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凌若發現原本在閉目養神的胤禛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雙手環胸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不由得奇怪地摸了摸臉,“四爺為什麽這樣看著我?”
“我尚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麽高興。”以前,不論怎麽是歡喜,凌若的笑都是矜持克制的,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笑得自在無拘,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不同了。
凌若嫣然一笑,她的歡喜不僅僅只是可以出京可以去杭州,更多的是因為可以暫時離開那個勾心鬥角的地方。雖然她不怕這些,但日日呆在那個算計來算計去的雍王府中總會覺著有些無趣,連吸進的每一口氣都帶著一絲壓抑
不過這些話她是永遠不會與胤禛說的,隻推說是因為自己第一次出京,所以特別興奮歡喜。
他們此行只有兩輛馬車,胤禛與凌若坐一輛,墨玉還有幾個守衛坐一輛,趕車的是狗兒還有一個老車夫,周庸被胤禛留在了府裡。任誰都不會想到,這樣不起眼的馬車當中會坐著當今皇帝的第四子。
在快出城門的時候,一騎快馬將他們攔在了城門口,不等胤禛掀簾查看,一個爽朗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四哥,怎麽出京也不叫我!”
掀開車簾,果然看到胤祥坐在黑珍珠馬背上,臉上是比秋陽更耀眼的笑容。瞥見他,胤禛冷漠的臉龐有此許松動,單手一撐跳下馬車道:“你來做什麽?”
“自是隨四哥出京,還用問嗎?”胤祥回答的理所當然,根本沒問當事人同意與否。
“你小子!”胤禛指了指他,似想說什麽,但最終皆化為了眼裡溫和透明的笑意,拍一拍黑珍珠的腦袋道:“既然這樣,還不趕緊讓開,再擋在前面,看我不把你從馬上拉下來。”
凌若坐在車中看著這兄弟倆,笑意同樣攀上眉眼,她曉得此次出京路上要多一個人同行了。
京城與杭州相隔四千余裡,縱是日行千裡的寶馬良駒一趟下來也要十數日,何況胤禛他們是坐馬車,直走了近月余的時間才到江浙地界。
一路過來,看盡夕陽晚照,靜花飛落,於無痕的秋水中漸漸撫平因京城繁華而變得有些浮燥的心靈,令心重歸寧靜平和。
十月,秋冬交接時,天氣越發寒涼,單衣薄衫已不足以禦寒,虧得來時胤禛知道此行時日頗久,所以帶足了衣物。
這日天色近晚,逐將馬車停在就近的客棧前,馬剛一停穩,立刻有小二殷勤地跑上來道:“幾位客倌是要住店還是吃飯啊?”
“都要!”胤祥隨口答了一句,翻身下馬後將馬繩往小二身上一扔,“牽下去好好照顧著,記得要喂上等草料,別拿那些個次料濫竽充數。”
莫看小二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在這裡已經做了好些個年頭,天天迎來送往,多少練了些眼力勁出來,一看這馬的品相就知道價值不菲,當即滿面笑容地道:“爺盡管放心,咱雲來客棧在這江浙一帶可是百年老店,江寧、杭州、蘇州都有;金字招牌響當當的,絕不會做自砸招牌的事。”
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功夫,胤禛已經從馬車上下來的,抬頭睨了一眼三層樓高的客棧以及掛在上面那塊“雲來客棧”的招牌,漠然道:“雲來,雲來,取自客似雲來吧?”
“這位爺好眼力,當初東家正是取這個意思。”小二賠笑道,正要請幾人進去,恰好看到凌若從車裡下來,暗叫了一聲乖乖,好漂亮的人啊,簡直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能長得這般好看,那五官一絲瑕玼也沒有。
“咱們進去吧。”胤禛很自然地握住了凌若的手,此時正是掌燈時分,樓下坐了許多人,為免引人注目,胤禛讓人將飯菜端到客房中。
胤祥早已餓得不行,飯菜一端上來,顧不得說話先舉筷吃好幾口,待肚子沒那麽餓後方道:“四哥,此地距離杭州只剩下幾百裡,應該不日之內就能到。只是到了那邊後咱們該如何查起,除了知曉有大筆銀兩流轉到杭州之外,可是一無所知了。”他可不願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
胤禛一如在府裡那般,接過狗兒遞來的濕巾仔細將雙手拭淨後,方才執筷道:“急什麽,船到橋頭自然直。”
“什麽意思?”胤祥咬著筷子問,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最討厭別人打啞謎。
胤禛笑而不答,倒是凌若挾了一塊新上市的紅燒冬筍到胤禛碗中淡然道:“十三爺想想,咱們來杭州查頂死案銀錢流向,最著急的人會是誰?”
“當然是老八他們嘍,不過他們又不知道咱們此來杭州的目的。”胤祥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不等凌若再說,他忽地神色一正,低聲道:“難道老八他們已經知道了?不會吧,此行的目的,四哥除了小嫂子可是誰都沒說,連我也是在路上才知道的。”
頂死案雖然一直懸在那裡不曾查清,但彼此心裡都有數,十有**胤禩一夥人就是那幕後主使;只是沒有真憑實據,胤禛萬不敢捅到康熙那裡的,萬一讓康熙認為他容不下胤禩,兄弟倪牆,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盡管私底下,諸多兄弟已經鬥得你死我活,但這層窗戶紙,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有人主動去捅破的。
“不知道不代表他們不會猜。”胤禛慢慢嚼著燒得極為入味的冬筍,直至將一整塊吃完後,方道:“盡管我極為避免打草驚蛇,但老八為人謹慎心思又多,我這杭州之行必然會引他起意猜測,說不定這會兒就已經有人跟到客棧來了,不知躲在哪處想偷聽咱們講話呢。”話雖如此,不過他並不擔心會被人聽去,周庸就帶人守在門口,而且左右兩間住得都是他們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