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是自家酒窖,為了釀酒藏酒,特意挖在了靠近水源的地方。
謝衡之當即拿起鋤頭,劈向了最薄的那一面牆。
雖不知牆後是什麽,總好過坐以待斃。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當時哪裡來的力氣,竟然當真在窒息之前,劈開了牆。
當源源不斷的水湧了進來,他幾乎已經打不著南北,只能靠著求生意志,朝著空氣充足的方向不停地遊。
等他得以靠岸,已經精疲力竭,雙腳一沾地,便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
他躺在地上,看著飄滿黑灰的上空,眨了眨眼,立刻起身往家跑去。
然而在隔著半裡路的地方,他就止步不前。
原來不是他的家裡著了火。
整個雲襄村,三十多戶人家,兩百多口人,他的爹娘,他的哥哥姐姐,他的親戚,他的玩伴,以及那個外村來投奔親戚的與他同齡的男孩,全在這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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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印刻在謝衡之腦海裡的回憶,被他三言兩語說出來,仿佛只是平常不過的往事。
而此後二十年,他是如何被謝老夫人收養的,又是如何從江州書院開始抽絲剝繭,拔樹尋根,一步步走進上京尋找最初的真相……隻字未提,皇后都心知肚明。
當初貴妃賀氏先她一步誕下大皇子,大梁向來又有立嫡立長之爭。
作為皇后,眼看著自己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好不容易等到大皇子三歲時,她終於懷上了第一胎,大夫卻斷言是個女兒。
而這時,貴妃又懷上了第二胎。
本就不易受孕的皇后怎能容忍自己的地位被旁人威脅到這個地步,帝位也只能屬於她的孩子。
所以她不過是讓人去偏遠的地方給她找些和她同月生產的孕婦,以備不時之需,偏巧那雲襄村竟有四個這樣的孕婦。
等她開始臨盆陣痛時,她的心腹立刻安排催產那四個孕婦。
不想這雲襄村的四個女人倒是爭氣,竟有三個懷的都是兒子。
而皇后的確如大夫所言,生了一個女兒。
既如此,她只能從那三個男嬰中挑選一個哭聲最洪亮的,順利把他推上了太子之位。
至於雲襄村。
為了以絕後患,還是雞犬不留最乾淨。
而且……一個山野村落的賤民享受了這麽多年榮華富貴,難道不該是他們的榮幸嗎?
皇后雙眼猩紅,卻笑著對謝衡之說:“你走到今天,若是為了那把龍椅,本宮還能讚你一句狼子野心。然而這一切,竟是為了給那些個賤民報仇,謝大人,你以為本宮會信嗎?”
“相信也罷,不信也罷。”
在皇后震動的目光中,謝衡之轉身走到燭台旁,多點了一盞燈。
大殿內亮了些,他回過頭,面容清晰可見。
“九泉之下若是相遇,還請娘娘給他們賠個不是,說些好話,免得黃泉路上被為難。”
皇后輕笑了一聲。
盯著謝衡之,默了默,又笑了一聲。
緊接著,發了瘋似的大笑起來。
“那些賤民也配讓本宮賠不是?”
“本宮就算死了也是入皇陵,受天下供奉,享無上尊崇!”
“而你們這等賤民死了也是最低賤的!生生世世都是賤民!”
在她的嘶喊聲中,謝衡之端起酒杯,遞到她面前。
“娘娘,請吧。”
走出碧霄殿後,他就站在殿外,看著天邊殘照,久久不動。
待身後大殿傳來內侍宣告皇后薨的聲音,才邁下了台階。
血債血還,天經地義。
皇后如是,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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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皇宮的肅穆,今日的謝府,九裡香遍開,花香四溢。
陰霾散去,下人們的步子都輕快了些。
謝衡之剛跨過了月洞門,刀雨便迎了上來,先問他身子如何,見他沒有說什麽,便匯報起了其他事情。
他一邊聽著,一邊走向那間寢居。
九裡香開了,簷下的梨花卻開到了凋零。
風一吹,便簌簌落落繽紛而下,飄過謝衡之的肩頭。
他跨進門,聞到一股熟悉的熏香,目光突然一亮。
抬起頭,卻見是一個婢女在點香。
謝衡之沒有熏香的習慣。
自亦泠走後,這間屋子再也沒有燃起過香爐。
所以見他回來了,她連忙道:“大人,是老夫人吩咐奴婢來點香,說屋子裡藥氣太重了。”
謝衡之點點頭,讓她退下。
待門再次合上,謝衡之抬頭環視這間空蕩蕩屋子。
已經過了二十多天了。
這一刻,他聞著熟悉的香味,終於確定,她真的走了。
這座府邸,再也不會出現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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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蕪門關城外,天色早已黑如墨。
亦泠穿著一身質樸衣衫,坐在驛館廂房裡,不時地環顧四周。
已經離開上京這麽久了,她日日都宿在不同的驛館,卻還是很恍惚。
她真的走了,真的離開謝衡之了。
這些日子好像極為漫長,翻山越嶺,跋山涉水,抵達目的地的日子依然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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