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衡之沉默許久,才說道:“商亦泠,你少來這套。”
可亦泠根本不理他,自顧自地望著他笑,滿臉都是欣慰。
謝衡之從榻上起身,走到窗邊,迎面吹了會兒冷風。
平日裡她鬧騰也就隨她去了,但如今這心神情況,看著是越來越嚴重了。
待那股不耐壓了下去,謝衡之再次回過頭,見亦泠還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謝衡之閉了閉眼,沉沉說道:“這謝府再大,終歸也只是四方天。”
亦泠:“?”
沒聽懂,不過管他呢。
活著就好。
“上京多的是文人墨客,更不乏翰林大儒,你不必天天拘在家裡,委屈了你的滿腹學識。”
這回亦泠聽明白了。
謝衡之覺得她太閑了,讓她沒事出去走走,別在他眼前晃悠。
“嗯嗯!”亦泠點頭道,“只要你活著,我怎樣都行!”
謝衡之:“……出去。”
-
嘴上答應了謝衡之要多出去走走,實則亦泠這些日子躲在謝府哪兒也不敢去。
自從曹嬤嬤打聽到玄天散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後,亦泠就明白了,她被鈺安公主騙了。
十分拙劣的一招借刀殺人,也就是亦泠太好奇那所謂的“神藥”才會落入圈套。
好在有驚無險。
雖然不知道四方醫館為何要賣假藥給她,她也不敢追究,只在心裡慶幸謝衡之沒被她毒死。
至於鈺安公主,亦泠是能躲就躲。
宮裡來傳召的時候,亦泠還是以身體不適為理由拒絕。
這回她態度堅決,死活不去,便發現鈺安公主其實也不能把她怎麽樣。
後來公主又派了幾個人來,全都無功而返。
亦泠平平安安地躲到了立冬。
這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三朝元老周閣老的夫人過八十大壽,她在京中德高望重,又本是一品誥命夫人,幾乎邀請了整個上京的勳貴,謝衡之自然也在列。
作為謝夫人,亦泠理應出席,但她也以自己身體不適拒絕了。
她閑散地靠在榻邊,就著溫暖的火盆看書,樂得自在。
若這屋子裡只有她一人,那就更好了。
謝衡之在一旁有條不紊地整理衣著,既不是上朝,穿的便是玄色常服。
說是常服,卻也飾以扁金線補子,孔雀麒麟交錯排列,好不氣派。
真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厲害。
亦泠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拿著自己的書往外走去。
謝衡之原本都打算出門了,卻莫名被她眼神剮了一刀。
望著她滿是嫌棄的背影,他沒動,隻覺得有些好笑。
等亦泠快跨出門了,他突然問道:“你當真不和我一同去?”
亦泠頭也不回:“不去。”
“你在躲鈺安公主?”
亦泠頓了一下,沒說話,也沒否認。
屋子裡被炭火烘得暖洋洋的,有細微的風動,拂得人臉上酥癢。
謝衡之看向別處,抱著雙臂,伸手撓了撓額角。
“鈺安公主今日已經出了禁足。你若不跟我一起去,到時候她找來家裡,我也鞭長莫及了。”
“……”
好像是這個道理。
亦泠二話不說,將話本子扔回榻上,立刻叫了錦葵進來幫她梳妝打扮。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謝衡之走到一旁,撈起了她扔下的書。
粗粗看了兩眼,謝衡之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亦泠的背影上,細細端詳。
以前看的是四書五經,落水之後,看的是《湖州四大懸案》《大理寺機密手劄》。
到這幾日,已經變成了《傾城俏寡婦》和《霸道王爺俏尼姑》?
湖裡的水怕不是進了她腦子。
-
周家是書香門第,家風嚴正,品行高潔,連府邸也遠離鬧市,坐落在幽靜的雲湖之畔。
即便今日衣冠雲集,高朋滿座,也不見喧鬧,隻聞品竹調弦之聲。
亦泠恰恰最不喜歡這種場合。
這二十余年整個大梁的貴族女子推崇魏晉之風,興起了清談,個個都才高八鬥,動不動以文會友。
像亦泠這種沒什麽才學的,向來融不入她們的圈子,也從不去湊熱鬧。
而且她今日出席也是為了躲鈺安公主,萬事都以低調為主,最好誰都別注意到她。
到了周府,她便對謝衡之說:“等會兒進去了,你不必管我,我自會找地方待著。若沒什麽事,賀完壽了也盡快回去,千萬別在外面招人顯眼。”
說完便匆匆下了車。
謝衡之坐著沒動,看了眼她的衣裙。
乍一看隻穿了一身月白色圓領披襖,眉子上卻印著一圈泥金瓜鼠紋,爍爍金粉隨著她輕微的動作就流光溢彩,很難不引人注意。
到底是誰在外面招人顯眼?
他這老婆,自落水後,大變的可不只是讀書的品位。
進了周府,一切都按著亦泠的計劃進行。
她全程跟著謝衡之進進出出,給周老夫人賀壽,與周閣老說話,又去和其他客人寒暄客套,她總共就沒說過幾句話,只需要偶爾點點頭,意思意思就行了。
畢竟作為謝衡之的夫人,亦泠就算把眼睛長在頭頂上,也沒人敢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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