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時越想越難受,鼻尖亦變得酸楚起來,正要再次抬步往裡走,小寧子端了漱盂出來,看到弘時激動不已,快步上前顫聲道:“奴才給二阿哥請安,二阿哥萬福!”
想必,小寧子這輩子都沒有像此刻這樣欣喜於見到弘時,簡直就像看到活菩薩一樣。
“起來吧。”弘時壓下腦海中的思緒,道:“皇額娘在何處?”
小寧子連忙回道:“回二阿哥的話,皇后娘娘在內殿躺著呢。”
弘時瞅了一眼天色,有些奇怪地道:“都這個時辰了,皇額娘還沒有起身嗎?”
他記得那拉氏自律甚嚴,每天天一亮必然起身,隨即午後會睡上一會兒,但絕對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如今都未時三刻了,怎會還躺著呢。想到這裡,目光掃過小寧子捧在手中的漱盂,心頭一緊,道:“皇額娘是不是病了?”
小寧子歎了口氣道:“奴才不敢有瞞二阿哥,自從主子被禁足之後,宮中的用度便被削了個一乾二淨,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來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整個冬天,連一塊炭也沒有,主子就這樣硬熬著,如今終於熬出病來了,整日咳嗽不止,這兩天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奴才好幾次求那守門的幫忙請個太醫給主子看看,再不然稟報皇上也行,可他們就是不答應,奴才擔心的不得了,正不知該怎麽辦,二阿哥您就來了,二阿哥您來了,是不是表示這禁足已經解除了?”
“還沒有。”這三個字令小寧子臉上的期待瞬間變成了錯愕,許久方才道:“那二阿哥您為何可以……”
弘時此刻沒心情與他解釋,隻道:“這些話待會兒再說,我現在要去看皇額娘。”
聽得這話,小寧子也反應過來,連忙側身一邊,賠笑道:“二阿哥恕罪,奴才一時高興竟忘了正事,您快請,主子要是看到您來,一定很高興,說不定這病就好了。”
小寧子將手中的漱盂擱在地上後,陪著弘時一道往內殿走去,因為沒有開窗的緣故,越往裡走,就顯得越陰暗,而且不知是否弘時的錯覺,總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剛跨進內殿,就聽得幾聲咳嗽,弘時腳步微微一頓,神色變得複雜不已,他聽出這正是那拉氏的聲音,看樣子皇額娘病得不輕。
小寧子正要出聲,被弘時抬手阻止,只能看著弘時一步步往床榻邊走去。
聽得腳步聲,那拉氏睜開眼,因為屋中太暗再加上人又病著,所以只能大概看到一個人影,道:“小寧子,替本宮撫撫背,本宮覺得很不舒服。”
弘時沒有說話,只是走到床邊,然後俯身扶起那拉氏,一隻手扶著她,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撫著,在感覺那拉氏氣息比剛才有所平衡後,方出聲道:“皇額娘好些了嗎?”
話剛出口,弘時便感覺到手底下的身子為之一僵,那是一種連呼吸都停止的僵硬。那拉氏僵硬地轉過頭,極力睜大了眼眸盯著弘時,努力想要看清他,可是屋中太暗了,哪怕隔得那麽近,她也覺得看不清,抬起瘦骨嶙峋的手在弘時臉上輕輕撫著,足足撫摸了好幾遍,方才試探地道:“弘時……是你對不對?”
那一聲呼喚險些令弘時落下淚來,連忙握住她的手道:“是,皇額娘,是兒臣,兒臣回來了。”
那拉氏落淚道:“真的是你,弘時,額娘的兒啊,額娘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聽那拉氏的聲音似乎很激動,以至於連稱呼都有些混了。
弘時連忙道:“皇額娘怎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兒臣如今不是在您身邊嗎?”
那拉氏用力點頭,在看到弘時身後那個人影后,她道:“小寧子,趕緊把窗子打開,讓本宮好好看看弘時,本宮都快有一年沒看到了。”
小寧子趕緊將一直緊閉的窗子打開,任由明亮的天光傾渲入殿中,將一直籠罩在殿中的陰暗驅除。
借著天光,那拉氏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弘時,甚是心疼地道:“瘦多了,看看這臉頰,都沒什麽肉,皇額娘聽說你去了河南推行新政,是不是真的?
“是,原本是要去一年的,不過河南新政推行順利,所以兒臣得以提前回京。”這般說著,弘時哽咽地道:“兒臣只是瘦了一些,但皇額娘卻是瘦得太多,而且病容憔悴,兒臣不孝,未能侍奉皇額娘於榻前,請皇額娘責罰。”
不等弘時跪下去,那拉氏已是緊緊拉住他的手,道:“這件事怪不得你,是皇額娘自己沒事,好端端的居然生起病來,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不是皇額娘不中用,而是如今的坤寧宮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小寧子都說了,這一個冬天,內務府都沒給皇額娘送過一塊炭來,要什麽沒什麽。”說到後面,他越發哽咽,紅著眼道:“實在是委屈皇額娘了。”
那拉氏微一搖頭道:“皇額娘也不是第一天受委屈了,沒什麽好難過的,只是這些日子,一直很是想念你,弘時,你不恨皇額娘了嗎?”
一聽這話,弘時連忙倚著床榻跪下,哽咽道:“皇額娘一心為兒臣,兒臣卻受奸人挑撥,對皇額娘說出大不敬的話來,兒臣不孝,兒臣該死!”
那拉氏聞言大是感動,撫著弘時的臉頰,溫聲道:“不許說這樣的話,這一切錯不在你,而且皇額娘從來都沒有怪過你,當時罵你,也只是一時生氣罷了,並不是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