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看到黑衣法相,雲霽頓時一喜,當即收起笏板,祭出玉簡,欲同趙蓮一戰。
“雲侯,此女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必殺她!”
齊侯滿面怒色,先雲霽一步,向笏板打入法力,硬生生沖破瘴氣。
燕侯三人沒有多言,緊隨而至。
五人各懷心思、各有利益沖突不假,然魔修當前,必須同心協力,一舉鏟除!
趙蓮以白骨煉化法器,驅使鬼霧瘴氣,定是入魔日久。以她元嬰修士的境界,如不盡早絞殺,日後必成大患!
決心已定,五人斥退臣屬將士,分以法力護住周身,同時祭出笏板,立定方位,呈合圍之勢,意圖困殺趙蓮。
笏板升入半空,波紋狀的法力散開,篆文金字開始流動。
法力催動笏板不停震動,白光縈繞,倏爾立起五面高牆,自中心分開,似推動五扇巨門,吱嘎聲傳入耳鼓,引得氣海微震。
篆文忽然凝滯不動,光芒愈發刺眼。頃刻間,笏板上的血印竟有松動。
察覺異狀,雲霽不由得皺眉,正要收回笏板,卻被燕侯攔住。
“雲侯且慢,此非魔修手段,乃是引動此地靈脈,自成法陣。故而血印松動,器靈將出。”
“法陣?”
“正是。”燕侯母族出身宗室,知曉不少皇族秘事,“這是五侯陣。”
雲霽是周文皇親子,然母妃慘死,自幼歸入山門,對五國秘事,知道得並不多。聽聞此言,更覺詫異。
五侯陣?
半空中,人皇法相仗劍而立,凝視五枚笏板,神情變得肅然。
李攸盤膝坐在綠洲中,表情有幾許復雜。
“五侯陣?”
靈狐前腿搭在李攸膝上,蹭蹭下巴,動動耳朵,“我知道,和妖侯陣相類,對不對?”
“也不盡然。”李攸捧起靈狐,難得有耐心,指著光幕中漸漸成型的法陣,道,“此為古陣,乃荒古傳下。可催動靈脈,引日月山川之力,困世間萬物。”
燕侯等能將九層祭台鎮入地底,仰賴的便是這個法陣。
只因齊侯身死,繼任者法力不高,才需提前打入石柱,以修士為陣眼,鐫刻百重法訣。否則,僅憑這一座法陣,就能不停抽取祭台之力,充盈五國氣運。
夏皇已然身死,九層祭台境界再高,充其量不過是一件法寶。縱不能輕易煉化,困住為其所用,並不困難。
想想重傷隕落的玄龜,殘破不堪的東宮,幾乎消失在時空亂流的南宮,李攸突感心酸。
心知因果已了,理當放下,終究意難平。
“尊者?”
“無事。”
放下靈狐,李攸搖搖頭。
離開巫界前,他答應巫帝,盡快處理好人界之事,隨白衣仙翁飛升。
既如此,傷春悲秋實是不必,更是耽擱時間。
不至影響心境,於己仍是無益。
時過境遷,五國已滅,五國皇室俱都不存。只需將人皇珠和人皇宮交付,他便了結全部因果,再無牽掛。
本意如此,奈何中途生出變故。
趙蓮竟入魔道,以人骨煉器,引來百鬼瘴癘,意圖污濁祭台,斬斷人界剛剛復蘇的氣運,拉所有修士陪葬!
這樣的狠辣,令人脊背發寒。
重生以來,哪怕為了結因果,李攸也避免妄造殺孽。然在今日,他不得不掐滅最後一絲慈悲。
不殺趙蓮,人界必有大難。
此時,五侯陣終成。
白光籠罩之下,笏板中走出五尊巨人,身披鎧甲,頭戴金盔,手持丈許長刀,須發皆張,聲吼如雷。
“困!”
雲霽等沒有遲疑,立刻依燕侯所言,飛身而上,立在巨人肩頭,手捏法訣,以法力書就符篆,張開第二重法陣。
“絞!”
燕侯一聲大喝,巨人邁前兩步,長刀自頭頂斬下,青光如虹,貫穿日月。
刀光籠罩,趙蓮連聲冷笑,絲毫不見驚慌。手中骨器發出淒厲慘叫,幽藍的鬼火突自腳下燃起。
“以陣困我?休想!”
沙啞聲中,骨器破碎,九枚骨珠接連飛出,以法力串接,環繞趙蓮,形成三條白練。
骨珠俱有拳頭大小,包裹藍色鬼火,發出恐怖風音。
立在火中的趙蓮,黑發狂舞,恰似地獄惡鬼,從萬丈深淵中爬出,欲擇人而噬。
骨珠並非尋常法器,竟是以人修頭顱煉化,相貌依稀可辨。除齊國太妃少帝,趙氏老祖和趙橫,更有發瘋的燕皇和燕郅!
燕郅兄弟下葬不久,雖未依皇族宗室禮儀,仍以世家規格深埋,更有法陣相護。他二人的頭骨竟被趙蓮煉成法器,定是其趁人不備,挖掘墓室,盜走屍身。
“我不殺你,誓不為人!”燕侯雙目充血,法力鼓起長袍,怒火沖天。
“殺我?來啊,就怕你沒這本事!”趙蓮狂笑,骨珠叫聲愈發淒厲。
雲霽蹙眉,心中升起不祥預感。
趙蓮究竟想做什麼?
僅為報仇,絕不至挖掘五國皇室之墓,煉化骨器。
“殺!”
來不及細想,齊侯、燕侯被怒火驅使,同聲大喝。兩尊巨人大步上前,揮起巨臂,欲將趙蓮立斃刀下。
因兩人擅動,陣眼開始松動,被瘴氣侵襲,法陣驟然出現變化。
趙蓮抓住機會,目露凶光,彈指之間,三枚骨珠攜腥風飛出。
飛到半空,頭骨張開下頜,噴出刺鼻瘴氣。青黑鬼霧瞬間彌漫,將齊侯兩人團團包裹,更有厲鬼爬上巨人雙腿,現出滿口利齒,狠狠撕咬。
“啊!”
齊侯尚能以法力碎裂頭骨,勉強護住氣海,燕侯境界稍低,頃刻中了毒瘴。
“不好!”
預感成真,雲霽終於明白,趙蓮掘骨煉器之意。
她從何處得知五侯陣的秘密,已不再重要。五國皇室骸骨可破法陣,是不爭的事實。
為保住齊侯兩人性命,雲霽果斷祭出銅盤。
九宮妖獸盡皆放出,終於逼退三枚骨珠,卻無法驅散毒瘴,只能看著燕侯從巨人肩頭跌落,生死不知。
綠洲上,靈狐爬上李攸肩頭,奇怪問道:“尊者,不幫忙嗎?”
李攸未答,火鳳縮小身軀,落在另一側,嘲諷靈狐,“你真是九尾靈狐血脈?竟會這麼笨。”
“你說什麼?!”
靈狐炸毛,九尾豎起,尾巴尖燃燒赤金色妖火。
“別不承認。”火鳳撇頭,蹭蹭李攸,對靈狐的妖火不屑一顧,論起玩火,誰能比得上鳳凰。
麒麟?
那家伙是例外。比凶獸更凶狠的瑞獸,沒法用常理衡量。
“不明白的話,你可以問玄龜,還有鯨王。看看自己是不是長了顆石頭腦袋。”
“你!”
靈狐氣結,揮爪就要開打。躍起即被噬魂籐卷走,半空懸在樹上。撲騰得厲害,開口大罵,連嘴都被堵上。
玄龜慢悠悠伸出脖子,語重心長道:“尊者不是不幫,而是暫時不能幫。”火鳳說得沒錯,這只九尾的確不太聰明。比起他的先祖,差了不只一截。
“唔……”
靈狐瞪大雙眼,繼續掙扎。
“尊者此行為何,你可知曉?”
“唔!”
當然知道!
交付人皇珠和人皇宮,然後飛升!
“自然知道,還有什麼不明白?”
玄龜收回脖子,丟下仍是滿頭霧水的靈狐,入定去了。
“尊者要選出繼任者,這名魔修正可為磨刀石。”鯨王噴出兩道氣柱,好心解釋道。
李攸點頭,敲敲靈狐的腦袋,“這下明白了吧?”
直接將人皇珠交給雲霽,不是不行。
現今人界,僅他有夏朝宗室血脈,身為白雲山弟子,更有周地為根基,不怕他人不服。趙蓮突然出現,卻給了李攸另一個選擇。
趙蓮入魔,意圖斷絕人界氣運,當誅。
法相現身時,李攸確想自己動手。五侯陣初成,他又突然改變想法。
以自身境界,誅殺趙蓮,不說砍瓜切菜,也不會難到哪裡。若是荒獸器靈動手,速度只會更快。那樣的話,五侯陣就沒了用處,也無法引出雲霽真正的實力。
他很想看看,這個初見面就讓他牙疼的雲道友,境界到底如何。
桃婦告訴他,雲霽闖過浮雲山迷陣,心魔破除,非尋常元嬰修士可比。
荀山主也曾說過,親傳七名弟子,無一人比得上雲霽。
在幻獸張開的迷陣中,李攸曾看到過雲霽的法相。不甚清晰,卻也震撼不小。
元嬰修士?
不。
搖搖頭,李攸撐著下巴,指尖擦過唇角。
至少該是分神。
心智堅韌,善智謀,更善隱藏。以溫雅待人,必要時,更以雷霆之勢起兵攻入臨境。
這般的心性,方可為人主。
坐直身體,李攸不得不承認,拋開境界,雲霽比他更適合統領一界。尤其是紅塵難避,紛擾不休的人界。
“所以,別讓我失望。”
低暔一聲,李攸站起身,飛出綠洲,靜靜立在法相身前。黑色的衣擺隨風翻飛,幾同法相融為一體。
靈狐掙脫噬魂籐,剛要跟隨,被火鳳兩翅膀扇飛。
“老實點,別搗亂。”
麒麟捧著一株靈植,三兩口嚼完,青鱗現出火光,超越火鳳,幾步沖出綠洲。
趴在地上,靈狐極是委屈,爪子捂在頭頂,卷起尾巴,啪嗒啪嗒掉眼淚。
想當初,尊者去哪裡,他都能跟著。現如今……這些老不死的,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地面上,五侯同趙蓮的戰斗仍在繼續。
燕侯身中瘴毒,氣海受創,昏迷不醒。且笏板器靈被厲鬼咬傷,醒來也會境界倒退,休養一段時日方能恢復。
齊侯沒有大礙,滿腔怒火燃燒更熾,恨不能徒手撕裂趙蓮。
“且慢。”
情急之下祭出銅盤,放出九宮靈獸,雲霽法力已有不支。見齊侯怒火沖頭,忙出言提醒道:“五侯陣已破,不可輕動!”
齊侯不是笨人,否則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得雲霽提醒,即便不甘,也沒有硬沖上前。咬牙停在原地,冷冷看著趙蓮,似要將她千刀萬剮。
靜下心來,雲霽服下兩枚補靈丹,發現趙蓮腳下鬼火有些不對。
幽藍的顏色似淬了毒。
忽而躍起,忽又黯淡,互相撕扯,好似有不同的法力在爭奪控制權,內訌一般。
怎麼回事?
見雲霽盯著鬼火不放,趙蓮面上鎮定,心中頓感焦急。
壓在氣海中的器靈蠢蠢欲動,稍有不慎,即會滅除她的神智,取而代之。
她要報仇,不得不同滅靈劍器靈定契,在得到功法後,當即破除誓言,將器靈封印體內,困在氣海,阻其生路。
如此行徑,自引得器靈大怒,日日咆哮,要滅趙蓮三魂七魄,奪她肉身,令她淒慘存於世間,連死都做不到。
“我已生不如死,你又能奈我何?”
咬破舌尖,狠狠壓制器靈,再一次被心誓反噬,雙眼開始充血。
拼著最後法力,九枚骨珠飛速運轉,目標不是雲霽齊侯,也不是九層祭台,而是空中的李攸!
“受死吧!”
聲帶撕裂,如杜鵑啼血。
白色身影為鬼火纏繞,沖入九枚骨珠中心,竟要與李攸同歸於盡。
“我定要殺了你,不死不休!”
想起煉化骨器的煎熬,封印器靈的痛楚,不人不鬼的下場,趙蓮恨意更深。
如不是在山城遇到此人,如東虢未滅,如趙氏一族尚存……如早知因果如此,在山城時,她就該動手!
趙蓮心已生魔,為恨意吞噬。絲毫未曾想到,今日果,前時因。不是趙氏背叛夏皇,造下殺孽,竊取氣運權勢千年,又如何會因果輪回,報應在後人身上。
然事已至此,她不會回頭,也無法回頭。
要麼李攸死,人界陪葬。
要麼她死,身隕魂消!
鬼火狂嘯,李攸抬起右臂,鳳火再次連天。
黑鳳展翅,化出漫天紅光。烈焰如海,剎那將九枚骨珠包圍。
珠中魂魄哀嚎,趙蓮在鳳火中痛苦翻滾。
李攸召回火鳳,欲以人皇劍送她最後一程。山河卷突自藏寶閣火中飛出,玉軸滾動,一方石印緩緩升起,慘白色的冥火中,現出一老者身影。
“尊者且慢,請將此火交予老夫。”
“好。”
見石印現身,李攸收起人皇劍,應器靈所請。
“謝尊者。”
鳳火稍息,冥火又至。
不再只是焚燒,而是吞噬。
慘白色的冥火,跳動著恐怖的旋律,一絲絲騰起的煙霧,夾雜著淒厲的慘叫。
一股黑氣從趙蓮體內飛出,變作猙獰鬼面,大聲怒吼。
印老雙手結印,火光似刀,狠狠釘入鬼面雙眼。
剎那間,腥臭撲鼻,哀嚎更厲,滅靈劍終於現身。
雲層下,雲霽等人凝視觀望,見事態不妙,忙服下補靈丹,方未受器靈影響。
修士張開法陣,將士步卒退開百米,仍不得不捂住雙耳,痛苦蹲坐在地。
看著印老收拾滅靈劍和鬼火,李攸禁不住有些氣悶。
捏著人皇珠,俯視雲霽,計劃先後被打亂,該怎麼辦?
要不然,直接丟給他算了。反正飛升之後,人界因果俱都了結。能不能坐穩大位,不關他的事。
迎上李攸視線,雲霽突然感到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