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可別又拉著她談論詩詞歌賦吧。
於是等沈舒方端著茶壺過來後,亦泠先發製人,一句接一句地問起了沈舒方近況。
從他們當初如何離開皇宮,這三年多又輾轉了幾地,其間竟然還險些與致仕後隱居的熟人做了鄰居,嚇得他們連夜搬離千裡。
這些曲折三言兩語說不完,聽著又驚心動魄,一眨眼,一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只有在沈舒方說起自己給不識字兒的百姓們代寫書信來補貼家用時,亦泠忍不住插嘴道:“若是被人認出了你的字跡呢?這多危險啊!”
“不礙事。”
沈舒方揚起自己的左手,“我稱自己是左撇子,寫出來的字也是醜得不能見人。”
說完才發現桌上還有幾張她左手練字的紙,立刻胡亂地揉作一團扔到了腳下,轉而問道:“你們是從上京過來的?這一路可遠了吧。”
亦泠覷了謝衡之一眼,低聲說:“我們是從赤丘過來的。”
“赤丘?!”
一瞬的驚訝後,沈舒方立即反應過來,“前些日子赤丘北伐……”
她突然轉頭看向謝衡之,既驚訝又嫌棄,“你連打仗都帶著她?那多危險啊!”
被無視了一整個下午的謝衡之迎頭就是一句指責,他也不說話,只是端起了第七杯涼茶。
亦泠輕咳一聲,繼續解釋道:“不是他要帶著我……是我本來就在赤丘。”
“你為何會在赤丘?”
面對沈舒方的疑問,兩人卻都不說話。
亦泠目光閃躲,都不敢直視沈舒方,只能桌下伸手掐面不改色地喝茶的謝衡之。
“赤丘風光獨特。”謝衡之不鹹不淡地說,“她去了散了三年心。”
散心?
三年?
沈舒方的目光由震驚逐漸轉為敬佩。
就是不知該敬佩亦泠,還是敬佩謝衡之。
最後她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
“還是你們比較厲害。”
“謬讚。”
謝衡之回了她一杯茶,隨即看向窗外。
說來也巧,他這一回頭,果然就有一個男子拎著一筐東西走了過來。
天氣正炎熱,房門未關。
他隻跨進一步,抬眼看見屋子裡的人,當即愣在了原地。
亦泠是最後一個察覺不對勁的。
她緩緩回頭,看見站在屋前那個身著粗麻衣裳,面容黢黑的男子,又看了看凝神不動的謝衡之和沈舒方。
亦泠:“這位大哥,您找誰?”
沈舒方:“……”
謝衡之:“……”
沒有人回答亦泠的問題。
謝衡之整頓衣裳站了起來,沈舒方也訕訕起了身,低聲道:“這是我夫君。”
亦泠:“……你什麽時候改嫁的?”
-
即便太子坐到了亦泠面前,她也不敢把這個曬得黢黑的男子和從前那個面如冠玉的天潢貴胄聯系在一起。
再看看細皮白肉的沈舒方,她雖然衣著樸素,耳垂上掛著的珍珠光澤瑩潤,發間頭飾也並非粗製濫造的貨色。
為了防止自己落得個奴役夫君的名聲,沈舒方迫不及待地解釋:“他這些年一直靠著給富貴人家的園林造景來營生,往往光是一方綴景就要在庭院裡鑽研個半日,長此以往……”
她抬頭看了太子一眼,莫名也覺得有些丟人。
“來了凌港莊後,他又與街坊鄰居學起了海釣。我時常讓他有空就在家裡歇息,那些魚也賣不了幾個錢,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他非不聽,成天起早貪黑,往那日頭下一坐就是一整日,說要賺錢給我買書。”
沈舒方說著說著又有些感動,亦泠也附和道:“殿……趙公子辛苦了。”
唯有謝衡之輕飄飄看了太子一眼,笑而不語。
太子大概是良心受到了譴責,終於開口了說了第一句話。
“你們遠道而來,可吃過飯了?”
謝衡之還沒出聲,亦泠的肚子就先作了答。
她今日隻早晨喝了幾口海蠣湯,還腥得她一路作嘔。
見到沈舒方後說了半天話,沒顧上吃東西,這會兒肚子早已經空得不能再空了。
半個時辰後,饑餐渴飲的亦泠終於等到飯菜上了桌。
“嘗嘗凌港莊的吃食吧。”沈舒方得意地說,“我從書上學的,海蠣肉與漿入水,與酒並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
亦泠:“……”
光是聞著這味兒,她又俯身乾嘔了起來。
看謝衡之見怪不怪地替她拍背,沈舒方明白了什麽,驚喜道:“你有了?!”
“我倒是沒有,但是再吃這個……”
亦泠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人就沒了。”
-
沈舒方和太子的家是無法留宿客人的,可是她想到亦泠和謝衡之明日就要繼續啟程回京,死活不願意他們走。
於是安排了亦泠和她睡在寢居裡,讓太子帶著謝衡之去碼頭上的客棧過夜。
兩個男人嘴上答應得好,剛踏出門檻,就坐在石桌前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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