘴。

在混亂之船進入射程之後，綠狼立刻就將一個沉重的黑甕從身後拿出來，裝進一個固定在綠狼號艦橋前方射擊位置的投射器裡面，他僅僅用自己的力量就拉回了投射臂，隨後又將其釋放。

嗖……

砰……

黑色的罐子劃過一道弧線，墜落在了選民禮拜堂前方的廣場上，綠狼的瞄準技術多少還是有些差強人意。不過，這枚黑色罐子爆發出來的威力，則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射手的不足。

它有一個學名，叫作混沌炸彈。

這種炸彈的主要原材料，就是“綠狼號”上惡魔船員們的鮮血。它以惡魔之血為載體，裝載了大量的混亂之力。黑罐爆裂之後，混亂之力爆開，隨即便形成了一股橫衝直撞的劇烈爆炸。

爆炸點原地，出現了一個直徑十幾碼的大坑，選民之禮拜堂那被蟲族用蟲膠加固過的黑曜石建築主體被衝擊波摧毀了一整面牆壁，主體都開始搖搖欲墜。

……

“這……”

馬曼大公堅定地說道，他的雙臂交叉在寬闊的胸膛上，“這將不可能發生。”他俯視著遠處的鹽河和選民之禮拜堂，他看到了沿著鹽河肆虐的一連串混戰。

“你不得不相信這件事。”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他身後黑暗的會客廳傳來。她的聲音尖刻而傲慢，卻又好像在同情和直截了當之間不斷徘徊。“我在六指兒這家夥的地盤上耳目眾多，原因你是知道的。”

大公那狹窄的臉頰因反感而皺得更厲害了。

鋼鐵的鏗鏘聲和高亢的叫喊聲，伴隨著散發腐爛氣味的風傳遍了整個城市。惡魔們為了尋求財富，鮮血和靈魂而戰鬥。哪怕他鄙視惡魔那種愚蠢且糟糕的生物，可是他仍舊讚許這幫家夥為了滿足貪婪而進行的努力。

他太了解這一切了。

爆炸平息後，他繼續旁觀著。

混亂炸彈爆炸之後的余波伴隨著詭異的鹽河之風，漸漸吹向他的城市更深處。在其飄落之處，許多古老的建築物都因為混亂之力的影響而逐漸腐朽和破敗，刀刃生鏽變鈍，一些避之不及的凡人甚至因為吸入一口被汙染的空氣而迅速衰老，張大了嘴巴卻透不過氣來。

混亂，他無比蔑視它。

他從窗口轉過身，將混亂的景象從腦海中抹去。在這間咖啡廳中，因為窗戶上布滿了黑色的玻璃，所以會客廳內很暗，營造出一種永恆黃昏的奇妙幻象。

豪華的地毯上彌漫著烘培咖啡豆的香味，華麗的花崗石壁爐擺在一面牆旁，但這只是為了裝飾，其中沒有任何火光。牆壁上整齊地排列著血紅色裝訂的書籍。絲綢毯子鋪在由工藝大師製作的扶手椅上。失落國度的白日風景畫在黑暗中淒涼地沉湎著。一隻披著月白色羽毛的長尾鳥從其中一個書架上俯衝而下，朝壁爐上方的壁爐架飛去。這是一隻被從萬獸鄉捕捉過來的長尾鸚鵡，因只會在晚上唱出和諧的曲調而稀有且珍貴。在半明半暗的大廳中，它心滿意足地歌唱著，絲毫不似作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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