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一到上元,短短十五天裡,周妙有六晚宿在了紫宸殿,還有兩晚是皇帝去了存芳閣。
而在白日裡,賀玄時愈發愛到夏雲姒的朝露軒消磨光陰。她會不鹹不淡地與他相處、同他閑話家常。沒話可說了,就挑一本書來念給他聽。
正月十四的午後愜意至極,這天的陽光很好,暖融融的光線穿破寒涼的空氣映入窗紙,恰灑在窗邊的羅漢床上。他靠著枕頭闔目小息,睜開眼時,夏雲姒已笑吟吟地坐在床邊:“臣妾昨天去禦書房取了本名書回來,讀給姐夫聽?”
他一奇:“什麽名書?”說著伸手拿她手中的書冊,翻過封面來一瞧:《左傳》。
這是政書。后宮不得乾政,雖然並未苛刻到連讀書都要管,但大多宮妃也會避嫌,不碰這類書籍。
夏雲姒抿著笑,暗暗地觀察他的神色。他不著痕跡地微皺了下眉,狀似隨意地問:“你看得懂這個?”
她曾說她書讀得少,不如佳惠皇后。若讓她讀折子,她全然讀不出個所以然。
這話他記得。
可她更記得。
便見她聳了下肩:“還沒看,若看不懂就送回去了。”
說著又笑吟吟道了一次:“臣妾讀給姐夫聽!”頗有幾分小女孩見到新奇事物的興奮,似乎見到這樣一本傳說中的“名書”讓她很是高興。
賀玄時點了點頭:“讀吧。”
夏雲姒將書翻開,第一篇是《鄭伯克段於鄢》。
這其實是個名篇,篇目中出了一個流芳百世的名句:多行不義必自斃;另還出了個人人皆知的成語:其樂融融。
但這兩句,全篇卻並不易讀。到底是春秋的著作,措辭行文遠不如今時通俗。
夏雲姒便緩緩念道:“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
剛重新閉上眼睛的賀玄時嗤地笑了。
她止住聲,茫然看他,他一雙笑眼也正看過來。
“……怎麽了?”她不解。
賀玄時坐起身,想了想:“你覺得這一句什麽意思?”
夏雲姒對著書鎖眉思量:“鄭國初期,武公娶了一位妻子,名喚武薑?”
賀玄時搖搖頭:“差不多,但不太對。”接著道,“該是‘當初,鄭武公娶了位妻子,名喚武薑’。”
“所以呢?”她仍是雲裡霧裡的樣子,看看他,又道,“譯得或不準,可臣妾適才又沒念錯,姐夫笑什麽?”
“還說沒念錯。”他抄過書在她額上一拍,眼底含著笑意,“應是‘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
“啊!”她輕呼一聲,臉唰地紅了,“原是斷錯了句!”
說著便將書放下,不肯再讀:“第一句就這樣丟人!臣妾改日還是找話本詩書來看好了,免得再鬧笑話。”
賀玄時笑出聲,躺回枕頭上都沒止住,夏雲姒氣惱得輕拍他的胳膊:“姐夫還笑,話本也不給讀了。”
“不笑了不笑了。”他連聲哄她,說著摒回笑音,但眼底仍殘存笑意。
看著她思量一會兒,他輕打了個哈欠:“後天便是十六,又要有看不盡的奏章送進來了。你若嫌自己待著悶得慌,不如去幫朕讀一讀奏章?”
她更顯羞惱,抓起書拍在他胸口:“姐夫就是變著法地笑話臣妾!”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夏雲姒微搐,但他沒松。
兩息的工夫,他就這麽攥著,與她四目相對。
她的惱意一分分淡去,化作更深的羞赧,染紅臉頰。
他終是又笑了聲,不帶笑話的意味,溫暖柔和:“沒笑話你。”
君無戲言。他這樣鄭重地說沒笑話她,那就是沒有。
夏雲姒適可而止地不再計較,隻又說:“那若臣妾到時讀折子犯了這樣的錯……姐夫也不許笑!”
“不笑。”他忍俊不禁地看著她,她這才勉勉強強地點點頭:“那好吧,臣妾試試看。”
“嗯。”他重新闔上眼睛,眉眼清俊,薄唇的弧度也好看。
夏雲姒靜靜看著他,臉上笑容明媚,心裡更覺暢快。
她的聲音很好聽,這是她自己都清楚的長處。自決定進宮以來,她便常捧一本書,一念就是大半日,多次讀得口乾舌燥、嗓子也痛。
這樣經年累月的練習下來,她讀得愈發通順,感情也自然而然地投入得更好。抑揚頓挫間,字字入情。
後來就連沒讀過多少詩書的鶯時都說:“娘子讀書真好聽,奴婢聽不太懂,卻也覺得比聽曲子都教人享受。”
這樣的“享受”,能讓他在批閱奏章時嘗上一嘗自是極好。
批閱奏章到底是令人勞心傷神的事,明君會日日沉浸其中不過是責任所致,沒幾個人會真正喜歡。
而若有人能紅袖添香,自會讓這枯燥乏味的事多上幾分樂趣。
她一早就拿準了這個主意,非做到不可。因為日日坐在他身邊為他念折子,不僅能與他走得更近,更能在日後撫養寧沅時也教一教寧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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