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城下之盟（五）

“一個沙漏時，一個人。”

這是擲骰子的結果。“獨眼巨人”之王的虛影是已經死去的東塔之主為倭桑皇室製作的法術守衛，它的作用就是聯通隱藏在虛空之中的“天無盡藏”，並且確定進出寶庫的時間與人數。

製作這種法術守衛的技術既古老又先進，元老院孜孜不倦地安排人手秘密研究了數百年，那些倭桑頂尖法師雖然能夠破解出一部分技術，但卻根本沒辦法完全製作出一模一樣的守衛。

按照從東塔中獲得的研究資料進行製作，得出的法術造物試驗品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撐了兩天之後就自行潰散。他們猜測這個守衛之所以能夠穩定存在，是因為其和“天無盡藏”之間緊密相連。

“天無盡藏”本就是倭桑帝國曾經皇室的不傳之秘，當年推翻皇帝統治之後，翻遍了皇室的圖書館才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據那些線索推斷，“天無盡藏”其實是和一種名為“至高天”的存在有關:

傳說中，至高天是上層界諸神的天界子孫。和那些被父母厭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神孽相比，至高天們簡直是在蜜罐裡長大一般。他們普遍都有著美麗的臉龐、完美的身材和逼人的自信。

當至高天不高興時，雲層會泣下鹽水，死魚會衝上河岸與湖邊，附近森領中的樹葉會簌簌地下落;當至高天興高采烈時，和煦的陽光會跟隨他們去往每個角落，小動物們在他們的足跡中嬉戲，鳥兒們放聲歌唱，響徹天空。

至高天是不朽的泰坦，疼愛他們的父母舍不得其受半點委屈——他們永遠不會衰老，使用高等修複術就像呼吸一般簡單。在戰鬥之中，至高天往往無所畏懼，一半是因為自身實力，一半則是因為他們知道即使自己一隻腳踏進棺材，也多半會被父母復活。

可是就如同泰拉斯奎巨獸能被祈願術殺死一樣，至高天也有可能在離開上層界外出遊歷時遭遇死亡。只不過殺死一個至高天，最少會觸怒兩位神明，以及更多與其交好的其他至高天。

建立倭桑的“獨眼之王”恰恰就是至高天的後代。雖然作為普通凡人，這種天界血脈傳到他這一代力量已經所剩無幾，但是“獨眼之王”還是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

而“天無盡藏”其實也可以算是這些天賦中的一種——得益於祖輩的余蔭，“獨眼之王”繼承了這處被其祖先當作擺放他人贈與禮物眾多房間之一的空間碎片。

甚至只是花費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獨眼之王”就建立了自己的國度。在其死後，這份寶藏被倭桑皇室當作“傳家寶”，只在歷代皇帝之間傳承。

打開“天無盡藏”的方式需要一種特殊的秘法印記——至高天血脈的眼睛裡具有勾玉形狀的秘法印記，每次召喚“天無盡藏”的大門，倭桑皇帝都需要使用這種眼睛進行身份識別。

對於真正的至高天來說這根本算不上是負擔，可是對於其凡人後代，這種驗證方式卻有著極大隱患——

“獨眼之王”的眼睛中有三顆勾玉，可是由於在倭桑建國的過程中頻繁開啟“天無盡藏”獲取寶物，最終他的右眼徹底瞎掉。

而“獨眼之王”的後代們由於血脈繼續淡薄，哪怕是血脈濃度最高的皇帝，眼睛中的勾玉數量也在慢慢遞減。

到了最後，眼中只有一顆勾玉的倭桑皇帝們，一輩子最多只能打開兩次祖先寶藏的大門，雙目就會都失去光明。

無奈之下倭桑末代皇帝只能用“天無進藏”中的某種收藏換得東塔之主的幫助，借助其製造的法術造物，倭桑的皇帝才可以再次以較小的代價打開這處寶藏——每隔十年才能有一次打開“天無盡藏”大門的機會，同時需要根據擲六面骰的結果決定進入的時間和人數。

只不過這扇大門末代皇帝打開的次數也並不多。

數百年前，由新興的商業貴族和皇室之間不可調和的尖銳矛盾，“改製”行動在一夜之間爆發。以總大將為首，當時的皇室經濟顧問大臣、現在的元老院為輔，將皇帝拉下了寶座。

為了徹底消滅隱患，他們當時本來決定斬草除根，徹底斷絕“獨眼之王”的子嗣傳承。

可是在執行的時候卻出現了驚人的變故——斷絕倭桑皇室血脈，雖然不會像殺死一名真正至高天那樣可能引發神戰，但是策劃陰謀的主謀，肯定會受到詛咒。

當閹牛在將皇帝的嬪妃、子女們挨個用弓弦縊死後，死亡將要降臨在末代皇帝頭上之前，詛咒就產生了效力。

原本連充作劊子手的閹牛都認為詛咒會落在自己頭上，但是為了實現總大將的計劃，他仍舊主動請纓去做“髒手套”。可誰成想，最後的詛咒竟然直接找上了“改製”的主謀。

當年那個威風堂堂、身材雄健得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的傳奇武士、後來倭桑帝國的總大將，竟然在轉眼之間就佝僂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

即便是後來法師們汲取奴隸生命力的方式保全了他的性命，侏儒的模樣也依舊無可改變。所以之後他才會一直以秘銀鎧甲遮蔽自己的身形，以“銀武士”的形象示人。

經過施法者們的反覆推斷，如果執意去斷絕倭桑皇室這種含有至高天血脈的子嗣傳承，恐怕更加恐怖的詛咒可能就會出現在所有參與“改製”陰謀的人身上。新興的商業貴族、總大將、元老院議長全都沒辦法幸免。

不得以之下，倭桑的末代皇帝才被留了下來。

但是改製參與者們卻想出了更加惡毒的計劃——他們準備汙染至高天的血脈，以達到循序漸進地斷絕這條傳承的目的——先是通過法術誘使皇帝與雌性廢陋巨人，然後再將誕下的後代關入出雲城的地下放養，任其自生自滅。

這才是“雲城遺跡”中廢陋巨人的起源。

想著自己幾百年前參與的謀劃，哪怕心硬如鐵的議長也有些不寒而栗。從那時起，他堅定了一個觀念，那就是人心是這個世上最險惡的東西。

人心險惡，世事無常。

從帝製改變為元老院共和製的倭桑帝國開始在灰燼世界慢慢發展，從篳路藍縷步履蹣跚，到後來幾乎掌控了整個世界絕大多數的奴隸貿易。

在這期間，倭桑帝國也著實經歷了數次考驗。在有一次面臨巴特祖魔鬼公爵覬覦的生死存亡之際，議長和總大將兩人想到了曾經的皇室寶藏。

那是他們二人第一次進入這個深埋與出雲城下方的“雲城遺跡”，當找到了當時的廢陋巨人之王(廢陋巨人的自然壽命在巨人裡是最短的，甚至比一般人也長不到哪裡)。他們用那個含有稀薄“獨眼之王”血脈的家夥，打開了“天無盡藏”。

可能是血脈太過稀薄的緣故，他倆只能剜出那個家夥的眼球讓東塔之主的法術造物進行識別。可即便是如此，擲骰子也只能擲出兩個“一”——一個人，一個沙漏時。

原本議長建議使用空間裝備，好一次性多取出些裡面的寶藏，一個沙漏時可以還可以多往返幾次。可是進去之後，他剛剛打開空間裝備，“天無盡藏”就關閉了起來。

是總大將剜出廢陋巨人之王另一隻眼睛後，才再一次打開了藏寶庫的大門。不得已之下，只能依靠總大將肩扛手提，在一個沙漏時的時間裡拚命往返才取出了足夠多的寶物。

當“天無進藏”徹底關閉之後，“獨眼之王”形態的虛體提醒他們，“至高天血脈變得過於汙穢，之後改為每隔百年才能開啟一次”。

就這樣，他們兩個人過了一百年之後又進入“天無盡藏”一次，兩隻眼珠，卻又是一個沙漏時——因為讓法師使用譚森浮碟之類的法術，好方便搬運，出人意料地再次失敗——那個知道了秘密的法師，由總大將親自處理。

如今又到了可以打開這處寶庫的時候，倭桑恰恰遇到了經濟危機。雖然總大將沒有回來，可是議長已經來不及等他，所以才讓隨侍法師和親衛武士護送自己前來“提款”。

在打開這扇大門之前他就已經想好，在只能憑借人力搬運的情況下，自己一定要選擇一些價值比較高的法術物品或者是寶石，裝在袋子裡運出來。這些東西雖然一時間無法在倭桑換成物資和貨幣， 但是通過和異位面的交易，還是可以解燃眉之急。

可就在議長準備行動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兩輕一重三聲悶響。

他過頭就看到自己帶過來的親衛武士隊長和隨侍法師，以及那個被譚森浮碟托舉著的廢陋巨人都跌落在地上。一個身穿紫袍，帶著金色面具的怪人正在向其走來。

“大維術爾！”議長的眼睛瞪到最大，他從來者的裝扮上認出了其身份——這並不奇怪，在策劃對於美帝奇的侵略之前，倭桑派出大量精銳忍士進行潛伏滲透。

由於要進入“天無盡藏”，他早就取下了隨身攜帶的大量法術用品。議長摸索了一下，渾身上下只有一柄剛剛用來剜眼的玉刀還能算作是武器。

他此時也明白過來，出雲城的那場大火到底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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