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規定,天下所有縣衙都是按照同一種格局建造的,形式相當統一。
比如最外就是大門,大門兩邊是斜斜的八字牆,用來張貼布告和諭令。而大門在白天則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並不設門禁。
叔叔秦祥就是大門這兒的壯班差役之一,主要工作僅僅是維持秩序而已,而不是阻止別人進出,所以油水近乎於無。
二門或者叫儀門之內,才是縣衙重地,設有門禁,不能隨意出入了。不過有秦祥帶領著,守門差役當然不會攔著秦德威。
才過儀門,突然就有五六個漢子,以一名方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為首,又綁著個人,呼呼喝喝的迎面走了過來。
秦祥秦差役十分機靈,立刻就閃在一旁,讓開了通道,並微微躬身,顯示出良好的基本訓練。
而秦德威沒有反應過來,再說他現代人的靈魂印記裡,也沒有這種避道行禮的習慣。
對面頓時就有兩人衝上前來,狠狠的將秦德威推到在地上,對著秦德威破口大罵:“哪裡來的瞎眼小子在此擋道,沒看到大爺們走路嗎!”
秦祥也是後悔,自己剛才只顧得自己避開,忘了拉開還在懵懂的侄子。
他連忙走上前,對著方臉絡腮胡漢子陪著笑臉說:“董大爺勿惱!實在是我這侄兒第一次來縣衙,尚不懂事,董大爺不要與小兒輩計較!”
那被喚作董大爺的人斜著眼,瞥了瞥秦祥,輕慢的說:“原來是老秦你的人,多教教他規矩,再有下次,我就替你教訓了!”
“是,是!”秦祥點頭答應,目送這夥人離去。回頭再看侄子,除了身上蹭幾片土之外,並沒有大礙,便松了口氣。
“平白”被推倒的秦德威從地上爬起來,現代人哪受過這種人身羞辱,氣得臉皮發抖。
他忍不住對叔叔問道:“這人是誰?看著也不像官身,竟然如此霸道!”
秦祥就指點說:“那是本縣快班的董捕頭,萬萬不能招惹的人物!”
看了看左右無人,秦祥又對侄子叮囑:“本縣縣衙有四霸天,董捕頭就是其一,以後再慢慢與你詳說。反正你若來縣衙,切記不可得罪這四人。”
秦德威心裡轉換了一下概念,這衙役分類是三班,其中快班類似警察角色,捕頭就類似局長之類了,至少也是大隊長。
“果然是橫行霸道!”秦德威恨恨得說。僅僅因為沒及時讓開路,就被推倒在地,還弄得灰頭土臉,實在是不爽。
秦祥教訓說:“你不服氣也沒用,不服氣也得在心裡頭憋住了!在縣衙這種地方,不許有年輕氣盛,除非你坐在堂上當老爺!”
他說著說著,還指了指眼前的江寧縣縣衙大堂。
從儀門有一條筆直的甬道,可以直達大堂,這裡就是知縣公開坐堂審案之處,古裝影視劇裡最經常出現的場所之一。
望著象征縣衙權力核心的大堂,秦德威不由得歎口氣。
他切身體會到,眼前身處的時代可是真真實實的封建舊社會,一個來不及給“大人物”避道就被收拾的時代。
以小見大,金手指都有了,還不想辦法努力向上爬,等著被壓迫被剝削被割韭菜嗎?
在甬道的正中央,還有個小亭子,裡面有小石碑,
就是大名鼎鼎的戒石了。 上面朝南刻著“公生明”三個大字,朝北刻著非常著名的十六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這些刻字在本時代衙門裡的普及程度,和後世的“為人民服務”差不多,據說坐在大堂裡,一抬頭就能看到那十六個字。
縣衙的外面前半部分格局,大體就這樣的。至於裡面後半部分以及內衙,那可就深幽隱秘了,絕非外人能夠隨意窺測的,秦祥秦差役也不能帶著侄子去。
暫且按下遭遇的不爽,秦德威調整了心態,很專業的詢問道:“怎麽今天沒有見大堂開門?不是放告日和審案日麽?”
按照制度,並不是每天都會升堂審案,所以才有了放告日和審案日的制度,具體頻率看知縣老爺們的勤快程度。
秦祥搖了搖頭解釋說:“本縣縣尊大老爺志行高潔,不耐俗務,理刑之事都分給了縣丞二老爺處置,所以審案一般是在東跨院的縣丞廳那邊。”
秦德威撇了撇嘴,什麽志行高潔,什麽不耐俗務,都是為尊者諱吧?估計就是一個字,懶!
看看剛才那個董捕頭的跋扈做派,如果不是上頭的不作為,區區一個捕頭何至於此!
秦祥秦差役能看得出,大侄子對刑名之事似乎很有興趣,這是一個好現象。興趣就是最好的老師,只要大侄子對縣衙事務有興趣,還怕以後不來接自己的班嗎?
當即就領著秦德威,穿過月門,朝著東跨院那邊去了。只見得東跨院正中有間略小堂屋,那就是縣丞廳。
今天恰好是個放告日,縣丞二老爺坐在廳中,三三兩兩的人群站在廳外,等候著結果。
秦德威隔著院子望了望,發現這縣丞非常年輕,不過二十多歲年紀。以這歲數,能當上七品京縣縣丞(南京也算是京城),必定是進士出身。
想到這裡,秦德威不禁羨慕起來,甚至還有點嫉妒。
在大明朝二十多歲能中進士,跟二十一世紀二十多歲創業成功財富自由應該是差不多的感覺。
他娘的,怎麽在哪兒都能碰到這種人!
所謂放告日, 就是對告狀進行初步審查,判一個準還是不準。被準了的狀子,就收在縣衙,等審案日正式審理;不準的狀子,就直接駁回不予審理。
此時有個差役忽然過來喊秦祥:“王兵書找你呢!快些去見他!”
王兵書意思就是王姓的兵房書吏,兵房是縣衙三班六房之一,一般管著壯班衙役。
聽起來是有公事,秦祥不方便帶上秦德威去後衙兵房,就囑咐侄子說:“我去去就來,你自行在周圍走動,不要惹事和亂闖。”
秦德威答應下來,就站在東跨院看年輕縣丞審查狀子。看了一會兒,就感到沒什麽意思了。
因為審查狀書不同於正式審案,更像是一種文書工作。對外人而言,埋頭簽公文能有什麽可看性?
正考慮換個地方參觀時,突然有一道眼熟的窈窕身影出現在視野裡。雖然面紗遮住了她的臉,但那一身白孝服還是點明了她的身份。
這應該就是那個小寡婦顧娘子?秦德威對此猜測有**分把握,畢竟不多久前才見過,腦子裡還存著點兒印象的。
她這是來告狀了嗎?不只是秦德威,還有其他有心人也注意到了這個有錢的小寡婦。
當即就有個衙役飛步走出縣衙大門,來到附近董捕頭私設的班房,向董捕頭稟報說:“剛才出現了個有趣人物!說不定能榨出些油水!”
董捕頭聞言獰笑幾聲:“又是哪個不開眼的財主,敢進這衙門來?”
周圍幾個狗腿子一起奉承起哄:“必定是知道咱們董爺缺錢,所以送銀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