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人交代的前因後果便是這些了,當時在場眾人聽完都震駭不已。
誰能想到害死這麽多條人命的一場“瘟疫”,竟然隻是滋生於章縣令和一個商人的酒後閑談。
也不知悲田坊日日夜夜的哀嚎呻吟,傳到章縣令耳裡,是否變成了白花花的銀子入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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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午後,章府的搜查還在繼續,刀雨則帶著亦泠搬離了此處。
自從夜裡聽見謝衡之要燒了悲田坊,到後半夜的怒罵與痛哭哀求,再到後來親耳聽見章夫人的供稱……分明隻是一夜的功夫,亦泠卻有隔世之感,看著這住了好些天的章府隻覺得陰森恐怖。
跟著刀雨離開時,也恍恍惚惚的,仿佛還沒回過神。
到了剛收拾出來的驛館,刀雨想到眼下也沒有婢女可用,便親自去燒了些熱水。
等她端著一盆熱水回來時,卻見亦泠已經靠在床頭睡著了。
刀雨便沒有打擾她,替她蓋好被褥就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日光被窗欞切割成一道道斜影,在廂房的地面上緩緩移動。
謝衡之回來時,守在外面的刀雨告訴他亦泠還睡著,他點點頭,還是走了進去。
剛靠近床榻,便聽見羅帷裡的人低聲罵道:“混蛋!”
謝衡之腳步一頓,沉默了會兒,才問:“氣頭還沒過?”
說完之後,久久沒有回應。
謝衡之眯起眼,慢慢走過去,抬手撩開羅帷半尺縫隙——
原來是在睡夢中囈語。
謝衡之沿著床邊坐了下來。
看著亦泠的睡顏,他眉心突然又跳了跳。
是在罵章縣令,不是在罵他吧?
剛思忖著,床上的人便睜開了眼睛。
惺忪的睡意還掛在臉上,亦泠揉了揉眼,才坐起來。
“你審完章縣令了?”
看來夢裡罵的不是他。
謝衡之挺起了下巴,點頭道:“審完了。”
亦泠:“如何?他都交代了嗎?”
不等謝衡之回答,她又說道,“若是他咬死不認,你就使出最陰最毒的手段,一定要折磨得他一五一十吐乾淨!”
謝衡之:“……不必,他都招了。”
而且他也沒什麽最陰最毒的手段。
“那就好……”
至於那些惡毒細節,亦泠也不忍細聽。
她臉色木然,還是回想印象中竭誠為民的章縣令。
“我想過千百種病因,就是沒想過章縣令才是罪魁禍首。他可是松遠縣百姓的父母官啊,怎麽能為了朝廷的賑災銀子殺了這麽多老百姓?”
“上梁如此,無怪下梁歪。”
亦泠原本隻是自言自語,沒想到謝衡之低聲應了她的話。
而且他這譏嘲的語氣……
雖然他確實和她一樣怕死,都不敢靠近染病者。
但好歹是查了個水落石出,讓百姓們不至於冤死。
亦泠偷偷瞥他一眼,勸慰道:“……你也不必如此說自己。”
謝衡之神色一滯,似是有些無奈,但又沒再解釋什麽。
亦泠突然想到了什麽,再抬眼看向謝衡之時,臉上有了一抹欲言又止的猶豫。
“怎麽了?”
謝衡之問。
“所以……”亦泠打量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當初大夫都說亦泠染了“瘟疫”,他才敢陪著她。
“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麽厲害。”
謝衡之笑了笑,“也就是章縣令突然染了病,我才開始懷疑到他們身上。”
一個日日在悲田坊照顧病人的縣令怎麽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亦泠“染病”之後就病倒了?
更為蹊蹺的是,亦泠根本就沒有染病。
這便說明當初那個“神棍”不一定是個騙子。
那麽他所謂的消除瘟疫的法子到底是什麽?
謝衡之自然是不會相信什麽鬼神之說的,但是抱著一絲疑慮,他又去了那個神棍口中的“鬼市”。
再次看到那口枯井時,一個荒謬又殘忍的真相在謝衡之眼前似乎緩緩露出了一角。
而亦泠聽了謝衡之這句話,倒是沒有往下細想。
她隻在意著謝衡之說他是在章縣令病倒之後才知道此次“瘟疫”是人為下毒。
也就是說……
亦泠愣怔著,躊躇許久,才問出了口。
“那你當時還不知道這並非瘟疫,怎麽敢日日跟我待在一起?”
可謝衡之卻覺得她問得很是荒謬。
“你我夫妻,難不成把你丟出去自生自滅?”
所以即便知道有性命之憂,也要責無旁貸嗎?
亦泠從不相信世上有這種人,畢竟連她血脈相連的親生父母都做不到。
她更不會設想這個人是謝衡之。
可他確實又回回說到做到,從未徒托空言。
有那麽一瞬間,亦泠莫名想問他,如果坐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個女人呢?
他也會如此嗎?
可是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她便驚覺不妥,連忙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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