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人退下後不久,起棺時辰已到,宮人封了棺蓋,抬著楠木所至的棺槨前往京西田材的殯宮;胡氏亦步亦趨跟在棺槨後面,直至來到神武門方才止了腳步,依依不舍地望著棺槨遠去,淚水淆然而下;以後,她想再見永玤,就只有在夢魂中了……
永玤,額娘答應你,一定會殺了所有害過你的人,一定!
未過多久,宮人帶回了永壽宮那邊的消息,魏靜萱之所以會腹痛並吐血,乃是中了砒霜之毒,太醫亦從其所食用的膳食中檢查出了砒霜成份,推斷出應該是有人在食物中下毒,想要加害魏靜萱,幸好她吃的不多,中毒不深,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魏靜萱被禁閉之後,小廚房便關了,一日三頓皆由禦膳房送去,不過禦膳房一向人多眼雜,並未查出是誰下的毒,事情最終以安祿挨了一頓訓斥而不了了之,不過為免再次出現中毒之事,一應膳食在送去永壽宮之前,安祿都會親自以銀針試探,確認無毒之後,才會由心腹太監送去。
四月孟夏的夜裡,葉赫那拉氏閉目坐在殿內,手指篤篤敲著桌面,許久,敲擊聲一停,葉赫那拉氏睜眼望著垂首站在下方的小德子道:“當真尋不到辦法?”
“回主子的話,若沒有之前中毒一事,想要伺機在魏答應飯菜中動手腳應該不是難事,可是眼下……”小德子搖頭道:“奴才暗中觀察了幾日,禦膳房那邊看得很緊,安總管每次都會親自試針,實在尋不到機會!”
“沒用的東西!”聽得葉赫那拉氏喝斥,小德子連忙跪下請罪,有宮人端了剛切好的密瓜進來,春桃用銀簽子簽了一塊遞到葉赫那拉氏手邊,“主子您嘗嘗,內務府說,今年因為伊犁那邊雨水不多,所以長出來的密瓜特別甜。”
葉赫那拉氏接在手裡,輕輕轉著,涼聲道:“不除了魏靜萱,本宮這心裡總是不太安寧。”
小德子悄悄瞅了她一眼,小聲道:“不然……奴才再想想法子?看禦膳房會否有疏忽的時候。”
葉赫那拉氏沉默片刻,道:“之前那次,當真查不出來是誰動的手嗎?”
“沒有。”小德子答了一聲又道:“不過如今最恨魏答應的莫過於穎貴妃,奴才猜測,十有**是她動的手。另外……皇上對於這件事並沒有深究,查了沒多久就草草了事,奴才想著,可能皇上也想到是穎貴妃動的手,念著她剛失了孩子,所以網開一面。”
“胡蘊儀……”葉赫那拉氏緩緩吐出這三個字,冷哼一聲道:“沒那本事就不要動手,這會兒好了,本宮想動手也動不了,反倒護了魏靜萱平安。”
春桃眼珠子一轉,輕聲道:“主子,其實魏答應不死未必不是一樁好事。”
葉赫那拉氏橫了她一眼,涼聲道:“你認為魏靜萱不該死?”
春桃聽出她話中的不悅,連忙道:“魏答應壞事做盡,不說旁的,隻說那場時疫,就算死上十次百次也不為過。”
葉赫那拉氏面色稍霽,“既是這樣,你為何說她不死是一樁好事?”
春桃微笑道:“您想,魏答應越是不死,穎貴妃心中的怨氣就越是大,從而將恨意加諸在其他人身上。”
“你是說本宮?”面對葉赫那拉氏的話,春桃搖頭道:“不止是您,還有惠妃,奴婢相信您之前那番話,已是深植於穎貴妃心裡,她那樣疼愛九阿哥,萬萬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之有關的人;想要對付一個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有心算無心,惠妃對穎貴妃沒有犯備,最是易對付,所以奴婢鬥膽猜測,穎貴妃應該會先尋惠妃下手;等到她們兩敗俱傷之時,咱們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這還不是好事嗎?另外,皇后雖然懷孕已經將近六個月,但自從儀敏貴妃薨逝那一次險些小產後,胎氣就一直算不上多穩,若是今次,她知悉一直倚仗的左傍右臂互相殘殺,心情激動之下,想要保全龍胎……可不容易。”
葉赫那拉氏打量了她一眼,“跟在本宮身邊幾年,這心思倒是長進了許多。”
春桃賠笑道:“奴婢能有所長進,皆是主子悉心教導之故。”
“行了,別在那裡討好本宮了。”葉赫那拉氏擺手道:“你剛才所言,頗有幾分道理,既是這樣,就讓魏靜萱多活一陣子。”說到此處,她望著外面猶如墨染的夜色,涼聲道:“胡蘊儀,希望你不要讓本宮失望!”
在葉赫那拉氏猜測是胡氏下毒的時候,胡氏亦猜測是葉赫那拉氏下的毒,然這一次,她們都猜錯了……
永壽宮自從被禁閉之後,院中的花卉就日漸頹敗,待得四月時分,皆只剩下一些殘花敗枝,看得人心裡發堵,毛貴正一盆盆地往邊上搬,自從魏靜萱被降為答應之後,永壽宮就只剩下他與香菊以及另一個宮人,余下的全遣回了內務府。
剛搬了幾盆,就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道:“不必搬了,就這樣放著吧。”
毛貴抬頭看去,只見魏靜萱正扶著香菊的手站在簷下,抹了把汗走過去道:“這些花都謝了,放在院裡實在不好看,主子看了也不高興。”
魏靜萱吃吃一笑,道:“如今的我,還有什麽資格不高興。”她抬頭望向蓬勃灑落的明媚陽光,幽幽道:“天氣這樣好,卻不能去禦花園,真是可惜。”
香菊在一旁安慰道:“主子不要難過,您是受舒妃所害,待皇上明白之後,自會複您的位份,解除您的禁足。”
“舒妃處心積慮布了這麽一個局,又怎會留這樣的機會給我,不過……”魏靜萱臉色倏然一沉,寒聲道:“不管她願不願,我都一定會複起,然後將她千刀萬剮,以泄我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