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本宮離遠一些就是了,沒那麽容易傳染的。”凌若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起見年氏的念頭。
很快便到了年氏居住的屋子,還未進門便聽得裡面不斷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凌若待要進去,被周明華勸阻道:“娘娘先在這裡等會兒,待微臣將門窗打開,通一通風。”
凌若默然答應,待周明華做完這一切,示意可以後,方才跨步入內,此時的年氏已經沒有了昔日的雍容與華貴,長發亂七八糟的披在身後,一床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薄被蓋在瘦得皮包骨頭的年氏身上,她捂著嘴不住地咳著,然那雙眼卻一直盯著凌若,待咳嗽停下來後,她放下手戒備地緩緩道:“你怎麽會來冷宮?”不等凌若回答,她忽地又冷冷道:“可是皇上不願再讓我活著,所以讓你來殺我?”
在提到這個“殺”字時,她顯得很平靜,並沒有什麽不甘或許害怕。
凌若凝望著年氏,搖頭道:“沒有,皇上沒有下旨殺你,我不過是來看看你罷了。”
年氏捂嘴咳了幾聲,諷刺地道:“呵,是皇上沒有想殺我,還是他根本忘了我這個人?”
凌若淡淡地問道:“有區別嗎?”
年氏愣了一下,旋即搖頭輕笑,轉頭看著窗外飄凌飛舞的雪花,“是啊,這一切對我來說還有區別嗎?沒有了,被關在這裡的幾個月,終於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原來皇上對我,根本沒有情義,一切的好與不好,皆是因為我家族的盛與不盛,虧得我之前還以為皇上對我有真情,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可笑。”
凌若默然不語,好一會兒方順著年氏目光,望向外頭的雪花,“我沒想到你能想明白這些。”
“你以為我會歇欺底裡的不肯接受現實嗎?”年氏淒然笑著,任由冰涼的雪花拂在臉上,“是啊,從我嫁進貝勒府的那一天,就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廢入冷宮。沒有在這裡的待過的人,絕對無法想象這裡的日子,吃的是餿掉的飯菜,蓋的是這麽薄薄一層根本不暖和的被子,更可怕的是,經常有瘋子闖到你屋裡大吵大鬧,甚至於她們會在你睡著的時候跑進來掐你的脖子。有一次,我差點就被活活掐死了。”
凌若不知該說什麽好,只是靜靜地聽著,年氏絮絮地說著自己在冷宮裡的事,想來很久沒有人聽她說話了,所以雖然咳得很利害,她還是不停地講著。
雪似乎下的大了一些,如柳絮一樣飄進來,落在年氏的發絲上,凌若輕聲道:“楊海,你把窗子關上吧。”
楊海答應一聲,待要去關,年氏已經道:“不必了,開著吧,我不知道以後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這樣的雪景。”這般說著,她忽地笑了起來,盡管瘦得皮包骨頭,臉色也極差,但五官輪廓尚在,笑起來時依然令人眼前一亮。
凌若沒想到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尚能笑出來,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年氏似感覺到她的想法,抬起眼道:“很奇怪,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竟然可以笑起來,就像我沒想到能與你這樣平心靜氣的說話。鈕祜祿凌若,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不喜歡你,所以我處處爭對你,處處打壓你,二十幾年來,從沒有放棄過,可最終你還是成為了熹妃,成為了皇上最在意的那個人,而我則將自己送進了冷宮。”
望著窗外茫茫雪花,凌若幽幽道:“皇上最在意的那個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我知道,是納蘭湄兒,可她已是八福晉,不能再與我們爭什麽,所以我只是一味地與你爭,與那些人爭,卻怎麽也沒想到,皇后才是咬人最狠的那一個,我的兩個孩子皆死在她手裡!”說到最後一句,年氏死死攥緊了手,任由尖長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掐痕與劇痛。許久,她緩緩松開手,看著掌心的印子,面目猙獰地道:“在那日拿刀行刺她的時候,我就已經料到會有今日的下場,左右弘晟已經死了,我就算活著,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與死沒有分別。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殺死她,沒有殺死那個jian人!咳,咳咳!”
在年氏劇烈的咳嗽聲中,凌若緩緩道:“也許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從潛邸到后宮,死了那麽多人,唯有她始終屹立不倒。”
在咳嗽漸漸平息後,屋中陷入了長久的靜寂之中,耳邊唯有呼呼的風雪聲,不知過了多久,年氏眸光一閃,落在凌若身上道:“你為什麽來冷宮,看我嗎?”
凌若搖頭,淡然道:“我奉旨來處死一個人。”
“是誰?”年氏疑惑地問著,她與溫如傾雖同處在冷宮中,卻並不曾見過。
“溫如傾。”當這三個字從凌若嘴裡吐出來時,她訝然道:“惠妃的妹妹?她為什麽被打入冷宮,惠妃呢,我記得她很疼這個妹妹。”
“惠妃死了,被溫如傾害死了!”凌若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一遍,聽完後年氏長出一口氣,搖頭道:“想不到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太后,惠妃先後都死了。溫如傾不止害人,還敢與人通奸,真是死有余辜。”
沉默片刻後,凌若起身道:“我該走了。”
“熹妃!”年氏忽地開口喚住凌若道:“我能否問你一件事?”
凌若停住腳步,回頭道:“什麽?”
年氏有些緊張地道:“我哥哥還有家人怎麽樣了,皇上有沒有再為難他們?”
望著年氏白如飛雪的臉龐,凌若心裡莫名浮上一絲惻隱,“有大臣再次彈劾年羹堯,皇上已將年羹堯從西藏調回京,如今年家之人已被關入刑部大刑,等候發落。”
淚水無聲地從年氏眼中落下,淒然道:“皇上他……終歸還是不肯放過哥哥。”
凌若輕歎一聲,言不由衷地道:“也許皇上會念在年羹堯從前立下的戰功,從輕發落,你不必太過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