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寧沅頭一次接觸到終身大事這樣的話題,臉唰地紅起來,覷一覷她,窘迫得說不出一個字,悶著頭走了。
待得出了月子,夏雲姒便去了思齊宮,見已遷來做一宮主位的葉氏。
說是一宮主位,其實思齊宮裡也沒有別的宮嬪,隻她一人而已。
這思齊宮,是順妃為她挑的,美其名曰說這裡清淨,可以讓她安心待著,以撫失子之痛——說白了就是這地方偏,讓她離皇帝遠遠的。
但順妃到底將事情做得漂亮,思齊宮雖偏,卻是去年剛修葺一新的,處處皆比她先前所住的佳儀宮奢華,讓人沒法說順妃苛待她。
葉氏名聲不好,素日沒有嬪妃來拜見,皇帝更早已忘了她這號人。
如日中天的窈妃娘娘乍然駕臨,宮人都驚了一驚,不知她是何來意,忐忑不安又畢恭畢敬地將她往殿裡請。
入了舒景殿正殿,她自是坐到了主位上,宮女們小心翼翼地請她稍候,而後便入了寢殿去,請葉貴姬出來。
夏雲姒自不催促,由著她們去,自顧自地環顧四周,心下慨歎葉氏可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舒景殿中一派華貴,但安靜得悄無聲息。這樣的安靜會透出一股淒涼,還不如尋常殿閣有說有笑的瞧來華貴。
不多時,葉貴姬便被請了出來,夏雲姒抬眸瞧去,只見她的面容比這寂寥的殿閣看著更顯淒涼。
倒了跟前,她朝夏雲姒福身,身形的消瘦令原該合身的襦裙看起來肥大了一圈,夏雲姒抬了抬手:“貴姬坐吧。”
葉貴姬一語不發地落了座,很快,便發覺夏雲姒在饒有興味地打量她。
她不適地回看:“窈妃娘娘是來看臣妾的笑話麽?”
“本宮何必看貴姬的笑話?”夏雲姒輕哂著挪開視線,“本宮只是好奇,當初貴姬失子,也未見消瘦得這樣厲害。這月余來是怎麽了,竟瘦脫了形。”
葉凌霜抿唇不言,夏雲姒揚音:“你們都退下。”
鶯時她們自然一福,葉氏身邊的人滯了滯,也不敢忤逆,依言告退。
葉凌霜因而添了三分警惕,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娘娘何意?”
夏雲姒銜起笑,細細端詳著手上新得的護甲:“貴姬連誅九族的大罪都敢犯,本宮佩服。”
這話說得可謂誠心誠意——她原以為自己真心半點不付、事事算計著皇帝,已然夠膽大,孰料竟還有敢直接給九五之尊下藥的?
真是天外有天!
葉凌霜神情一震:“……娘娘這是什麽話?”
夏雲姒清晰地分辨出那兩分呼吸凝滯,目光複又落在了她面上,玩味地打量:“既成癮又暖情——你說我若是將這些一一稟給皇上,皇上是會將你全家車裂呢,還是凌遲?”
隻此一句,已足以令葉凌霜心中的支撐崩盤。
她身子驟然一垮,手緊攥住椅子的扶手才沒癱下去。
夏雲姒微微眯眼:“貴姬沒料到本宮有法子驗出來,是不是?”
“怎麽……”葉凌霜薄唇翕動不止,“怎麽……怎麽可能。”
連太醫都驗不出來的東西,如何會在她這裡露了怯!
夏雲姒欣賞著她的恐懼:“貴姬這樣曼妙的身子,一刀刀凌遲了肯定好看得很。”
葉凌霜猛地打了個寒噤:“娘娘!”她在大腦的一片空白中撲向夏雲姒,又因腿腳無力,癱跪在地。
夏雲姒挑起她的下頜:“只是可惜了這張臉。”
葉凌霜劇烈地搖頭,劇烈到都難以分辨是搖頭還是發抖了。夏雲姒一時真有點享受她這副模樣,收了手,輕輕嘖聲:“現在你的命,算是折在我手裡了。”
她口氣愈發輕松:“我先問你兩件事,你如實告訴我。”
葉凌霜連應聲也做不到了,整個人都緊繃著、盯著她看,就像林中小獸逢了天敵,做不出任何反應。
夏雲姒問她:“一,這酒的底細,還有誰知道?”
葉凌霜掙扎了片刻,終是放棄,薄唇一咬:“方子是我家中祖傳……”
夏雲姒隻覺她太蠢,不滿地皺眉:“我是說宮裡。”
“……沒有了。”葉凌霜即刻搖頭,“宮裡無人知道。”
她不放心地追問:“近前服侍的宮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葉凌霜瑟縮不已,“我也……我也知這是重罪。”
“好。”夏雲姒安然點一點頭,“二,你為何這樣恨柔貴姬?我竟不知她與你結過怨。”
倒是這句話,激得葉凌霜驟然恨意迸發:“她克死了我的孩子!”
夏雲姒鎖眉。
葉凌霜厲聲:“她剛有了孕,我的五皇子便夭折了,自是她克死了我孩子!”
夏雲姒定定地看著她。
這種恨、這種不甘,出現在一個乍然失子的女人身上並不奇怪——若是寧沅或六皇子突然出了事,她大概也不免會有些瘋癲,胡想些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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