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狄摩高根的信徒（四）

鋼鐵與骨頭相互砍殺，舊骨碎裂，血濺四壁。

萬事皆三的這個工廠叫作名為“黑鐵時機”——和他在澤拉塔的情報工作室“金色時機”相對應，名字相互對應——留守在這裡的士兵大部分是一些坎比翁半惡魔，他們雖然不像純血統的惡魔那樣善於戰鬥，但仍堅守陣地，用力量和決心保衛著持有少量股權的工廠。

門道限制了敵人的湧入，令其無法發揮數量優勢，守衛們暫時設法擋住了入侵者。

一些手持火銃和弓箭的守衛，佔領了工廠裡的製高點，試圖用遠程狙擊亡靈。一些坎比翁法師也在努力，他們偶爾能成功奪過少量不死生物的控制權，好讓其他人將死者打倒。

然而，他們的敵人不知退卻為何物。

它們不知道什麽是恐懼，什麽是痛苦，什麽是疲勞。當它們的腿被砍掉，它們便拖著自己爬過地面，攀上守衛們的腿;當它們的胳膊被擊斷，它們就用參差不齊的牙齒撕咬守衛的肉。

最糟糕的是，每一個倒下的守衛都有可能站起來加入它們的隊伍。沒過多久，守衛們就發現自己正在和那些他們已經認識了幾年乃至幾十年的人搏鬥，確切地說，是和他們的屍體搏鬥。

在一道道大門前，疲憊不堪的坎比翁守衛們不知所措，抵抗開始瓦解。

一些不夠堅定的守衛尖叫著逃往要塞深處。他們藏在木箱裡，藏在乾燥的冷卻池裡，藏在滿是灰塵的倉庫裡，顫抖著，哭泣著，低聲祈禱著，直到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他們，將他們拖向滅亡。

唯有位於南面的一座倉庫依然堅挺。

這裡的守衛不僅有大量施法者協助防禦，還有一些剛剛從印記城運抵此處的【死亡真菌魔像】被臨時投入了戰鬥。

他們已經連續三次擊退攻擊。

守衛們從過去的幾次攻擊中學會了嘗試不同的策略:他們不再試圖向整支軍隊施加影響以直接阻止它，反而開始關注孤立的個體，以便在局部戰場上佔據數量方面的優勢。

另外，盡管阿甲的意志力和施法能力遠勝過任何一位坎比翁法師，但他突然發現自己很難控制整支軍隊，他需要同時抵禦數十次分散的攻擊，該死的法師已經漸漸開始造成一些嚴重損失。

當亡靈們第三次失敗時，工廠內的坎比翁們歡呼了起來。一堆堆破碎的屍體堵塞了入口，鮮血和溢出內髒的惡臭沉重地懸在空中，火焰在倒地的屍體上熊熊燃燒著。

在大門倒下後，這些守衛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但他們從一次次防禦中不斷吸取著慘痛的教訓。為了驅散亡靈的進攻，他們人為地設置了許多路障，施法者們則分成三組展開行動。

一組在戰鬥時另一組需要執行殘酷的任務，他們要銷毀在戰鬥中倒下的工友們的屍體，這樣它們就不會變成敵人。第三組則在後方休息、照顧傷員，或組建一套新的防禦工事讓後防線穩步撤退。這是一種有力而有效的防禦——只要保持頭腦清醒，他們幾乎可以無限期地守住這道大門。

但當他們輪換陣容時，阿甲卻現身在了進攻的亡靈之中。遍地散落的枯骨突然閃起強烈的綠光，然後紛紛爆炸。燃燒的碎骨片四處橫飛，大批坎比翁守衛被射的千瘡百孔，慘叫著倒下，其余的人則在震驚中向後退卻。

沒等他們回過神來，阿甲已如旋風般衝進大門。他的下半身已經盡數化為綠色烈焰，就好像一個變異的火巨靈領主，隨意就可以念出威力驚人的咒語，射出魔法箭失——被擊中者盡數癱倒在地，身體由內而外被火焰吞噬。

尹夫利特術士身後，跟著一些明顯經過精心挑選的火焰行屍，甚至它們手裡都還提著一面用巨傘蜥脖頸褶皺蒙皮的法術抵抗盾牌——其材料就來自阿甲的一座秘密倉庫，他在發動這場進攻之前就將那裡的東西取出來武裝給了自己的不死生物士兵——它們就如同流水般從阿甲身邊走過，開始用其手裡的弩箭和長矛去屠殺已經快要被嚇傻了的坎比翁施法者。

……

仆人們往滾燙的石頭上澆了一壺壺的清水，蒸汽立刻從銅製烤爐裡湧了出來，直撲天花板。

一堆燒紅的煤塊正不斷加熱著鵝卵石，離得近的人需要偶爾攪動它們一下。一根長銅管把烤箱裡的熱能輸送到浴池裡，將它加熱到足以把活人煮熟。坎比翁半惡魔對此倒是沒什麽感覺，對他們來說，這點溫度不算什麽——這又不是那危險的魔法火焰。

浴室裡充滿了蒸汽，混雜著汗水和屋頂木板滲出的氣味，萬事皆三舒了口氣。

嵌在石牆裡的青銅板會將熱量反射到正在泡澡的人身上。這座私人浴場無論怎麽看，其實都更像是一座大蒸籠，雖然裡面蘊含了許多精致的調節設施。在鑄造區能夠擁有這樣一座浴池，絕對是奢侈的，享受泡澡文化不是每個人都能具備的權利。萬事皆三微微一笑，過幾年得想辦法再裝修一下。不過就目前而言，這地方還是能湊合用的。

“大人，”一個聲音從浴室外面響起，那是他從印記城高價雇來的末日衛士團保鏢亞斯敏，看在災幣的份上，她同意來到無底深淵給萬事皆三繼續負責一段時間的安保工作。“黑鐵時機已經被阿甲帶人攻進去了，我們要不要派人去阻攔一下那個家夥?畢竟，僅僅憑借那裡的人手估計不足以守住你的財產。而且，那裡還有一些【死亡真菌魔像】庫存，別都被燒壞了。”

“不必了，讓他燒去。”萬事皆三沉吟了片刻，然後才說道:“那些魔像還沒有經歷過實戰考驗，正好看看他們面對火焰、不死生物，還有刀劍之類的東西管不管用。如果出了問題，也好及時向埃金那個家夥退換貨。另外，那邊有援軍會去救援的。我們現在派人過去，就好像是添油戰術，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那麽做並不劃算。”

亞斯敏不再建言。

她是一名泰夫林，本身也不在乎那些坎比翁的死活。更何況，她還是末日衛士團的成員，哪怕是自己的死亡也會被其看作是理所當然——前提是，她得收到值得去死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