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一個月來,應玉每每食欲不振,形容有些懨懨地。
起初眾人還不覺如何,後來因吐了幾次,伺候的丫鬟見這情形仿佛不好,欲請大夫,應玉卻只是不肯。
谷晏珂瞧出不妥當,思謀之後,便旁敲側擊地問應玉。
應玉只是不言,谷晏珂便道:「玉兒,你不必如此,你鎮日裡病懨懨地,又不肯請大夫,你父親不信你不肯,反怪著我怠慢你呢,我擔不起這罪名,少不得就要請個醫術高明的太醫來給你診一診罷了。」
應玉聽了她有些要脅之意,冷笑道:「二姨哪裡會是怕事的人?一力攛掇著我爹,要把我許配給那下流不上檯面的人家,又豈是怕事的人能做出來的?」
谷晏珂聽了,笑說:「你這又是從哪裡說的話?怎麼就下流不上檯面了,你父親都親口說了好的,難道我們一家子都不存好心,想要害你不成?」
應玉道:「你們一家子?我卻是什麼人了?」
谷晏珂慢慢說道:「你不必抓著這句不放,你若看不上這陳家,大不了我們再另說好的就是了。免得讓你埋怨著我。」
應玉垂眸冷說:「不必二姨費心,我自有看中的好的,也早就說過千百次,只不過二姨只當沒聽見的罷了,這回不要了陳家,回頭再找幾個張家王家,又有什麼難的?」
谷晏珂便又笑道:「玉兒,你不必任性,我卻知道你的心事,你看中的不就是那個李家麼?然而他們家難道就是上得檯面的?不過是商戶之家,你這一門心思的要過去,你父親的臉面往哪擱呢?應公府的臉面又往哪擱?」
應玉不由也笑:「李家怎麼就不上檯面了?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殺人放火,更沒有那些邪魔心性,李霍更是正經軍功出身的人,皇上都另眼相看,加官進爵,何等風光器重,怎麼到了你們嘴裡,就什麼也不是了?難道你們的眼光卻比皇上的眼光還高?」
谷晏珂倒是想不到她竟說到這個份兒上,且句句噎人,竟讓她一時沒了言語。
應玉因心緒起伏,不免動了氣,一時又有些不受用,便按著胸口,只是強忍罷了。
谷晏珂見狀,便冷笑了幾聲,道:「也罷,就算李家是個好的,然而倘若他們做出下作事兒來,只怕一家子也要受牽連。」
應玉聽了這句,起身大怒:「你別空口白牙地含血噴人!」
谷晏珂打量著她的臉色,點頭道:「是我空口白牙,還是你已經做出來了,心虛著呢?好歹太醫來了,一查便知,你若還要點臉,就趁早兒跟我說明白!」
應玉聽到這裡,待要再罵幾句,卻已經忍不住,便捂著嘴,進了裡屋。
這會子喜鶯因聽了動靜,心中不好,又覺著此事牽連了李霍,因此竟偷偷地派了個小丫鬟,前去給李賢淑報信,因此李賢淑才知道了消息。
李賢淑心中震驚,忙來到三房,也不管谷晏珂是何臉色,便悄悄到了應玉房中,就問究竟,然而不管她問什麼,應玉仍是一聲不吭。
李賢淑細看她的臉色,果然像是個……有了懷的,只怕十有**了,一時心驚肉跳,既然她不做聲,李賢淑只好退了出來。
谷晏珂正在外間,便道:「二奶奶可看明白了?這丫頭是做了怪呢。」
李賢淑心中雖驚,面上卻嗤之以鼻,冷笑道:「又不曾請大夫看過,好端端地只管瞎說什麼?你還是把嘴收緊一些,這可不是好玩兒的,倘若只是病了,你卻傳出那種話去,你是故意想要誰死不成?」
谷晏珂見她嘴上厲害,倒也不敢死咬,便笑說:「我何嘗不是吃不准呢?所以想請太醫來看,已經派了人去了,等太醫來了,就算按著這丫頭,也要給她診一診,不怕別的,就怕真的生了什麼怕人的大病呢。」
兩人彼此相看,李賢淑冷笑了聲,這會兒正好小唐送了懷真回來,李賢淑怕底下的人已經有了傳聞,就忙出外,如此這般吩咐。
李賢淑因從懷真口中得知端地之後,正想著此事該如何善後,忽然間三房一個丫鬟氣喘吁吁地跑來,哭道:「二奶奶快去看看罷了,我們姑娘……自盡了!」
李賢淑聽了,心頭大顫:「你說什麼?」
那丫鬟哭道:「二爺回家來,不知怎麼爭執起來,竟打了姑娘一個耳光……姑娘回頭就拿了剪子……」
李賢淑膽戰心驚,不等那丫鬟說完,就飛奔前往三房。
三房此刻已經亂糟糟地一片,應竹韻鐵青著臉站在門口,谷晏珂正在罵丫頭們,道:「不許叫嚷,留神驚嚇了老太君。」
正好李賢淑進門,便忙問道:「是怎麼了?應玉呢?」
應竹韻竟不理她,只管氣咻咻坐著。
谷晏珂道:「嫂子如何又來了,玉兒沒事,不過是孩子氣性大罷了……」
李賢淑聽得裡屋隱隱有哭聲傳來,驚疑不定,此刻喜鶯從裡屋出來,含淚道:「二奶奶快來看看。」
李賢淑忙入內,卻見應玉躺在里間炕上,竟不知死活,頸間蒙著巾子,血染的都透了,委實此觸目驚心。
李賢淑見是如此淒慘怕人,嚇得腿都軟了,忙問喜鶯如何。
喜鶯忍著淚,指了指外頭,低聲道:「三爺回來,她就跟三爺說了……三爺便質問姑娘,姑娘跟三爺吵起來……後來就……」
李賢淑先掉下淚來,道:「傷的如何?請大夫了不曾?」
喜鶯道:「好歹血流的不甚凶了,只是她說……這會子不好請大夫,不然事情更鬧出來了。」
李賢淑立刻啐道:「放屁!」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卻見應玉白著臉,雙眸閉著,不知有無呼吸,只眼角還噙著淚。
李賢淑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到外間,吩咐自己的丫頭道:「快去宮內,請相熟的太醫來!」
應竹韻聽了,眉頭一皺,卻沒有做聲。
谷晏珂輕聲道:「二奶奶,玉兒那丫頭先前說了,是不見大夫的……」
李賢淑聽了,照面啐了一口,道:「你還不閉嘴?你若是覺著玉兒死的不夠快,你自進去,拿那刀子再紮她兩下如何?」
谷晏珂臉上一紅,便也皺眉,就看應竹韻。
應竹韻因冷道:「二奶奶何必理她,這死丫頭,自己下作無恥……如此倒是好……免得玷辱門楣!」
李賢淑聽了這一句,越發大怒,便指著應竹韻道:「你這可是當爹的話?她好歹也是你的親生閨女,遇上這種事,你不著急護著,卻反而是這樣,你的心都給狗吃了不成?還是給那狐媚子迷得不知黑白好歹了?」
應竹韻一怔,並未做聲,谷晏珂道:「二奶奶,說話別夾槍帶棒的,是玉兒自己做出沒臉面的醜事,她方才親口說的,是她勾引的人……既然是如此,這一輩子眼見也就毀了,我們雖然疼惜她,怎奈她自己不爭氣,又能怎麼樣?你別狐媚子長短的,這屋裡哪裡出個狐媚子了?且小叔子雖然敬重你,到底是個爺們,哪裡給你這樣罵的?」
李賢淑笑了聲,道:「我出身不怎麼高貴,讀書又少,所以不明白你說的這爺們不爺們的話,在我看來,如果是個爺們,就該好好地對待妻女,不要叫她們吃苦受罪,倘若連自己的兒女都護不住,還要眼睜睜看她們去死……什麼爺們!哪裡來的臉就能稱‘爺們兒’了!」
應竹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是不好就跟嫂子吵,便低頭不語。
谷晏珂道:「嫂子,你太過了,我們三房的事,我們自己會料理,用不著嫂子在這裡發威,何況,玉兒鬧成這樣,難道跟嫂子家裡一點兒干係都沒有?玉兒若真死了,你也脫不了干係!別在這兒裝沒事人一樣。」
應竹韻聽了,重重地歎了聲。
李賢淑因憋了一肚子氣,哪裡忍得住,便索性罵道:「你有本事,把這話說明白,我不是玉兒的親娘,也不是她的後娘,更不是她爹!我雖沒讀過書,卻知道‘養不教,父之過’,玉兒如今這般,怪得了誰?當初有法子讓她歡歡喜喜的,做什麼有的人不安好心,左擋右攔,放著好姻緣不要,卻要把玉兒扔給那專愛走後門弄屁股的貨色!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弟弟在外認得的那人,算是個什麼好東西!你一門心思攛掇老三,讓玉兒嫁給那種齷齪貨色……難怪會逼得玉兒這樣,你竟賴我?」
這會兒裡屋的喜鶯跟兩個心腹丫鬟都在,聽了這話,驚得驚,笑的笑,心裡痛快的痛快,懼怕的懼怕,都不敢做聲,鴉雀不聞。
應竹韻聞言,不由上前來,便問:「嫂子說什麼?」
李賢淑瞪著他,指著罵說:「你算是什麼當爹的,自個兒女兒的心思不去體貼,只顧聽著枕邊風,想把她往火坑裡推,如今更是要她死了才甘休,許源才去了多久,她的陰靈在天上可都瞧著呢,你摸摸你那良心,你可對的住她們母女?」
應竹韻心中亂顫,怔怔後退兩步,坐在椅子上。
谷晏珂見勢不妙,還要說話,李賢淑一回頭,目光如刀看過來。
谷晏珂竟不敢做聲,李賢淑盯著她,道:「有些話我不願意說,你且別逼著我,只說你管了家以來做的那些事兒,別當我不知道……你仗著跟老太君是親戚,就無法無天起來,只怕……有些事兒若說開了,老太君知道了,只怕也容不得你!你只別招惹我!」
谷晏珂臉色微變,不能言語。
李賢淑看看兩人,只是冷笑,正在此刻,裡頭喜鶯道:「姑娘醒了。」
應竹韻忙站起身來,想進裡屋,卻又停下,李賢淑卻已經扭身進去了。
原來方才,應玉因失血過多,便暈了過去,李賢淑在外罵了一番,應玉卻隱約都聽見了,睜開眼睛一看,淚便又紛落如雨,想說話,嗓子卻疼。
李賢淑忙握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受苦了,不必說話,你心裡要說的,我都懂得,你只管好生保養,這世間,除死沒大事,何必就這樣想不開?」
應玉只管流淚,李賢淑忍不住也滾下淚來,又安撫了幾句。
這會兒應竹韻好歹也進了屋裡來,丫鬟們見了,便暫且退下。
應玉看見應竹韻,便合了眼。
此刻李賢淑拭了淚,站起身來,對應竹韻道:「三爺,你們讀書識字的,知道的道理多,我偏不懂那許多,然而對我這當娘的來說,就算天塌了,我也要拼一口氣撐著,別讓它掉下來壓到懷真才好,你二哥哥,此刻雖然也不在,但你素來知道他的性子,——我說句不怕醜的,倘若今兒是懷真出了事兒,你二哥哥絕不會像是你這樣冷心絕情!」
應竹韻無語,隔了會,才說:「嫂子疼惜玉兒,我明白,然而此事畢竟關係家門名聲,老太君跟太太那邊,也自無法交代。」
李賢淑道:「玉兒是你的親閨女,你素來又八面玲瓏,難道連這個也不知如何料理?你只是不願做罷了!」
應竹韻眉頭皺著,無奈道:「當務之急,自然……是快些讓她成婚的好……」
應竹韻心裡也是難過,遲疑了會兒,又道:「玉兒的心意我明白,她無非是心儀李霍的,然而……李霍如今人在西北,一時半會兒哪裡能回來?那軍情又非等閒,倘若再……」
李賢淑的心一抽,忽然應玉在炕上掙扎著,啞聲說道:「我……要等他,若他回不來,我……就死。」
李賢淑跟應竹韻聽了,各自心中不是滋味,李賢淑拉住應竹韻,兩人便出了裡屋。
這會兒谷晏珂因被罵了一番,便躲了,李賢淑就叫喜鶯帶著丫鬟進內照料。
外間一時無人,李賢淑思謀了會兒,便對應竹韻道:「這事兒絕不能張揚,我自然不會亂說,三爺房內的人,且都約束好了罷。」
應竹韻無法,道:「我明白,然而玉兒方才傷著……只怕家裡人都知道了……恐怕會傳開去……」
李賢淑道:「就說小孩子打鬧,不留神傷著了,並不嚴重就是了。」
應竹韻把心一橫,道:「也只得如此。」
這會兒,因應老太君聽說三房有事,便派了丫鬟來問如何。
喜鶯忙打發了人去,進來便道:「若是死咬牙關只管瞞著,倒也無妨,然而……有些事卻是瞞不住的,府內人多眼雜,又能瞞多久,若是老太君知道了,我們豈不是都要被罵的狗血淋頭?」
應竹韻也自憂愁,李賢淑想了片刻,對應竹韻道:「三爺,這件事兒,還是要同老太君說明白,求她老人家答應才好,你敢不敢去?」
應竹韻微微一震,回頭看了看裡屋,猶豫半晌,終於說道:「罷了!果然是兒女債……去就是了。」
應老太君派來的小丫頭,回去只說是打鬧傷著了,並沒提其他,老太君道:「我就覺得玉兒素來太鬧騰了,這不是……大正月裡竟然弄出事來,哪裡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兒呢,倒是懷真靜靜地好……」
因又問起懷真病著如何,安品道:「已經派人去問過了,只是著了風寒,已經服了藥了,沒有大礙。」
老太君便點頭道:「懷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可見老天也偏愛她,竟定給唐家了,想那唐侍郎為人,是何等尊貴的……竟是跟咱們家結親……」說著,便笑了起來。
正說笑著,就聽李賢淑同應竹韻一塊兒來了,老太君只以為他們是來說應玉傷著之事的,見了,便問道:「玉兒傷的如何了?」
應竹韻道:「孫子有要緊的事跟您老人家說……」
老太君見這情形,會意,便叫眾人都退了,才問道:「是何事?莫非不是玩鬧傷著?」
李賢淑正在旁邊,應竹韻騎虎難下,便把應玉之事簡略說了一遍,老太君聽了,滿面怒色,道:「你竟是個瞎子?好好地女孩兒作出這種沒廉恥的事,你竟這會子才知道?」
應竹韻跪地請罪,老太君又看李賢淑道:「那個……是你家裡的外甥?怎麼竟也是個混帳行子!」
李賢淑也跪了地,道:「的確是我們沒看緊,老太太先消消氣,只別氣壞了身子。我們本不敢來說,就是怕惹您老人家動怒……然而又不敢瞞著……」
應老太君道:「你們倒是還敢瞞著呢!」
應竹韻跟李賢淑便雙雙不做聲,應老太君道:「可恨,玉兒本是個好孩子,怎麼竟走了這邪路了!」忽然又緊皺眉頭,想到一事。
應竹韻落下淚來,便道:「求老太君給個法子……是我管教不嚴,玉兒已經沒了娘,我本該好生看待她才是。」
應老太君思來想去,沉聲道:「還想什麼法子?如今,快找個妥帖的方子,先除去了禍根兒才好。」
應竹韻跟李賢淑都是一震,李賢淑便道:「老太太,這個……這個未免有些……何況對玉兒身子也是不好的。」
應老太君道:「她命都不要了,好不好又有何干?再說,是她自個兒做出來的事兒!再者說,你莫非忘了,懷真已經訂了親,還是皇上賜婚,倘若玉兒的事兒鬧出來了,叫唐家怎麼看懷真?你這當娘的,莫非不懂這道理?」
李賢淑心頭一顫,這一刻,忽然莫名地想起當初秀兒出事之後,應蘭風對自己說過的話:「……你竟然還狠不下心。」
李賢淑不由難過起來,便紅了眼眶。
卻聽應竹韻道:「老太君,玉兒怕是不會答應的,先前我也這麼同她說了,她因不答應,才拿剪子尋了自盡,倘若再強叫她這樣……不知道還會惹出什麼事來。」
老太君恨道:「這可不是你素來縱得她?這會子,竟還能由得她的性子不成?」
應竹韻不敢再做聲,此刻想到應玉的情形,不由又掉了淚。
李賢淑心底思謀了一陣子,便道:「老太君,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使不使得。」
應老太君便問道:「你且說來我聽。」
李賢淑道:「玉兒是個烈性的,如今既然好歹撿了命回來,怎麼能再推她去死?如今,府內自然是住不得了,倒不如先叫玉兒出城,去我娘家住著,神不知鬼不覺地養著。雖然李霍暫時不在家裡,但我們先給他們訂了親……一等李霍回來,立刻成親……」
應老太君皺著眉,目光沉沉。
應竹韻本正絕望,聞言忙道:「嫂子說的是個法子,求老太君成全。」
應老太君歎了口氣,說道:「你竟不怕,鬧出來……對懷真不好?」
李賢淑終於道:「懷真那孩子的脾氣,老太君也是知道的,她素來跟玉兒交好,若是知道因她之故,害了玉兒,只怕她一輩子也不安心,我寧肯賭一把,也不做那昧心事。」
應竹韻聽到這裡,頓時淚落的更急。
老太君盯著李賢淑,看了許久:「你既然……這般說了,也罷。唉……你們自去料理就是了,此事不必再來回稟。」長歎一聲,揮手叫兩人退下。
兩個人這才出了老太君房中,門口上,應竹韻望著李賢淑,眼睛仍是濕潤:「嫂子……」
李賢淑苦笑了聲,道:「不必跟我再說別的,你哥哥若知道了,只怕還要罵我。」
應竹韻道:「玉兒這條命,算是嫂子跟懷真救的了,以後我倘若能報答……」
李賢淑搖搖頭道:「我不稀罕那些,只是不虧心罷了。你快回去看看,只好好照顧玉兒,別再鬧出其他來……是了,不是我多嘴,你那位三奶奶,你可留點心罷了!」
應竹韻答應了,忙便回了三房去。
幸好屋裡有喜鶯照料著,此刻太醫來到,看了傷處,並沒傷著大脈,就給開了些外敷內用的藥,喜鶯因知道應玉的心意,就攔著不曾叫把脈,太醫是個曉事之人,自然也不肯多事,開了藥之後,便出府自去了。
是夜,李賢淑回去,將事情同懷真先說了一番,懷真聽得驚心動魄,聽到應玉轉危為安,一顆心才算重又安穩,便摟著李賢淑撒嬌道:「娘,真真兒地多虧了你,不然的話,倘若玉姐姐有事,以後表哥回來了……可又怎麼樣呢?」
李賢淑倒是沒想到這一宗,聞言便苦笑了聲,道:「你只別誇我,待會兒你爹回來了,只怕還要罵我呢。」
懷真仰頭看她,問道:「爹又為何罵你?」
李賢淑道:「你爹別的倒好,只是但凡跟你相關,他就格外的……這次保住玉兒,倘若外頭有些不好的風言風語出來,只怕對你也有礙的。」
懷真聽了,便才嫣然一笑,道:「我才不怕那些呢,我又不是沒經歷過的,他們愛傳什麼,由得他們去,誰若信了,便是十足的傻子罷了。」
李賢淑見她笑得俏皮,便捏捏她的小鼻尖兒,道:「是了,你的唐叔叔,自然不是那十足的傻子。」
懷真便紅了臉,道:「好端端地,又胡謅亂扯。」
李賢淑便也抱住懷真,道:「你只同娘說句准話,那唐大人……委實是對你好麼?假如他聽了這些流言蜚語,可會不會對你……」
懷真想了一想,道:「唐叔叔不會的。」
李賢淑笑問:「你便這般篤定?」
懷真點頭道:「娘放心就是了,唐叔叔是個朗明君子,見識胸襟,更遠勝常人百倍,他才不是那些那等氣量狹窄、疑神疑鬼的俗人呢。」
懷真說了這句,便不由低頭一笑:這些話,她從不曾當著小唐的面兒說起,如今背地說起來,倒是怪羞的。
李賢淑聽了這句,才也略放了心,又知道懷真素不常誇人,便歎道:「這會子我才知道,你爹說的沒錯兒,你果然是真心喜歡那唐大人的。」
懷真反倒不自在起來,幸好李賢淑也並未多言,只囑咐她好生吃藥,便出去了。
是夜,李賢淑果然便把應玉的事情同應蘭風說了,本以為應蘭風又要不悅,不料他聽了,只是默默地,李賢淑反而忐忑,問道:「你為何不罵我?」
應蘭風瞅她一眼,滿心的話,卻不知從哪句說起,因見李賢淑有些擔憂,便忽地笑道:「我何必罵你,我想著,這反倒是好事。」
李賢淑奇問:「這是什麼意思?」
應蘭風便道:「我只想著,倘若真的有什麼風聲走漏了,那唐家不高興的話,趕緊地求皇上解除婚約,我們就可以仍留著懷真了,豈不是好事?」
李賢淑萬萬想不到他竟說出這話來,便又笑又惱,道:「你真真兒的是瘋了不成!竟連這話也說出來。」
應蘭風也笑了兩聲,並沒說別的。
當下兩夫妻便洗漱安寢,是夜,應蘭風在床上翻了個身,心中便想到白日裡從兵部聽來的一個消息。
原來,傍晚時分,西北傳來緊急軍情,竟是一支隊伍因深入不毛,失去聯絡許久,只怕已經……
而帶隊的副統領,卻正是李霍。
應蘭風因知道此事,故而聽說應玉有了身孕,李賢淑一力保住了,應蘭風才並不驚惱:試想,倘若李霍當真有個萬一……應玉腹中的孩兒,豈不是他的遺腹子了?
應蘭風暗中歎息,卻萬萬不敢把此事跟李賢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