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前並不曾參與到這樣的事裡過,目下被父皇面對面一問,那種令人生畏的懷疑讓他骨子裡發冷。
父皇旁敲側擊地問他,有沒有覺得多了弟弟之後姨母就對他疏於照顧了——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裡都透著對姨母的不信任,好幾次都幾乎要讓他忍不住發問:“您不喜歡姨母麽?”
可他自然沒有問,最終也沒有問。
父皇自是喜歡姨母的,只是自顧自地喜歡,也自顧自地不信任。
寧沅忽而覺得自己昨晚那種不舒服很幼稚——現下看來,那話如何能怪姨母呢?想來是這樣的懷疑姨母經歷得多了,才有此感想罷了。
他心中五味雜陳,小心翼翼地答完了父皇的話,第一次這般想逃離這紫宸殿。
是以在皇帝想留他用午膳的時候,他心念一動就尋了話來,笑說:“兒臣還是回永信宮用吧。六弟近來越發淘氣,用膳的時候最不聽話,姨母和他的乳母有時都管不住他,但兒臣的話他還肯聽!”
他有意見縫插針地想讓父皇知道,他和六弟是當真很好,姨母也沒薄待過他。
這話說完,皇帝果然笑了:“好吧。”他看了眼殿外的陽光,“那你快些回去,也到用膳的時辰了。”
“兒臣告退!”寧沅狀似毫無心事的一揖,退到外頭,緊繃的心弦可算松下幾分。
然而今兒個上蒼好像就不肯讓他放松了,他還不及緩上一口氣,張昌就悄無聲息地行到了身邊:“殿下。”
“……”寧沅的心弦重新繃緊,看出他有話要說,一語不發地先向宮道走去。
避開了旁人,張昌才開口:“殿下何不與皇上實話實說?”
寧沅一聲哀歎:“我姨母是宸妃,是父皇的寵妃,背後還有夏家,你讓我怎麽實話實說?”
他豎著耳朵靜聽張昌的每一分反應,隻問張昌沉默了會兒,道:“殿下受委屈了。”
寧沅疲憊地搖一搖頭,回過頭看看他:“你回去吧,我得去延芳殿用膳,你跟去不太方便。”
卻聽張昌又說:“不妨事,下奴送送殿下。”
寧沅心底咯噔一下,挪開眼,心裡安自忐忑。
張昌這是起疑了,想跟著他去瞧瞧永信宮到底什麽情形?
這可壞了,姨母沒見過張昌,可能也反應不過來。張昌背後的人顯然也不是傻子,這要是露了怯,豈不要出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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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芳殿,夏雲姒正冷著張臉唬寧沂好好用膳,小祿子進來稟話:“皇長子殿下回來了。”
“嗯?”夏雲姒淺怔,接著淡看寧沂,“這下好了,等著讓你哥哥來管你。”
話音剛落,就見寧沅的身影已轉過屏風入了殿來,邊進殿邊道:“禦前差事也多,張公公快回去吧。”
禦前,張公公?
夏雲姒捕捉到這幾個字,眉心不著痕跡地一跳,旋即又恢復了方才那張冷臉,神情淡漠地看過去:“聽聞你父皇今兒個問了你功課,沒留你在紫宸殿用膳麽?”
這口吻,寧沅一聽就安心了。
腳下頓住,他向她一揖:“留了。但我想著……想著六弟近來都不太聽話,我回來還能幫姨母管一管他。”
夏雲姒不屑地輕笑:“你是嫡長子,哪能讓你操心這樣的小事。”語中微頓,她睇了眼側旁的座位,“坐吧,快用,下午還要去讀書。”
張昌低眉順眼地立在屏風邊瞧著,只見皇長子脊背一松,這才滿面笑容地過去落座。
執箸夾菜,他第一筷夾了個丸子,看了看宸妃的神情,卻將那個丸子送進了六皇子碗裡:“六弟好好吃飯。”
這畫面,端然一個是偏寵親子的冷漠養母,一個是委曲求全費心討好長輩的繼子。
張昌心下放松下來,看來皇長子適才所言並無貓膩,他擔心皇長子在跟他做戲是多余的。
想來也是,皇長子再如何尊貴也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若說這是做戲,那可是與他做了大半年的戲了,就是大人也難以做到,十二歲的孩子哪裡做得下來?
張昌便蘊起笑容,上前向夏雲姒一揖:“下奴只是送殿下回來,禦前還有差事,下奴先行告退。”
夏雲姒微愣,繼而面露恍悟、又不免笑容尷尬:“本宮還道是寧沅身邊的人,不知是禦前的公公,怠慢了。公公慢走。”
說罷遞了個眼色,示意小祿子親自送他出去。一是為了防他再悄悄留在哪處聽壁腳,二是若能反過來套一套他的話自然更好。
她說罷自顧自夾菜,余光卻始終盯著側旁的窗紙,眼瞧兩道身影慢慢從窗紙處走遠了,才長聲籲氣。
給寧沅也夾了個丸子,她好笑地問他:“怎麽回事?”
“父皇剛才問了我那些事,從紫宸殿退出來,張昌就問我為何不說‘實話’……我照著姨母的意思給說圓了,他卻疑心頗重,非要跟過來看。”寧沅邊說邊扯著嘴角搖頭,“這一路可嚇死我了,生怕姨母反應不過來,還好您聰明!”
“你才是聰明。”夏雲姒嗤笑著拿筷柄敲他額頭,“機靈鬼,會透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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