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被他說的心潮澎湃,確實,他從不甘心,可是若真要與他們鬥,兄弟相殘不說,自己在朝中幾十年,因為辦事得罪的人不在少數,而且為免被人扣上結黨營私的帽子,這些年從不曾拉攏示好過哪位大臣,爭奪起來,只怕贏面不大。
那廂,胤祥的話還在繼續,“再者言,有能力爭奪皇位的就那幾個人,大哥二哥就不說了,三哥是個心機深沉之人,雖整日裝作酷愛詩書,但那不過是用來掩飾他野心的手段罷了;老八老九老十還有老十四,那是一夥的,他們與四哥鬥了這麽多年,一朝得勢,會放過四哥嗎?特別是老十四,他好勇鬥狠卻又心胸狹窄,齜牙必報。”胤禮是在胤祥被圈禁後開始逐漸展露鋒芒,所以胤祥對此並不清楚,也沒有提及他。
胤禛萬萬沒想到,被圈禁十余年胤祥竟然對形勢還有如此深刻的認識,與自己的看法不謀而合。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當下道:“十三弟,不瞞你說,這些我都知道,只是謀逆造反是萬萬不行的,何況以我在朝中的勢力也做不到這一步。”
胤祥搖頭,“我沒讓四哥去走這一步,只是提醒你,皇權路上萬不可有婦人之仁,該爭就爭,哪怕鬧他個天翻地覆也不打緊。”除卻謀反之外,還有很多相對更簡便好使的方法,譬如矯詔,這一點相信四哥也明白,不需要他說得太過直白。
“另外皇阿瑪那邊也該多爭取才行,畢竟皇阿瑪的傳位才是正統。”說到此處,胤祥突然奔回屋中,過了一會兒拿著一張紙出來,展開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這是我這些年無事時寫的,都是我以前在軍中使過的,有三四十個人,不過當中有些人重利,有些人是牆頭草,哪邊來風就往哪邊倒,還有一些性子過於陰沉,皆信不得,能信的只有十幾個,適才我已經拿筆圈出來了,到時候四哥盡可找這些人辦事。”說到這裡他苦笑道:“可惜我被困在這裡,否則能用的人會更多一些,有幾個除了我之外哪個都叫不動。”
胤禛接過這張名單,肅然道:“有這些就夠了,多謝十三弟,不論成敗,四哥我皆會盡全力去拚搏。”
胤祥一笑道:“四哥難得來一次,陪我喝陣子酒再走。”
“好。”胤禛想也不想便答應了,隨胤祥一道走到裡面,屋子還是從前的樣子,不過因為多年不曾繕修,看起來有些陳舊,窗紙發黃,有些地方都破了,寒冬臘月的冷風不住從漏洞中吹進來,幾個下人盡管穿了厚厚的棉襖在屋中,還是凍得瑟瑟發抖,也不曾生炭火。
胤禛剛一進來就皺起了眉頭,“內務府是做什麽吃的,窗紙破了也不來換,皇阿瑪只是將你圈禁,並未削減你的用度。”
“隨他們去了。”胤祥不在意地揮揮手,“虎落平陽被犬欺,何況內務府那幫子東西都是跟紅頂白的,與他們置氣不值得,”
胤禛冷哼一聲不言語,不過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回去後要好好訓斥那個內務府總管。
“十三爺在與誰說話,奴婢怎麽好像聽到了雍王爺的聲音?”隨著這個清脆如落珠的聲音傳來,一道纖秀的身影從裡頭走了出來,當她看到胤禛時,頓時呆若木雞,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跪下泣聲道:“奴婢墨玉給王爺請安,王爺萬福金安。”
十余年歲月,足以令一個人的容貌改變許多,胤禛一時之間並沒有認出墨玉來,直至她自報姓名方才省悟過來,對於這個待胤祥一往情深,在胤祥被圈禁後甚至甘願拋棄一切來這裡陪胤祥的女子,胤禛向來頗為喜歡,當即命她起來。在仔細打量了墨玉一眼後,發現她挽起長發改做婦人打扮,心裡隱約明白了幾分,卻也更加歡喜,墨玉的出身雖說低了些,但患難見真情,她待胤祥的這份真情,足以替自己掙一個名份。
“墨玉,你去替我們炒幾個菜來,再拿壺好酒來,我要與四哥把酒言歡。”胤祥笑道,胤禛的到來令他一掃心中的陰霾。
墨玉的動作很快,不消一會兒就端了三個菜上來,一盤青椒炒蛋、一盤麻婆豆腐,還有什錦一品鍋。
在端酒上來的時候,墨玉不放心地叮嚀道:“十三爺,你身子不好,這酒可是不能多喝了。”
“我知道,小飲而已。”在墨玉退下後,胤祥給胤禛與自己各倒了一杯酒,胤禛摩娑著圓潤的杯口道:“墨玉出身是低了些,不過你既然要了她,往後就好好待她吧,否則你小嫂子也饒不了你。”
“四哥放心。”胤祥沉沉歎了口氣,道:“若無墨玉,只怕四哥已經看不到我了。”
即使明知道胤祥就好好在自己面前,但聽到這話,胤禛心裡還是極其難受,這麽多兄弟,他最要好的卻只有一個胤祥而已,“凡事都要看開一些,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胤祥苦笑一聲道:“四哥你沒嘗過那滋味是不會明白的,坐在這裡看來看去就只有這一片天空,明知道外面天大地大,可就是走不出去,憋屈的我都快發瘋了。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兆佳氏和孩子又都沒了,我感覺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全是灰白的,沒有一絲色彩。那時候的我很絕望,整日都是借酒消愁,將自己不分日夜的泡在酒缸中,借此忘記蝕骨的痛若,身子就是那時候喝壞的。”他撫撫自己的臉自嘲道:“有時候照著鏡子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很老了。”
“後來墨玉來了,她就像一道清泉,將我從深重的痛苦中慢慢解脫出來。當時我戒不掉酒,她陪著我一起熬,我都不記得自己被酒癮逼瘋時咬了她多少口,還好最終是戒掉了。”在說這句話時,胤祥很慶幸,若沒有墨玉,他的人生想必到現在都是灰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