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妃聽得瞠目結舌:“你怎的膽子這樣大!”
夏雲姒口吻閑散:“我當時便是解釋,結果也是不會更好的……再說,我也生氣。”
“你倒還生氣?”莊妃揉起了太陽穴,一味地搖頭,“拿親生兒子去算計,不被察覺則罷,如今被察覺了,皇上如何還能容得下你?你竟還有膽子與他賭氣!快別鬧了,你可還有大事要辦。我帶你去紫宸殿告個罪,好好跟皇上賠個不是去。”
“不去。”夏雲姒淡淡搖頭,一副小女孩賭氣的模樣。
莊妃氣結地看她,她一哂,又道:“姐姐若真心疼我,就依著我的法子幫我。”
莊妃屏息:“你還要如何?”
“想讓闔宮都知道我失了聖心罷了。”夏雲姒托著腮,邊思量邊懇切道,“我拿皇子算計之事姐姐也可透出去一些……‘子虛烏有’那個程度便可,莫要坐實了我這罪名。其他的事,姐姐皆不必管。”
她說著望向莊妃,眨一眨眼,又低下眼簾:“姐姐信我,我當真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莊妃猶是鎖著眉,但看她這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心中倒放松了一些。
她不知夏雲姒是突然怎麽了,不知一個一直步步為營的人為何突然這樣耍起了小性子。但她知道夏雲姒說得沒錯——她從來是不肯吃虧的。
她與大小姐不一樣。大小姐自幼在長輩們的千嬌萬寵裡長大,滿京城的貴女加起來也沒有幾個比她身份更尊貴。什麽都有便往往不愛去爭,反倒更容易忍讓。四小姐卻全然不是那樣,素來是要事事都爭個高低、算個明白的。
若大小姐有四小姐一半的計較……
唉。
莊妃已數不清自己為此慨歎過多少回,卻終是斯人已逝,想這些都太遲了。
.
待得莊妃走後,夏雲姒還是去了和昭容處。
失寵嘛,總要有點失寵的樣子。唉聲歎氣自怨自艾她不在行,與旁的嬪妃一同坐坐、打發無事可做的時光,便是另一種活法了。
她又到底已身居高位,即便一朝失寵,衣食也還無憂,能尋的樂子多了去了。饒是傳歌舞姬來熱鬧一場太過囂張,傳到皇帝耳朵裡未免不妥,也還有許多別的事可做。
不過三五日,夏雲姒就在和昭容宮裡嘗試了洛斯的推拿之術。
推拿在宮中也是有的,常與針灸為伴,嬪妃們腰酸背痛時都愛讓醫女來按一按。但即便如此,這洛斯的推拿在夏雲姒瞧來還是好生新鮮——既豪放又新鮮。
其實早在她剛誕下寧沂時,和昭容便曾慫恿她嘗試,說這法子頗是有助於身姿恢復,她一度大受誘惑,卻在細想之後還是婉拒了。
因為此法需要往身上塗什麽油,又需按遍全身——這便意味著連中衣也穿不得,最多只能蓋一層隨時可以揭開的薄綢。
於是縱使知道都是和昭容從洛斯帶來的侍婢來按,夏雲姒當時也接受不得,覺得不成體統。
可現在——失寵就要有失寵的樣子,失寵嬪妃頹靡無助,哪還講得了那許多體統?
便見和昭容的寢殿之中房門緊閉,精油濃鬱的香氣蕩漾滿室,兩位佳人身覆幾近半透的薄綢,一個趴在貴妃榻上、一個趴在羅漢床邊,都是慵懶無限。
這推拿之術真是極易讓人放松,幾下揉下去,夏雲姒就犯了困,哈欠連天地說要睡了。
和昭容掃了她一眼,聲音也發懶:“窈妃姐姐體不胖,心倒寬——宮裡的傳言都那麽難聽了,姐姐還有心思日日到我這兒來逍遙?”
夏雲姒完全耷拉在貴妃榻上:“不然我能如何?又不能與那些人爭吵,還不如到你這兒來躲懶。”
再說,又有什麽可吵的?她倒巴不得那些對她難聽的話來得再猛烈點。
因為說來,她這回失寵其實有些尷尬。
嬪妃失寵,大多會日子難過,宮中素來拜高踩低,失寵嬪妃被宮人欺負、甚至被克扣用度,都是難免的事。
可她位份已太高了,高到宮中沒有比她更為位尊的嬪妃。這般一來,就是她當真徹底失寵、一蹶不振地過完余生,隻消這位份還留著,都受不了幾分實在的委屈。
這於旁人而言是萬幸,但放在她現在的棋局上,是讓她這棋少了許多精彩。
為了將這棋下下去,她才不得不勞煩莊妃幫她散布謠言。
闔宮現下都不敢惹她,一是覺得她位份高,二是尚在觀望,想她或許只是一時失寵,又還年輕,來日還有翻盤的機會。
可她若曾拿幼子算計過,那就不一樣了——虎毒不食子,因為這種原因失了寵的嬪妃,如何還能在皇帝那裡再得到寵愛呢?指不準哪天皇長子、六皇子就都要被帶走交與別人,她能留一條命都是天恩。
她需要所有人都這樣想,需要所有人都覺得,她翻不了身了。
莊妃也果然很會挑選時機,謠言傳得既是分寸絕佳,又有跡可循。
在具體事由上,莊妃全未提她究竟使了什麽計,以免將她的罪名坐實。傳出去的話裡隻說她自然不乾淨,否則儀婕妤罪大惡極,皇上為何不殺儀婕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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