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不期而遇的眼魔

拉彌推斯恨恨地說道。這個剛剛指揮著亡靈大軍轉戰地下隧道的統帥，又一次蜷縮回自己的骨轎。在後方營地的輜重和攻城器材被一夥重騎兵摧毀之後，為了不讓軍隊陷入兩線作戰的窘境，他不得不進行了戰略轉移。

這條隧道是他昨日下令修建的，作為第二手準備，為的是應對無法攻破甕城防線的糟糕情況。

可是沒成想，甕城上守軍的抵抗雖然堪稱頑強，但這條防線還是被亡靈大軍的潮水所擊碎。最後，這條隧道居然會變成一個臨時的運兵通道——不過，也很好用就是了。

“如果不是為了快速拿下那批魔像，我一定會揮軍蕩平整個荒原蠻族。等到完成任務目標，我定會將這座城市直接變為兵源地，盡起亡靈淹沒這片該死的荒原！”

亡靈們帶著堅定的決心前進著，不受饑餓與其它塵世問題的阻礙。他們來了，如一股淹沒在地下的潮水那般無情，成百上千，成千上萬，他們被埋入泥土中，重生在無生的痛苦之中。

死者的浪潮蔓延有數裡之遠，越來越多的骷髏與肉骸爬進隧道裡，加入進地下的死者之舞中。

雖然是被臨時挖掘出來的，但是這條地下隧道是如此的廣闊，甚至任何地圖都無法繪製出它的複雜。有些隧道是如此的寬闊，而有些隧道則充滿著令人難以忍受的幽閉。

燃燒的甲烷與腐敗的水草暗示著有生命存在於這蜿蜒的隧道中，接近地表的隧道則充滿著肮髒與汙穢的黑暗夢魔，為隧道帶來地表上的濕氣。

汙水與人類排泄物從城市中被衝進隧道裡，這些汙穢甚至深及膝蓋。徘回在黑暗中的身影發出嘰嘰喳喳的吵鬧聲，躲避死者們的到來。薄霧從牆壁上蔓延而出，盤繞在死者與被詛咒者拖遝腳步的周圍，潮濕的霧氣在它們的周圍蠕動著。

拉彌推斯無情地驅趕著它們，將這些步履蹣跚的屍體與搖搖欲墜的骷髏屈服於他的意志。

他將一根巨大的山羊頭骷髏權杖緊緊攥在手中，這根法杖是其主人奧喀斯那根權杖的複製品。有它在手，可以操縱死者做出更為複雜的動作。它為他帶來了更加強大的的力量，以致於任何被【死靈術】喚醒的人都無法抵抗他的堅決意志。

從地下深處傳來的轟隆聲伴隨在死者的左右，有毒的煙霧彌漫在隧道汙濁的空氣中。蒸汽從裂縫中噴出，地下的微風為死者帶來了硫磺的惡臭以及排泄物的惡汙。

由黃色的油汙凝結而成的礦石被鑲嵌在隧道的牆壁上，並散發出一股如油燈一般的味道，偶爾會在一連串岩石的鋸齒上發現數根棕色的毛發。塵土上時有為粘土留下劃痕出現。他們越往深處走去，一些地底生物存活的痕跡記出現得就越是頻繁。

“大人，那名吸血鬼不見了，我們怎麽找都找不到他。”一名巫妖漂浮到骨轎旁邊，向拉彌推斯匯報道:“最晚見到他的士兵還是在午夜時分，我懷疑那家夥是控制不住吸血的**，自己偷跑到城裡去尋找食物——”

“他留下一百多名手下！”半神木乃尹打斷了巫妖的話，“而那一百多個蝙蝠和狼的雜種根本沒有出現缺少食物的跡象。你認為蒙提斯挨餓?血食不夠的時候，他會先喂飽自己的手下?吸血鬼哪有這麽品德高尚的?”

面對主人的質疑，巫妖也不敢輕易答話，生怕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強大元帥。

“他有自己的小秘密，而沒人知道那是什麽。”拉彌推斯用陰冷的嗓音陳述著一個事實，“他是從這條隧道潛入城裡的。昨日下午圍城尹始我才派遣人手挖掘了這條隧道，挖了一半，那些掘墓食屍鬼就報告說這裡有奪心巨蟲出沒的跡象。這座城市地下有一個隧道網。而且，這張隧道網還連通了城市的下水道。你說，如此複雜的地方，蒙提斯那個家夥是怎麽自己一頭闖進去的?”

“——我確實想不明白。”巫妖實話實說。不過，他似乎是因為覺察到了拉彌推斯的不快，所以趕緊補充了一句:“不過，掘墓食屍鬼和怨靈已經找到了一條安全路線，我們無須擔心遭遇奪心巨蟲的突襲。即便那個吸血鬼有什麽卑劣的陰謀，可是僅憑他自己，根本無法帶走格拉茲特藏在這裡的那批魔像。所以，蒙提斯是否偷跑，對於我們的核心任務其實影響不大。”

然而，仿佛就是為了唱反調一般，就在巫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前方就傳來了噩耗。

“敵襲！”一名作為傳信員的報喪女妖，在隧道中用尖利的嗓音大聲喊道。

一大群怯魔帶著嗚嗚喳喳的嘶吼聲從黑暗中衝出，他們敲響了鼙鼓，揮舞著由骨頭和鋼鐵製成劍與斧，尖叫著即使是半神木乃尹也無法完全理解的語言——那是一種急促而又尖銳的顫音，低沉的嚎叫夾雜在怯魔們的嗚嗚喳喳嗓音中(注釋1)。

這是他們集體在施展【驚恐術】，不過，對於感情波動極小的亡靈來說這種類法術其實並不怎麽有效果就是了。完成了施法，成群的怯魔隨即就向亡靈們蜂擁而來，他們用爪牙和武器撕咬著死者腐爛的肉體，發出興奮的嘶吼聲。不安的沉默籠罩在死者不斷前進的步伐中，帶著緊咬不放的怯魔，拖曳著他們的腳步。

怯魔們堅守在原地，用武器敲打著岩壁，帶來震耳欲聾的嘈雜聲。嘈雜聲越發加劇，越發震耳，意在向沒有恐懼的敵人灌輸恐懼。這群怯魔們身上猙獰的傷口清晰可見，他們的面孔千瘡百孔，壞疽爬滿在他們的身軀，嘴唇撕裂，牙齒短缺。還有些怯魔甚至有變異的跡象，他們的利爪與他們的武器扭曲在一起，他們的身軀甚至膨脹了數倍之大。

死者在狹窄的隧道內跌跌撞撞地前進著。幾片碎肉掛在骨骸上，就如一身包裹著身軀的破衣爛衫那般。狹窄的隧道只能容得下三四隻怯魔來對付步履蹣跚的死者們，即便如此，依然還是有成百上千的怯魔從隧道內蜂擁而出。他們披著破爛不堪的盔甲，帶著力壓死者的數量(僅僅是在局部)向隧道中的死者撲來。令人窒息的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的惡臭，他們從四面八方向死者撲來——隧道的天花板，地面的裂縫，到處都是這些害蟲。

彌漫在隧道的毒霧榨幹了死者周圍的空氣。可惜的是，對死者來說，它們根本不需要空氣這等凡物。戰鬥聲伴隨在屍骸與生鏽的刀刃的碰撞中，一名長著黑毛的怯魔將嵌有鋸齒狀的骨刃揮向步履蹣跚的僵屍們，但骨刃卻被卡在僵屍腐臭的肉體中。這隻怯魔發出一聲嚎叫，從他的死者敵人身上扯下他的骨刃，並用它一次又一次地砸向死者腐爛的面頰。骨刃削掉了死者的鼻子與臉頰，但在這幅瘡痍之下卻露出了一張難以置信的笑容。死者將怯魔撲倒在地，他的嚎叫聲很快就變成了一種充滿驚恐的尖叫，僵屍殘缺的指節扣入他的眼睛，拉扯著他的頭顱，直到將怯魔的腦袋撕開，以享用在頭骨包裹之下的腦漿。

一條綠色的光帶從煙霧中劃出一道弧線，撕扯著前線的死者們。蹣跚的死者拙劣的跳著令人生厭的死亡之舞，殘缺的皮肉從骨頭上剝落下。沒有尖叫，隻留有帶來痛苦的沉默。怯魔們成群結隊地爬向倒下的死者們，用牙齒撕咬著他們的肉體，咀嚼著、吞咽著、饕餮著。

拉彌推斯有條不紊地穿過死者的行列走向前線，口中喃喃地說著玄奧的咒語，死者們紛紛為他讓步開來。在一群怯魔向他撲來時，半神木乃尹舉起手掌放在唇邊，向怯魔們吹去一股濃霧，強烈的【酸霧術】立刻作用在他的敵人身上，以他們的皮毛為食，將接觸到煙霧的皮膚溶解。隨著腐爛的肉體從怯魔的身上剝落下來，這股惡臭變得更加令人作嘔。

他們俯伏在他的腳下。這是一種極其駭人的死法，但是濃霧在吞噬不到三分之一的怯魔時就消散開來。拉彌推斯卻聽到了一聲從怯魔後方傳來的“鼓”聲。

只不過那不是“鼓”聲。

他腳下的土地顫動著。

起初那只是一陣微微的震動，一種輕微的轟鳴，但它很快就變得越來越劇烈，直到他腳下的泥土開始變形。他伸出手去，將隧道的一段天花板落下，把幾隻怯魔壓在落石之下。

在死者的周圍，隧道的牆壁與天花板塌陷下來。岩石與泥土湧進隧道的同時，被蹂躪的怯魔們也跟著衝了進來，就如瘟疫一般撲向死者們。

一名拘樓的怯魔衝了過來，它發出一聲嘰嘰喳喳的尖叫，將手中的玻璃球扔向半神木乃尹頭頂的天花板上，一種黃綠色的毒霧從天花板上飄了下來。拉彌推斯深深地品味著毒風，感覺著毒風給他的喉嚨帶來些許刺痛。隨後，他鼓動起那早已萎縮的肺葉，從嘴裡吹出一股惡毒的氣體，並用手指指向毒風球的主人。氣體被點燃，一道烈焰撲向怯魔那張醜陋的面孔上。怯魔在地上不斷地翻滾著，試圖撲滅吞噬它的火焰。

這時，一頭巨大的怪物揮舞著一把巨刃走向前方，巨刃在陰森的光線下閃爍著綠色的光芒，並將它的光線灑向死者的隊列。這個惡魔與其說是一名怯魔，不如說是一個怯魔樣的巨魔——他應該就是這些怯魔們的老大(注釋2)——向一位死者發起進攻，將它的頭顱砸向一塊巨石上。

這個生物舞動著手中的巨刃，在空中編織出死亡的圖桉意向拉彌推斯逼近。他顯然是同類中的冠佼佼者，其招搖的動作顯露出了他的自負。

“奇怪，這樣的怯魔怎麽也敢同我動手?難道進化之後他的智力依舊沒有得到提升?”

拉彌推斯握住他的權杖，在腦海中想象著死者為他讓步開來，讓這個怪物面對他的畫面。在他的面前，蹣跚的死者映照著他腦海中的畫面，一條通往他們心臟的道路開辟而來。

他無聲無息地擋住了那個怪物的第一擊，這一擊使他的手臂泛起一陣漣漪。他將頭向後仰去，發出一聲尖叫，將怒火從心中宣泄出來。接著，他向這個怯魔老大發起一連串的進攻，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僅僅是倚靠強大的力量就將其一路逼退。

那個怪物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撞在同伴倒下的屍體上。拉彌推斯向前衝去，沒給它留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向怪物揮出一記殘忍的弧線，權杖撞破了怯魔老大的下巴，打爆了他的頭顱。

只是，這個怪物並沒有倒下。他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身體泛起一陣劇烈的抽搐。他直立起來。膿水滴落在破舊不堪的戰甲上，就是不肯倒下，反而還嘗試用手中的巨刃發起反擊。

拉彌推斯撇出一記殘忍的微笑。

他躲過了這一招，走到敵人近前，品味著從怯魔老大身上散發出的惡臭。接著，一拳就砸到了對方的胸口，像是打撞球似地將這個巨大的怯魔砸向隧道伸出。

拉彌推斯沒有繼續追擊，而是站在原地欣賞著怪物的掙扎:他半拉腦袋耷拉在脖子上，身體一鼓一脹地搏動了半天，繼而“砰”地一聲爆炸成了一堆不成形的血肉。

“給我出來！”拉彌推斯用力將權杖跺在地面，一股強勁的法術波動瞬間席卷了整個隧道，將隱藏在陰影和防護法術之中的真正幕後敵人給“揪”了出來。

伴隨著法術波動碰撞產生的一陣頻閃，一個圓滾滾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了隧道前方，出現在了這群怯魔的中心之處。

這生物看上去像是富有彈性的黑色肉質組成的樹木，此起彼伏地蠕動著。在它的外皮上，覆蓋著一層厚重且看起來就相當堅實色澤暗澹的菌類。這棵“樹”有十三條多節扭曲的枝杈，每條末端都有一隻大眼睛。枝乾下面是三張長著尖牙的嘴，八條長長的粗大觸手盤卷著支撐住軀體。

“督軍之眼！”

拉彌推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敵人是為何物。這是一種進階版本的眼魔，它的天賦能力是壓製其它眼魔所具備的“反魔法場”天賦，繼而控制更多的眼魔同類為其服務。因此，督軍之眼也可以控制比普通眼魔更多的仆從。這也就既可以可以解釋為何有如此之多的怯魔出現在了隧道中，還能解釋為何那些怯魔表現得如此英勇。

雖然督軍之眼是一種很難纏的異怪，但是以半神木乃尹實力想要消滅它其實也並不困難。唯一令拉彌推斯感到有些棘手的問題就是:在策劃這場突襲幕後黑手的督軍之眼背後，恐怕還有著更加難纏的幕後黑手。

在大型眼魔社會中，督軍之眼通常是作為巢母之眼或者更強大的眼魔亞種的下屬存在，就像人類統治者雇傭的守衛或者主管一樣。不屬於任何眼魔社會的督軍之眼相當罕見。

“千萬別弄一隻囈語之眼出來，”拉彌推斯默默祈禱著，隨後抬起了權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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