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虎忙回道:“尚不知曉,不過老爺已經派人在查了,請夫人相信,老爺絕對沒有要殺夫人的意思。奴才等人出來時,老爺都是千叮萬囑了,一定要平安將夫人帶回去,不容有半點閃失。”
見凌若不說話,李衛亦跟著道:“主子,劉虎沒有撒謊,老爺確是如此吩咐。”如今是在宮外,他們不敢冒然暴露了凌若的身份,隻以老爺夫人相稱。
“我知道了。”沉寂半晌,方有聲音在燥熱的夏風中響起。
李衛與劉虎等人都眼巴巴看著凌若,然她隻說了這麽一句就再沒了聲音,劉虎心下微微發急,忍不住用手肘輕輕捅了一下李衛,讓他趕緊跟熹妃說回宮的事。後者會意,只是他跟在凌若身邊多年,較之劉虎更懂得揣測觀凌若的心思,覺得此刻提這個並不恰當,逐改口道:“主子奔奔一路也累了,不如先回客棧歇息如何?”
凌若微微點頭,回頭對一臉茫然的石生與萱兒道:“走吧,我們回客棧,應該不會有危險了。”
待回到客棧後,李衛他們的出手令石生兩人咂舌,竟然包下了整間客棧,不過他們倒是沒有強行趕人,只是以雙倍價錢請住著的人去其他客棧住宿,沒有人會將送到跟前的銀子往外推,都欣然收了銀子離開客棧。
他們個個身手不凡又出手如此闊綽,卻自稱是凌姑娘的奴才,凌姑娘究竟是何身份?頭一次,石生對他救回來的這名女子起了好奇心。
在將凌若單獨迎至一間上等客房後,李衛與劉虎重新見禮,“奴才們給熹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我已經不是宮中的娘娘,你們不必行如此大禮,而且我也不會跟你們回去。”凌若望著跪在自己跟面的兩人,神色淡然地道。當日,在南書房中,胤禛遷怒於她對容遠的求情,親口剝奪了她的位份,再加上通州的屠殺及容遠的死,不論廢位的旨意是否傳曉六宮,她都不會再將自己當成胤禛的妃子。
熹妃,早在通州時就已經死了……
劉虎一聽這話立時急了,這誤會不都解開了嗎,怎麽娘娘還不肯跟他們回去,若是她不回,那自己等人該如何向皇上交差?
“主子,通州屠殺一事,並非皇上旨意。”李衛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令凌若訛異不已,就是劉虎也一臉愕然,他隻奉命尋找失蹤的熹妃,對於在通州發生的事並不清楚。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凌若雙手驟然抓住扶手,神色緊張之余又有那麽一絲期望,這種名為期望的東西,她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此事是喜公公來傳旨時與奴才說的,當日娘娘去往通州後,皇上確實盛怒難耐,命火器營統領調集所有火炮轟擊通州城,但是在炮轟之前,皇上又改變了主意,撤回火器營,並且命他們進通州城尋找主子。可是當火器營諸人進去的時候,發現通州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裡面的人全部都人用利刃殺死,只有徐太醫一人生還。”
“徐太醫還活著?”聽到李衛最後那句話,喜悅如閃電一樣驟然劃過凌若的腦海,聲音裡帶著顫抖,急切地想要從李衛口中得到更確切的消息。
“是,徐太醫沒有死,聽喜公公說,徐太醫當時用銀針封住了自己周身大穴,所以雖然受傷嚴重,命卻保住了,不過徐太醫醒後,對於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太醫說是之前傷了頭部的緣故,至於徐太醫什麽時候能想起來,又能想起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容遠……他沒有死,他真的沒有死!
下一刻,有無盡的透明液體從眼中湧出,化為滴滴淚珠落在地上,不過這一次卻是因歡喜而落。她此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容遠,近三十年無怨無悔的守護,通州被追殺之時更為救她而被圍,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背負著這個包袱,沒想到上天開眼,容遠竟然沒有死。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還有什麽能比活著更重要?
“主子,奴才所說句句屬實,要殺您的確實不是皇上。您不在宮中的這些日子,皇上隻說您是出宮為大清祈福去了。”
“我知道。”凌若緩緩止了淚道:“可是,他沒殺我,卻曾起過殺心是不是?”
這一句話問得李衛啞口無言,是啊,若胤禛不曾起過殺心,就不會在凌若去通州後調集火器營圍困通州,在發炮前才堪堪改變主意。
望著啞口無言的李衛,凌若深吸一口氣逐字逐句道:“事情我已經清楚了,往後,我不會再誤會,但是同樣的,我也不會再回宮。”
“主子……”一聽這話,莫說劉虎,就是李衛也急了。
“李衛,你是從我身邊出去的,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xing子,既然說了就不會再改。我很感謝皇上饒我一命,但是……”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然眸中卻有無盡的哀涼在流動。
胤禛從來就是不信她的,這一次,他放過她,那麽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胤禛還會放過她嗎?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不只是對臣子說,也是對后宮無數妃嬪而言。
她心寒了,真的心寒了,怕將來再有一次,待到那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面對,又是否會被逼得發瘋。
“主子,奴才知道您心裡的難過,可是讓您回去是皇上的旨意,您若不回宮,豈非抗旨?再者說,還有四阿哥在宮中日夜盼著您呢。”李衛情急之下,將弘歷給搬了出來。
弘歷……凌若仰頭望著頂上的梁木,眼中流露出無比的眷戀,深宮之中,唯一令她放不下的就是一個弘歷。
“他還好嗎?”她問,言語輕柔而慈和。
李衛精神一振,忙回道:“四阿哥一切皆好,只是極為思念主子,日夜盼著主子回去。”
“回去……”凌若淒然一笑,搖頭道:“我不會回去的。”
李衛顯然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答案,之前聽凌若問起四阿哥,以為她態度有所軟化,哪料還是這般,“主子您不想見四阿哥嗎?”
“世間哪有做額娘的不想見自己孩子的道理,只是我回去就真得好嗎?李衛,后宮是什麽樣的地方,你應該很清楚,那裡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一次皇帝對我尚有余情,是以沒有連累弘歷,那下次呢?李衛你告訴我,下一次還會這麽幸運嗎?”她問,神色淒涼傷感,隱在袖中的指尖不住發抖,低頭,對著垂頭不語的李衛道:“與其將來連累弘歷,倒不若永不回宮,如此,皇上或許還會垂憐弘歷一二。皇上不是對外宣稱我出宮祈福嗎?那就讓這話成為現實吧。”
她對胤禛已經徹底失望了,若十九年的感情,依舊換不來一世不疑的話,那麽還有什麽是值得祈盼的?
這一生,終歸是錯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