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八百三十九章 侏儒島剿匪記（二）

這是一年之中最後一個季度，雨水連綿不絕。因此，在侏儒島腹地旋紋平原深處，某些被荒廢的耕地形成了一片片冰冷的泥沼。水滴自樹枝滴落，眺望遠方，樹木的輪廓像是用墨水印刻到雲團上的一樣，濕漉漉，且尚未乾透。一群大雁鳴啼著從馬隊上方飛過，樹液混合著泥土的氣息，令聞者更感覺低矮的天空灰仄仄的。

此時正值清晨時分，在刺眼的紅光中，浮動的樹葉與藤蔓仿佛滴進水裡的顏料，漂流離散，逐漸溶解。矗立在一個小山崗上，納門可以看到旋紋平原水道上連夜追來的一艘艘蒸汽小艇，它們帶來黑煙和隆隆震顫。“是時候該出發了，”納門叫醒了已經酣睡數個沙漏時的約姆斯海盜手下。

太陽尚未升高，因為下了一整夜雨，所以河道變得更寬，融入一片沼澤。又因為此處的濕地湖泊與喀斯特地形的邊緣毗鄰，到處是怪異的石柱。所以侏儒調查局的那些蒸汽小艇不得不減緩了速度，以防偏離已經看不見堤岸的河道。

對於這夥約姆斯海盜來說，一直攆在他們屁股後面的追兵速度變慢，絕對是一個好消息。經過兩天東躲西藏和輪番搶劫，就算是有著足夠的精力藥劑打底，他們雖然身體沒有那麽疲憊，但是精神上也有些吃不消了。相比而言，那些馱著他們的馬兒就好多了。只要精力藥劑管夠，吃飽喝足再眯瞪一小會兒，它們就能跑上半天工夫。

“首領，我們去哪裡?”出發之後，騎在馬背上的大副湊近到納門身邊，隔著僅僅半個身位左右壓低了聲音詢問道:“有些兄弟心裡已經發慌了，他們很少登陸這麽長時間都不上船。”

“前面有一片沼澤，那是沼蜍人的領地，”納門沒有看了眼大副，繼而微笑著高聲說道。他要讓所有人都聽到自己的話語，那些人也的確都聽見了。他們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這位首領。

在侏儒島上有一片沼蜍人領地?但凡有些理智的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笑話。畢竟，作為拉姆齊位面侏儒們經營了數千年的家園，島上的一草一木、一蟲一獸都不可能逃過侏儒們的掌控。像沼蜍人那種邪惡的怪物，侏儒一族怎麽會允許其在漩紋平原的腹地安家落戶?繁衍傳宗?

這群約姆斯海盜的邏輯推理並沒有錯。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關於搭載他們前來侏儒島的鬼面魚號海船的事情。那艘海船其實也是一頭利維坦生物。就像內菲曼迪斯號、他們的現在的首領納門一樣，鬼面魚號也是由其它生物被奎斯使用血肉再生技術，“利維坦化”後的產物。

那艘船曾是一艘飛艇，再之前則是一頭強大的深獄煉魔。在搭載這群海盜來到侏儒島之後，鬼面魚號使用高等傳送術去了拉姆齊位面許多地方，它自行捕獲了一大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座島嶼上的生物，然後又將其重新帶回了侏儒島。而這樣的目的，就是為了製造一場遊戲。

“我們要和那些侏儒玩一場大逃殺，”牽著韁繩，納門帶著一行人來到一片沼澤旁邊，他撿起腳邊的一塊石頭用力投擲了出去。石頭落在水裡，發出“噗通”一聲悶響。緊接著，這片看起來十分平靜的沼澤，霎時間就變成一鍋滾沸的熱湯。

長著帶蹼的手和腳，大大的眼睛和極其寬大嘴巴的沼蜍人一個接一個地躍出水面，它們蛤蟆似的腦袋頂上突出一對球狀的眼睛，綠色的皮膚上布滿肉瘤和突起。

“沼蜍人站立達五尺高，重量接近兩百磅。這些生物的理論壽命有五十年，當然，嚴酷的沼澤和內鬥通常會縮短它們的壽命。

它們的生命始於繁衍池中蝌蚪，在長出手腳之前就能長到三尺長，然後就能在陸地上生活。在成功殺死一個人形生物之後，氏族會接納年輕的沼蜍人，失敗者則被氏族流放。在沼蜍人的一生中，它們會持續生長並失去它們的色澤。個別特別年老的沼蜍人具有完全發白的皮膚，以及極其肥胖的身體……唔，就像那邊那個家夥一樣。”因為沼蜍人的鳴叫帶有法術效果，距其三十尺內的普通人聽到那恐怖的呱呱蛙鳴，一般都會陷入戰栗狀態。即便約姆斯海盜向來以膽大包天著稱，可是這片沼澤裡面的沼蜍人足足有上百隻，他們很難不受到其叫聲的影響。所以，納門開始向他們解釋這種生物的習性和特點。人類就是如此，畏懼常常源自未知。而越是了解，內心的勇氣就越容易被激勵出來。

在納門的解釋下，手下們漸漸定下了神。他們的雙手不再顫抖，拿穩了武器瞄準向那些正張牙舞爪地準備向岸邊撲來的沼蜍人亡命徒， 準備開始射擊。不過，納門製止了他們。

他開始用波嘎達(Boggard)語向那些沼蜍人喊話，對於一頭由契約魔轉化來的利維坦生物，凡是能夠被生物使用的語言，納門便張嘴就能說出。他使用波嘎達語的流利程度，甚至比那些靠近正在靠近的年輕沼蜍人還要高。在它們的氏族中，只有最長壽的長老才會這樣講話。

所以，年輕的沼蜍人全都停在了距離岸邊十尺之外的地方。這是它們口腔內黏性長舌攻擊的最遠距離。停在這個范圍之外，已經表明了它們暫時不願訴諸武力的態度。等了一小會，在幾十隻身強力壯、體表還穿著由鞣製皮革和貝殼組成鎧甲的壯年沼蜍人武士的簇擁下，之前納門看到的那個“白胖白胖”的沼蜍人長老就來到了岸邊，他也停在了十幾尺之外的地方。

“呱，你是什麽人，為何會說我的話?”在波嘎達語裡，沒有“我們”的概念，因為整個氏族其實都可以算是長老的私人財產。

納門笑吟吟地看著那個沼蜍人長老，他從身後坐騎的馬鞍袋裡拿出一捆甘草棒，丟擲向了沼澤的睡眠。在那堆甘草將要落入之前，一條布滿黏液的長舌頭瞬間將其截住，倏爾收回到了那個長老肥大的嘴巴之中。“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種甘草?你們身上還攜帶著這些食物?”

那個沼蜍人長老燈泡大小的圓眼睛裡，泄露出貪婪而急迫，仿佛下一刻就要命令氏族將納門等人洗劫一遍，就為了再找幾根甘草棒，解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