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因唐府忽然來人,應夫人被丫鬟請了前去老太君那邊,走到半路,想到李賢淑方才那樣「倡狂放肆」,仍氣得心緒難平。
眼看將要到了堂前才想起來,應夫人便問那丫鬟道:「唐府無端端怎麼來人了?來的又是什麼人?」
那丫鬟因知道她方才受了氣,因此一路上也不敢出聲,直到此才忙回道:「奴婢正要跟太太說,來的是唐府的平靖夫人,為什麼來的卻並不知道。」
應夫人一聽「平靖夫人」四個字,陡然心驚,這才把李賢淑之事拋在腦後,心道:「平靖夫人身份尊貴,加上素來深居簡出,縱然是皇親貴戚們相請都不肯賞臉前往,怎麼今日竟來到家裡了?」
應夫人心懷忐忑,到了老太君的大屋前面,門口的丫鬟忙說:「太太來了?平靖夫人才剛進去。」
應夫人點了點頭,邁步正要進屋,忽然聽到裡頭有人說道:「老姊妹,咱們之間雖然許久未見,然而你也知道我的脾氣,從來都不喜歡那些虛言假套的,我就直說我的來意了。」
應夫人一聽,知道是平靖夫人說話,便命那丫鬟先別通報,且住了腳只是靜聽。
卻聽老太君笑了兩聲,道:「您肯來府裡,不管如何我正高興著呢,有什麼吩咐您也只管說就是了,我自然仔細聽著。」
老太君雖也是出身高門,一品誥命,然而身份上卻仍是比不上平靖夫人,整個京城內的一品誥命雖多,卻只有這獨一無二的一位、能讓今上也尊崇有加的「平靖夫人」。
因此老太君在平靖夫人面前自然要處處留意,說話也是十分客氣。
平靖夫人道:「是這樣,去年我做壽的時候,見了你們府裡的二小姐懷真,我跟那個孩子竟十分投緣,臨她走前我叮囑過以後須常來常往,她也應承了,然而近來總不見她,我還以為她人小記性差,並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還心裡不自在了一陣子,不料才聽說她病了,原來竟是我錯怪了她,少不得我親自來看看了。」
應老太君聽了,呵呵笑了起來,道:「原來您惦記著懷真那孩子……她倒的確是個極伶俐討人喜歡的,我也很是疼惜她,只沒想到竟也有緣入了您的眼呢?可我這兩日正也身上不大好,就沒有留心她們的事,竟連她病了也是不知道呢?我且問一問。」
應老太君說著,便回頭看身邊兒的大丫鬟道:「怎麼太太還沒來呢?是做什麼去了,叫人再去催一催。」
應夫人在外聽到這裡,忙向著那丫鬟使個眼色,丫鬟才揚聲說道:「太太來了!」說著掀起簾子,應夫人才邁步入內。
應夫人快步走到里間,果然見在上面,老太君身旁端然坐著一位銀髮的老夫人,打扮的氣象、通身的氣質格外不凡,讓人一見就不由地心生崇敬之意。
應夫人忙上前拜見了,不敢坐,只是站著回話。
老太君說道:「你坐著說話罷了。」
丫鬟才上前遞了錦墩,應夫人坐在下手。應老太君才問:「我派人去叫你,怎麼才來呢,是什麼事兒耽擱了這半日?」
應夫人本來並沒打算回應懷真病倒之事,如今在外間聽見了,便順勢說道:「只因為那邊懷真忽然病了,我才去看了她……又忙著叫人去請太醫呢。」
老太君一驚,脫口說道:「什麼時候病的?病的可要緊?太醫來了?——怎麼都沒有人跟我說這件事兒?」最後聲音裡便帶了幾分嚴厲。
應夫人忙站起身來,告罪說道:「本來是要告訴您的,只是因老太太近來身上不自在,所以怕驚擾了您老人家,就一直沒有說,何況昨兒懷真還病的不怎麼厲害,今兒竟然有些不好了,本來派人去請蘇太醫的,不料蘇太醫竟去了肅王府裡……少不得又派了人去請別的太醫。」
老太君張了張口,才要說話,旁邊平靖夫人淡淡一笑,道:「就不用勞煩了,我來的時候已經派了人,去肅王那裡把他揪了來,這會兒怕已經去看望懷真了。」
方才應夫人急著趕來老太君這邊,正好兒跟蘇太醫錯過了,聽了這話自然震驚不小:試想滿城裡誰敢去招惹肅王那個混世魔君,沒想到平靖夫人提起他,竟是如此的輕描淡寫,渾然不放在眼裡似的。
應夫人心中暗自戰戰,平靖夫人卻慢慢起身,對應老太君道:「我此番既然親自來了,少不得就親自去看看懷真。老姊妹覺得使得麼?」
應老太君忙也起身,道:「哪裡話?我這幾日竟被蒙在鼓裡,什麼也不知道,此刻也正想去看看她呢,既然這樣,我便陪您一塊兒去就是了。」
兩位起身往東院而行,應夫人心中暗暗叫苦,卻無可奈何,只好隨行在側。
兩人到了之時,正好蘇太醫給應懷真用了針,李賢淑在旁看著,見應懷真的臉色略有好轉,一時極想給蘇太醫跪下磕頭。
應佩因下了學,正回到府裡,還興沖沖地想著告訴應懷真,他已經跟那唐家的小少爺說了昨兒叮囑的話呢,不料才進府裡,就聽說大事不妙了,當下發了瘋似的跑來,一看應懷真的模樣,早已經哭得跪在床前,虧得李賢淑還拉著他。
此刻見蘇太醫大施股肱手,他不知李賢淑心中的意思,自己反倒給蘇太醫跪下了,含淚道:「我替妹妹跟母親多謝老先生救命……」
應佩才要磕頭,蘇太醫已經忙不迭地把他拉扯著扶起來,道:「哥兒快起來,這怎麼使得!折煞老夫了!」
李賢淑見了這幕,鼻子發酸,萬般感念應佩竟懂得她的心意,便喚了聲:「我的兒!」緊緊地把應佩抱住了,兩個均是淚珠紛紛。
頃刻,蘇太醫卻又沉吟著問:「敢問二小姐先前吃得什麼藥?……另外還吃過什麼東西不曾?」
李賢淑微怔,才要回答,外頭報說平靖夫人同老太君來了。
李賢淑先前從應懷真口中曾聽說過「平靖夫人」其人,忙起身迎接,守在外間的陳少奶奶等早忙著先行禮拜見了。
說話間平靖夫人便同老太君一前一後進來了,平靖夫人先看見李賢淑,見她要行禮,便一擺手道:「不必了,我只是來看看懷真。」說著便邁步上前。
蘇太醫早就起身恭候侍立,平靖夫人走到跟前,看著應懷真這般氣息奄奄之態,心中震驚,且又痛心,便問道:「究竟是怎麼樣了?」
李賢淑還以為是問自己,才要說,卻聽蘇太醫道:「您請放心,雖然有些不好,但幸好還來得及……已經救過來了。」
李賢淑聽了,即刻也明白這話的意思是應懷真方才果然是命懸一線,淚才停了,又湧出來,忙轉身悄悄擦去。
老太君也走到跟前兒,端詳了一番,不由也雙眸見淚,道:「我可憐的曾孫女兒,這是怎麼了?我一時兒看不到就生了事……真真叫我怎麼樣呢。」丫鬟忙奉了帕子,老太君便拿了拭淚。
平靖夫人便問蘇太醫道:「究竟是什麼病,這樣厲害?」
蘇太醫頓了一頓:「這個……」
平靖夫人掃一眼蘇太醫,見他面上頗有猶豫之色,欲言又止地,便道:「有什麼不好說的?」
此刻老太君也抬起頭來,見狀,便微微皺眉,對周圍人說:「你們先都出去,這兒人太多了,亂糟糟地,對懷真的病不好。」
當下應夫人,陳少奶奶,應佩及一干丫鬟等都也退了出去。
李賢淑卻並不離開,老太君才要說話,平靖夫人道:「既然是懷真的母親,就留下來罷了。」
老太君便也罷了。
如此室內除了尚未醒來的應懷真,只有蘇太醫在內的四人,平靖夫人才說:「你到底有什麼話,快說罷。」
蘇太醫道:「回夫人……據我看來,二小姐這病,不是尋常的症候。」
老太君問道:「那又是什麼?」
平靖夫人已經不耐煩起來,道:「有什麼你就快快直說,沒有時候跟你耗!」
蘇太醫忙尚且陪笑說:「不敢不敢,只是怕說出來會驚動平靖夫人跟老太太,我的意思是,二小姐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這話一出,三個人果然都大吃一驚。
李賢淑一驚之下,目光一抬又看向那碗燕窩,不料一看之下,那桌上竟是空空如也。
蘇太醫道:「所以我方才問二奶奶,先前給姑娘吃的何藥,又吃了什麼東西,我也好檢驗檢驗,看究竟是什麼樣……對症下藥,才好藥到病除。」
平靖夫人並不搭腔,只看看老太君,微微地冷笑說:「您覺著蘇太醫的話如何?」
老太君臉色發白,聽了平靖夫人這話,便顫巍巍站起身來。
李賢淑見她如此,丫鬟們又不在身旁,少不得就過來攙扶著。
誰知老太君方站起身來,便立即屈膝,竟要下跪!
李賢淑越發吃驚,不知該如何是好,蘇太醫見狀也過來攙扶住,獨平靖夫人只是看著,慢慢說道:「有什麼話您就只管說就是了,跪下又做什麼?」
老太君被李賢淑跟蘇太醫一左一右攙扶著,眼中淚落,說道:「家門不幸,竟出了這等醜事,不知是什麼狼心狗肺之人,竟對懷真這樣一個稚齡弱女下手,我雖不管事,卻也難辭其咎,只求您高抬貴手,看在懷真的面兒上……」
李賢淑聽了這話,並不如何懂,平靖夫人卻仍是面色淡淡冷冷地,道:「您也算是想得明白,知道我不肯善罷甘休,您說的不錯,我的確是大不忿,懷真一個無辜稚子,竟是刺了你們府裡誰的眼了!竟下這種惡毒的手段害人!這哪裡是堂堂公侯府邸裡能做出的事?我的確是想向皇上奏上一本,問一問皇上:他寵信器重的大臣家裡竟出了這種醜惡之事,他可管不管呢?!」
平靖夫人本就有些風雷之性,此刻動了真怒,話語中隱隱竟似有雷霆萬鈞。
李賢淑此刻才明白兩位元老夫人對話的含義,一時連驚怕也顧不上了,只是怔然聽著。
蘇太醫卻早料到茲事體大,故而方才並不說真情,等人都去了才敢說出。
應老太君毫無辦法,此事如果不是平靖夫人插手,只一個蘇太醫的話,倒也好糊弄過去,如今偏平靖夫人就在此地,且她是個耿直烈性,若她不依不饒,此事必然會捅到皇帝面前去,到時候……
是以方才應老太君才不惜想要跪地相求的。
此刻見平靖夫人話語仍是剛硬,老太君淚光潸然,道:「還望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給公府裡留些顏面,畢竟此事誰也不想,我也必會查出究竟是誰所為,必還懷真一個公道。」
平靖夫人聽到這裡,卻緩了緩氣息,微微一笑,親自起身將老太君的手臂一搭,道:「是我太過激憤了……你何必就先惶恐起來?只是我從未跟一個孩子這樣投緣,又見她無端遭這樣的罪,自然替她大不平,試想若此事我不知道,豈不是就枉送了她的性命?到時候就算我告上御前,罪及你們府裡,又有什麼用?虧得現在這孩子還沒有大事!」
老太君聽她的話頭裡有些轉圜餘地,忙道:「正是,正是,好歹蘇太醫在此,必然無恙的。」
平靖夫人又說:「然而這一次是僥倖,倘若還有下回呢?我可是不能放心了。」
老太君忙說:「怎麼還會有下回?若還有下回,我這條老命也是不要了!」
說著,老太君抬頭看著平靖夫人,又道:「您只管放心,只因這些日子我病了,未免就疏忽了底下的事……經過這番,我自然先會把那害人的賊子給找出來,以後,必然也會好生護著她們娘兒倆,不再讓她們受絲毫委屈。」
老太君說著,便緊緊地握住了李賢淑的手,道:「懷真受了罪,究竟算是我的錯兒罷,也讓你受委屈了……你看在我老了糊塗,可就原諒了罷?」
李賢淑從未見過老太君如此,又看她說的如此懇切,便落淚道:「我是萬萬也不敢怪罪您老人家的。只是我跟懷真命苦罷了。」
老太君便攬住她的肩膀,道:「別哭了,你心裡的委屈我盡知道了,必然還你們一個公道,你也打起精神來,好生照料懷真……讓她快些好起來,我跟平靖夫人也能放心。」
李賢淑含淚哽咽著答應了「是」。
平靖夫人在旁看著,臉色又慢慢地緩和了幾分。又問李賢淑:「方才蘇太醫問你懷真吃了什麼藥,又吃了什麼東西,你怎麼有些猶豫之色?」
蘇太醫察言觀色,早有所察覺,便問:「到底有什麼呢?二奶奶請說無妨。」
李賢淑只好說道:「因有些著涼,就吃著治療傷寒的藥,後來又吃了些燕窩,本來還剩了半碗放在櫃子上,方才還在……大概是被丫鬟們取下了。」
蘇太醫道:「不急,叫丫鬟把剩下的仍拿來我看,還有那熬煮過的藥渣子也拿來。」
李賢淑忙出去吩咐,吉祥如意面面相覷,都說自己不曾拿走那燕窩,李賢淑想了一遍,心裡有數,就叫他們先把藥渣子取來。
頃刻藥渣找了回來,蘇太醫看了會兒,道:「麻黃,桂枝,杏仁……炙甘草,並無別的,雖然對孩子來說略重了些,但是沒什麼大礙,那燕窩呢?」
李賢淑道:「那吃剩的一碗不知為何不見了,然而還有些沒熬煮的。」說著,就把剩下那一包燕窩放在桌上。
蘇太醫打開來,看顏色並無異樣,拿了一片仔細嗅了嗅,忽地面色大變,就扔在桌上,皺眉問道:「這是哪裡來的!」
李賢淑早有所知,便道:「是楊姨娘送來的。」
老太君跟平靖夫人上前看了會兒,也嗅了嗅,並不覺得如何,老太君便問:「可是這燕窩不好?」
蘇太醫道:「您有所不知,這不止是不好,若我所料無差,二小姐就是被這物所害。」
老太君驚問:「這究竟有何不妥?我卻瞧不出來呢?」
蘇太醫道:「難怪兩位瞧不出來,這是用外域的‘烏香’跟礬石調配了熏出來的,這樣的燕窩色澤看來更好,然而卻對人有百害無一利,大人若是服了,便會小病拖成大病,久病不治無疾而終,可二小姐年紀太小,又身子弱,大概並沒吃多少,卻已經承受不住了……」
平靖夫人聽了,更是大憤,怒得一拍桌子道:「是何人如此惡毒?可是那楊姨娘?那又是什麼人?」
老太君也氣得渾身發顫,道:「是二房的妾室,虧得我素日當她是個老實人,沒想到竟有如此禍心,只怕她是想借機害了正室,好把她扶了正呢!」
當下立即叫傳楊姨娘,又叫幾個丫鬟婆子去搜她的屋子。
片刻楊姨娘給帶了來,許源早聽說平靖夫人登門,又聽說是為懷真而來,一時急急地也趕了來,因說不許入內,就也跟應夫人一塊兒站在外頭。
老太君跟平靖夫人來到外間坐定,就審問楊姨娘燕窩是否她給,她又為何下毒。
楊姨娘見這陣勢,跪在地上,早已經怕的無法言語,李賢淑見她只是哭,便忍不住說:「因為你對我說了那些話,我滿心裡只當你是個好人,所以才放心地留下那些燕窩,然而你卻是沒有想到罷了,我竟不是自己吃,反給了阿真吃……你真真是好狠的心,你看著阿真受罪,你也不告訴我?」說著就哭起來,上去掐楊姨娘。
楊姨娘吃了兩下,只是跪地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並沒有下毒,我並沒有想害姐姐跟懷真。」
老太君見李賢淑如此,便叫了許源跟應夫人進來,許源忙拉住李賢淑,問:「我聽說太醫來了,懷真無事了,怎麼還鬧得這樣?」
李賢淑推開許源,指著楊姨娘道:「你只問她!」
老太君便把燕窩上有毒的事說了一遍,應夫人聽了,驚問:「竟有這種事?」就也問楊姨娘道:「你是不是犯糊塗了?素日裡那麼安靜,怎麼竟幹出這種事來呢?」
楊姨娘哭著搖頭,只仍說不是她,應夫人忽然道:「是了,你又哪裡來的燕窩?你素日沒那東西的。」
楊姨娘不敢回答,倒是許源在旁說道:「太太不用問,這個燕窩,原本是我給她的……是我因看她日常勤儉的很,近來又瘦了好些,就特意叫拿了給她補身子的。」
眾人一聽,都無言語。
許源又說:「我全然不知她竟把燕窩給了二嫂子,再給懷真吃了的事兒。」說著又看向李賢淑,認真正色地說道:「雖然二嫂子先前生氣打了我一巴掌,然而你卻仔細想想,倘若是我下毒害你,又怎麼給她送燕窩,又怎麼能未卜先知到知道她把燕窩送你呢?必然是她嫉妒你正室之位,故而狠心下毒了!」
老太君聽了,也哼道:「我正也是這樣想的,真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著好端端地,實際上竟一肚子壞心腸!我跟太太竟也給她瞞了。」
一時間去楊姨娘屋子裡搜檢的丫鬟婆子們也回來,果然在後院裡找到了那個李賢淑屋裡不見的燕窩碗,拿了回來給蘇太醫過目,蘇太醫嗅了嗅,確認無疑!
當下楊姨娘百口莫辯,老太君發話,許源叫了兩個婆子進來,把楊姨娘拉下去,先關在柴房裡,等候處置。
因查明了毒因,蘇太醫便出外寫藥方,叫藥童抓藥。
應老太君因驚心勞神了這半日,只覺得陣陣發暈,有些撐不住。
平靖夫人只說要等應懷真醒來再去,就叫她們自便罷了,老太君於是便向平靖夫人告了罪,暫且退下了,應夫人也順勢陪著去了。
頃刻陳少奶奶也自去了,許源在屋裡看了會兒,對李賢淑好言好語地說道:「嫂子若有什麼需要的,只管開口,我也是當娘的,知道你的心,將心比心,倘若真個兒是應翠應玉病了,換了是我,何止一個耳刮子的事兒呢?早就滿世界亂打起來……總之咱們只求懷真快快好起來,別的什麼也不用論。」
李賢淑先前因懷真病危之事,才怒而打了她, 本心有芥蒂,見許源如此,便也點了點頭。
許源這才離開了東院,帶著丫鬟自回房中。丫鬟問道:「奶奶不去看看老太太?」
許源搖了搖頭,滿腹心事而行,走到半路,丫鬟忽然歎了口氣,說道:「楊姨娘素來老實巴交,怎麼忽然想不開要動手害二奶奶?」
許源一震,左右看無人,便才厲聲喝道:「興許她喪心病狂了呢?再說不是她是誰?莫非是你?是我?還是太太或……」說到這裡,便緊緊地閉了嘴,又道:「總之人證物證都有了,還說什麼?你也給我記住,不許再提此事!」那丫鬟慌得忙低頭答應。
只因應懷真一場病,引得平靖夫人親臨,以致應公府裡地覆天翻。
應懷真卻並不知情,她自虛空裡,俯視下方那一幕。
微微地有些恍惚:為何她從未記得,曾經在此遇見過小唐呢。
——是了,當時只當他是個陌生人,何況那時應懷真的眼中只有一個淩絕罷了,哪裡還能容得下其他。
只見淩絕忙讓開旁邊,畢恭畢敬地向著小唐見禮,口稱:「恩師!」
小唐面色淡淡地,也並無今生應懷真所熟悉的那笑,把兩人掃了一眼,一點頭,負手去了,連一個字也不曾說。
應懷真不以為然,沖著他的背影嘟了嘟嘴,又問淩絕道:「淩哥哥,他是誰呀?」
淩絕橫她一眼,道:「這是唐大人!」
應懷真哼了聲,心想:「什麼糖大人、蜜大人……這樣奇怪。」
她歪頭目送那道背影轉過回廊,忽然覺著「糖大人蜜大人」之稱十分好笑,於是便無知無邪地笑了起來。
腦中忽地又是昏沉,眼前的場景一陣模糊,隱隱約約間,有個聲音在耳畔輕笑著說道:「你連他也不知道?就是禮部的唐尚書,呵呵,先前我們都笑他,已經二十有六了,雖然訂了親,卻還不曾成親呢,……可是古怪不古怪?」
應懷真只覺身軀如風中之沙,飄飄蕩蕩,終於停住,眼前場景已經轉換,原來竟然是在應公府裡,跟她說話的正是應蘭風。
而應懷真正站在應蘭風的對面,幫他整理一身吉服。
見她抿嘴笑著回說:「那今兒好歹是要成親了?怎麼忽然又想開了呢?只不過……可見他是個要緊的人,不然爹也不會親自去給他恭賀的。」
應蘭風在她發端一拂,笑道:「可不是麼?東海王家裡,任憑是誰也不能小覷的,何況他更是唐家裡最頂尖兒的一位。」
應懷真好奇問道:「是了,他既這樣不凡,那不知他的新娘子是誰呢?」
應蘭風道:「說來也是了不得,這位唐三少奶奶正是……」
耳畔忽地一陣鑼鼓轟然,應懷真嚇得大叫一聲,身軀再度飄飄而起,這一次陷入了更漫長的黑暗之淵,不知多久,耳畔才聽到嗚嗚咽咽的聲響,又似是流水之聲。
應懷真身心俱疲,放眼周遭,什麼也看不到,索性住了腳。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響,道:「你陽壽未盡,跑來這裡做什麼?」
應懷真只覺得累極,竟也不怕,便應說:「我只是覺著累得很,索性就在這裡歇息了罷了,若是回去,怕再連累千餘人的性命,留在這裡倒是好的。」
黑暗中一聲笑,隔了會兒,那人才道:「我算了算,你的確倒是會牽連一國人的性命,」
應懷真驚呆:「你說什麼?怎麼是一國人了,只是千餘人罷了!」
那人道:「速速回去吧,此處不是你久留之地,何況那邊有人守著你呢,我們也不敢收。」
話音剛落,應懷真只覺得有一股極大的力道引著她,嚇得她心生恐懼,不由大叫,拼命手舞足蹈地掙扎,正亂抓亂叫中,忽地聽有人叫道:「阿真!懷真!」
應懷真拼命睜開眼睛,喘息不定,眼前仍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得明白,不由大叫了聲:「娘!」
李賢淑張手,把應懷真重又緊緊地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