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七百九十三章 被撕裂的紐帶（五）

為了富有且優渥的生活，他放棄了貴族的體面。雖然其封地內的兩三個村莊、一處傳承自祖先的老舊堡壘，再加上幾名受封騎士，其實很難被界定為“體面”。

但是，他畢竟是有所付出。所以在此刻——因為一場本不該出現的意外，有可能讓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的時刻——伊耿才會如此地焦急。

房間裡充滿一股雪松味，靠近山牆的地方一座烤火爐，伊耿按了一下腰間佩戴的寶劍，看著屋內的情況，一時還以為自己正置身於野外的樹林之中。

這間屋子用了很多沒有剝皮的樹乾，直接作為頂梁柱。屋裡光線昏暗，腳下是石板地，縫隙之間填著鋸木屑，有很多硬殼小蟲子在其中跑來跑去。伊耿身旁還擺著一些廢棄不用的舊桌子，上面不知什麽時候被火燒了好些疤痕。屋裡到處都是酒糟的酸味，聞起來像是一座廢棄不用的釀酒廠。窗戶被人關得緊緊的，只有一道縫隙透出光線，同時也用來讓交換空氣。

“他們為什麽會選這個地方?”伊耿心中有些不忿地想著。他猜測可能是信風商會內部有些人在故意整治自己，所以在商會的《緊急預案手冊》之中，才會規定這個已經被廢棄了足足有四五年的、原本名為“德拉極點”的酒館作為應急指揮中心。

當然，這只是他這些年來諸多抱有成見的猜測……之一。而事實上，信風商會在選擇這裡作為應急指揮中心之前，曾安排過許多次的秘密檢測，可謂是煞費苦心。

廢棄的德拉極點酒館處於屠宰碼頭區域的外圍，與臨近的一條由倭桑彌生商會經營的商業街只有不到五百步的距離。如果真到了無法挽回的局面，通過一條地下暗道，躲在這裡的人可以非常快速地逃至那座商業街，喬裝成那裡的商販或者顧客。

除了有逃生通道之外，這個地方還被信風商會派人專門進行過裝修。雖然看似破舊，但建築材料其實都很堅固。而且在屠宰碼頭各關鍵建築物之中，全都暗中預埋了與此地相連的陶瓷管道，可供傳信蜥蜴從其中快速通行。如果真的出現了問題，待在這個應急指揮中心不僅能夠很快地獲得各處的最新消息，而且還能劇中策應、遙控指揮。

“該死的，他們到底想要弄到什麽時候?”伊耿嘟囔了一句。而後他便不顧信風商會為自己安排的兩名顧問的勸諫，執意穿上了一套衝壓有家紋的騎士鎧。“如果非得走那個地下通道，那麽就說明我們有可能會遭遇戰鬥，貴族必須用鎧甲保護自己。”他大聲地宣布道。

顧問只能遷就著伊耿，以便換取其安靜下來。根據最新一隻傳訊蜥蜴帶來的消息，君臨城的三支治安隊均已率隊進入了屠宰碼頭這片區域。不靠譜的“姑爺老板”在此大吼大叫，很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導致這個應急指揮中心提前宣告放棄。

就在伊耿在侍從的幫助下，系好了腰間最後一根束帶的同時，守在一排管道旁邊的顧問們也等到了翹首以盼的郵差。五隻皮膚成棕紅色，外形像是小號鬣蜥的傳訊蜥蜴，一個接一個地從管道之中爬了出來。其脖頸上的氣囊微微地鼓脹起來，說明它們都含著滿嘴的信息。

那些商會顧問伸出手指，熟練地在傳訊蜥蜴背後的斑紋上觸摸了幾下，受過訓練的小小郵差立刻張開了嘴。

它們開始口吐人言——事實上，它們只是像錄音機一樣，將最後聽到的那幾句話記錄並播放出來，並不理解話語之中所蘊含的意義——顧問們緊張地傾聽著。這些消息，都是被派去“清理庫存”的家族護衛傳來的。整個屠宰碼頭區域，一共有五間藏有未申報貨物的倉庫，它們裡面儲藏的都是具有極高利潤的商品。

只不過，若是那些東西被發現的話，信風商會將要面臨的，很可能是其總價值大約百倍的罰金。現在將其運走已經來不及了，所以伊耿只能下令讓人快點將其銷毀。

“都清理乾淨沒有?”伊耿看到顧問們收到了消息，他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鎧甲上的鎖扣，如果已經確認那些東西都完成了銷毀，他也就沒有必要逃離此地了。

“四個倉庫都清理乾淨了，只剩下一個倉庫……”正在說話的顧問說到遲疑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講道:“……還剩下一個倉庫儲藏著幾隻從大巴扎購買的沙犀獸， 它們是侏儒島要通過我們購買的種獸，幾個侏儒押送員不允許我們的護衛動手銷毀貨物。”

“然後呢?那些護衛手上的刀、劍、彈簧鋼做的硬弩都是擺設麽?”伊耿一把掀開了自己的頭盔面罩，用粗噶的聲音大肆發泄著自己的不滿。而那些顧問則只能向他解釋道:“那些侏儒是商會的大客戶，我們有一半的鯨脂都會銷往侏儒島，所以……”

“……那是商會該考慮的事情，而並非你我的職責，”伊耿打斷了顧問的話語，作為一個貴族，他多少還是比錙銖必較的商人更加明晰職權的規則，“但是丟了屠宰碼頭，那就是你們和我要承擔責任了，沒有任何借口。所以你知道該怎麽做了麽?”

“清楚，明白。”

受到點撥，那些人也頓悟過來——他們只是拿著顧問的工資，沒有必要操老板的心。

用手幫傳訊蜥蜴擠出氣囊裡的空氣，顧問立即把它遞到了伊耿面前，這位信風商會駐君臨城的全權代表用嚴厲的語氣宣布道:“把那個倉庫清理乾淨。注意，我說的是‘清理乾淨’。”

他重複了一遍，並且在關鍵詞上加重了讀音。想必對面的人應該能夠聽懂自己的意思，只要那些人照做了，事後即便追責下來，他也可以將責任推到那些家族護衛身上。

“接下來需要考慮的，就是那個該死的怪物到底是誰帶進碼頭的，現在他藏在何處?”伊耿暗暗地思忖著。雖然他也感到甲胄有些沉重，但最終還是沒有松開解鎖的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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