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教帶著一股詫異,看向了那微微搖頭的費爾拿多伯爵,隨後主教大人心中了然,看著那位勇士的英靈從身上浮起,在心中靜默的禱告詞中,將他引渡到了天國。
此刻,大殿之中落針可聞,所有人的呼吸聲在此刻都壓抑住了。
公爵面如沉水的撿起了地上染血的書信,在翻閱之中,他的胸口猶如遭到了沉重一擊,在這一瞬間,他的呼吸沉悶無比。
王都的僵屍突然如潮水般狂湧而出,正在撈果子的三十萬貴族聯軍散亂非常,根本形成不了真正的局勢之勢。
的確,這便是陛下那最初的設想,情況也在計劃之內。但卻是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信中雖然沒提,陛下也絕不會將這種事留下字據。
但公爵卻是能夠猜出,這場屍潮絕不是陛下引的。
因為時間太早了。而陛下與荊棘鳥正在一起...
他此時已經同那三十萬聯軍,一同陷入了那黑色的潮水。
在眾人的注視之中,詠風大公收回了手中的信,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他看到了前方的兩條路。
第一條,如果他現在坐守碧水城,必定坐守漁翁之利。而陛下死後,羅敦克也將徹底落入‘溫辛格’家族之手,不必再擔心陛下突然反悔...
當然,事情還有另外一個選擇——只要帶領一部分精銳騎士,去解決掉陛下的圍困,計劃便又能重回正軌...
但這兩條路,他都不喜歡。因為那原本什麽夢與計劃,都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在大殿那沉重壓抑的氣氛裡,艾德琳大公突然睜開了他的雙眼,打破了這股沉悶:“慌張什麽,羅敦克什麽都經歷過了。”
看著這雙掃過眾人的犀利目光,焦躁不安的貴族們,突然都安定了幾分。
一刹那過後,艾德琳大公看向了他的兒子,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做出了他的決定。
他洪亮的聲音,響徹在了大殿之中。
“一場地震,震塌了王都那破敗不堪的城牆,殘余的黑潮勢力,在這震動之中狂湧而出...此時,東境已經重新被籠罩在了陰霾之中。”大公繼續說道:“而那些貪婪的貴族聯軍部隊,只顧收割東境各處的財寶,對此毫無準備...“
在這聲宣告之中,貴族震動。一股股吸氣的聲音,在大廳中回響不絕。
幾個分沉默過後,艾德琳大公突然大吼了起來。
“羅敦克們!”
“曾經羅敦克王國的二十萬聯軍據守碧水城,陷入黑潮圍困。荊棘鳥前來一戰解圍!”
“如今,三十萬聯軍在達肯斯陷入圍困...”
“歷史已經重現!而這一次,也必須有人站出來!”
艾德琳大公的目光突然再一次的掃過了羅敦克的貴族們,最後又掃過了艾爾達與蘭德裡的權貴。
在這雙目光裡,有人直視大公雙眼,鬥志昂揚。有人躲開目光,低下了頭。也有人摸起自己的下巴,眼球轉動了起來。
看著這些心思各異的人們,大公慢慢的點起了頭——情況如他所想的一樣,這些貴族從不讓他‘失望’。
菲利普斯陛下那曾經許許多多的話語,在這一刻回響在了艾德琳的腦中,他明白,以自己那固執的想法,的確無法將所有人都拉攏起來,齊心協力的對抗這場末日之災。
而他的這位從小到大的摯友,所提出的方案,也的確是最有利於羅敦克王國的未來。
但這一次,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思來!
他張開了口,訴說起了這樣的一段歷史,與這樣的一個盟約。
“在一千兩百年前,北方遊牧民族猶如那籠罩在天空之上的陰霾,殺死你們的男人和兒子,奴役你們的女兒和孩子。鐵蹄不斷南下,堆起一座座京觀。”
“在這場為生存而起的聖戰之中,羅敦克王國在達肯斯初立,宣誓要永遠對抗那些來自北方的禍亂。而蘭德裡與艾爾達也發誓要為這面北方之盾,給予永遠的支持...”
“歷史已經重現,北方籠罩在了黑暗的陰霾之中,三國攜手,再一次肩並肩的站在了一起!”
“羅敦克的國王在召喚著世界各地的勇士!艾爾達的王子在等待救援!蘭德裡的領主們,在期待王國那飄揚在戰場上的旗幟!”
詠風大公振臂高呼,此刻也沒有人再去考慮那傭金之事,因為正如大公所說,他們在為生存而戰,他們的國王與王子在召喚著他們。這是貴族本該有的使命與榮譽!
而一位真正的貴族,也不該背棄那已經芥蒂千年的盟約!
萊頓伯爵突然上前,艾爾達的貴族們跟隨他的腳步紛紛上前,他說道:“艾爾達人絕不會放棄他們的王子和朋友,我將帶領諸位領主跟隨在風歌者的旗幟之下!王國的後續部隊也將隨後趕來支援!”
“艾德琳公爵大人。”珍寶公爵‘吉裡安’突然上前一步,說道:“尊貴的羅敦克陛下以盟約召喚蘭德裡人,蘭德裡絕不會在這最為關鍵的時刻放棄他的盟友們。蘭德裡將會派遣大軍前往碧水城,補充這裡所缺少的軍事力量。我的三艘平底樓船現在就停靠在港口,它們可以承載前鋒部隊穿越海上迷霧,並在淺灘中駛入河口,抵達黑潮的中心!此後等我那些前往蘭德裡王都的船隻返航碧水,也可前往黑潮,接應貴族聯軍的潰散部隊!”
至此,三國的貴族紛紛上前,在發言之中,接下來的戰略有了一個雛形。
詠風大公將會調集三千鐵壁騎士,碧水大聖堂也將會出動三千‘榮耀’聖堂騎士團與一個神官團。五萬貴族部隊將會緊跟公爵的鐵蹄,坐船直抵黑潮中心。在解救那分散於赤山與達肯斯周圍的貴族聯軍大部隊的同時,將這些力量重新引領到赤山的防線,完成真正的據守之事。
公爵長子,查理伯爵將會留在碧水城總領軍務,艾爾達與蘭德裡後續的部隊將會陸續抵達碧水城,補充這裡的力量,並分批前往赤山,穩固防線。
至於喬治,這位剛剛帶上‘神恩騎士’頭銜的特殊人物,這位詠風大公未來的繼承者,與查理伯爵一樣,都是那羅敦克未來的種子。
他那手中剩下的一千多兵力,已經左右不了前方的戰局,碧水城中被他撈出來的那些大魚,也證明著這裡需要一隻富有經驗的真正聖堂。
所以公爵要將他壓在碧水城,作為那後備力量,也作為羅敦克未來的火種。當前線戰局徹底失控,又或者陛下與公爵意外雙雙死於戰場,他將成為碧水城最後的鎮海大石,幫助‘查理.溫辛格.達肯斯’一世,讓羅敦克度過戰後的災難。
旁聽的喬治不由閉上了雙眼。
今日的局勢,早已在他的預料之內。能在現在確認此事,可以說時間剛剛好,也算是讓他徹底死了心...
此時已經是九月初,一個多月的時間,正好讓這些徘徊在漩渦周圍的力量,徹底陷落到漩渦中心。
他能夠看出,前段日子公爵口中所述的那羅敦克之夢,並非公爵所編織,而是那個腹黑的菲利普斯。
對於羅敦克坑殺三十萬貴族聯軍的腹黑計劃,公爵並非是完全支持的。在他看來,人類應該傾盡一切力量,以獅子搏兔的姿態,先解決殘余的黑潮才對。
公爵更為傾向的,是所有人類團結到一起,度過這場曠世災難。
維克懷特的眼光的確獨到,他選擇了一個最為正確的人,鎮守在這碧水城邦,抵禦黑潮。
而這個人,也的確將各國力量凝聚了起來,但也正好將他們送入虎口裡...
喬治已經能夠猜出,那場所謂的地震,是‘何人’所為了。
王都黑潮的湧出,僅僅是提前了一些,卻是產生了這樣大的連鎖反應。其時間與判斷掌握的恰到好處,簡直是這場陰謀詭計的畫龍點睛之筆。
喬治睜開了眼,他看到了那由人類部隊所形成的澎湃的洪水,正在朝著那漩渦洶湧向前。
自己站在洪水的中心,傾盡所能想要建立起一座大壩將它阻攔。但最終連他自己也被衝刷得七零八落,就連他的費盡心血建立起來的五萬打撈船,也被一同衝進了漩渦的中心。
的確,公爵的現在的布置,對於自己來說簡直就是那天賜良機。在馬丁與自己手上剩余的這一千人,將在之後毫無阻攔的指揮那些爛皮和禿鷲,一支負責將物資擄掠上船,一支負責將居民驅逐向南...
而塔尼婭等人雖然落入了漩渦之中,但他們也有能力在那血月之前,殺出重圍。只是無法像最初計劃那樣,去想辦法讓貴族部隊撤退了。
他們已經退不出來了。新軍在那混亂的迷霧中能逃回來大半,便已經是一場勝利...
所以他並不喜歡這份策略,因為這意味著自己在那‘阿洛伊修斯’面前徹底失敗。
所以與那公爵一樣,他也有著更多的選擇。
但與之不同的是,他知道這件事的時間更早,思考的時間也更多一些。
他突然向前一步,說道:“艾德琳大人!請原諒我無法遵照您的決定。”
群眾紛紛側目,大殿嘩然。
公爵看著他那雙堅定的眼睛,突然猜出了他的決定。
喬治義正言辭的說道:“我身為風歌者的附庸,身為陛下的臣子,身為黑湖騎士團的領袖。無法呆在碧水城內。而艾弗裡大人感於七神召喚,在黑潮之中剝去我世俗的外衣,帶教皇加封我為神恩騎士。我的使命和榮耀,便應該是在那黑潮的中心!”
這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一名騎士應有的宣言。
這番話語,讓大殿之內的士氣更勝一籌,聽在公爵的耳中,也無法拒絕。
的確,將喬治留在碧水城,是他的兩份小小的私心。一份為了那羅敦克的未來,一份,為了他新婚的女兒。
此時已經不必當初局勢,王都的變化,讓情況變得複雜無比。在公爵決定留下喬治的那一刻,心中所想的便是那塔尼婭與布倫達的話語。
也許這場黑潮,並不如眾人所想的那樣簡單...雖然這份猜想,太瘋狂也太匪夷所思。但他應該為羅敦克留下一條後路,也讓他的女婿不必與他一同冒險。
但是,正如他曾經所想的那樣,他女兒的丈夫,可以不是一個貼心之人,但必須是一位在關鍵時刻,能夠挺身而出之人。一位真正的騎士。
這是一位騎士該有的宣言和覺悟,公爵無法拒絕。
在艾德琳大公同意的那一刻,一直老神在在,好似旁觀在外的艾弗裡主教,突然也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了華萊士說道:“你帶人與喬治閣下一同去。”
這份輕輕的話語,卻是飽含著一種無法違逆的命令意味。就好像是讓家奴去跟隨少爺。
而他所命令的,是一位與他職位相同的大主教。
但華萊士大主教卻是甘之如飴,欣然頷首,目光灼灼的盯向了這位,極有可能,在這王都之戰後,建立起第二座聖堂的神恩騎士!
這場戰前大會,便在這婚禮舉行之日開始與結束了。
領主們各自回去調集兵力,公爵與喬治攜帶少量輜重,在當日黃昏便乘坐上了珍寶公爵的艦隊。
六千五百名騎士,以及大冒險家的百名追隨者緩緩登上各個船隻,艦隊地位最高的三個人,安排了一應事宜之後,已經來到了樓船第三層的船艙裡。
在他們的身後,有大冒險家,屠魔勇士,和一位掌握重要‘絕密’的人物跟隨...
“喬治閣下,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一面?”看著喬治手中玩弄著的古代金幣,珍寶公爵吉裡安的拇指,搓弄著食指上的大戒指,神色若有所思。
他覺得自己這不是在習慣性的拉關系,這個人的雙眼,實在是太讓他熟悉。
不遠處正一邊喝茶,一邊聽著布倫達給亞歷山大講故事的羅斯格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權當做沒有聽見。
看著眼前的這位好奇的珍寶公爵,喬治笑了笑,沒有答話。來到了窗邊的公爵身旁。
這算是兩個人第一次近距離的比身高,喬治目測自己的這個老丈人,身高恐怕是要接近了兩米左右...
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過後,喬治的目光不再偷偷斜視,順著公爵的目光,向窗外望去了。
在黃昏的余暉裡,岸上的燈火已經點亮。港口人群嘈雜,艾弗裡所派遣送行的榮耀戰神部隊,高舉著一支支神恩火炬。他們在岸邊組成了一道長龍,將港口周圍的迷霧,全都驅散了出去。
一騎跨馬突然奔來,穿插在了聖堂隊伍的中心。馬上的新娘還未褪去婚紗,她看著那即將開動的一首首大船,在岸邊焦急的徘徊了起來。
看著自己的女兒,公爵暗暗歎息了一聲。莫不發言。
這時,公爵身邊那人突然發出了一聲口哨,最終將那道四處搜尋的目光,引了過來。
喬治伸手掏出了懷裡面的那對‘手鐲’,從窗外扔去。
那手鐲在天空之中劃過了一道軌跡,黃昏的余暉在它的上面灑上了一抹紅色與金輝。
原本那必定落在水裡的手鐲,最終突然閃耀出了刺眼的聖痕,鬼使神差的落到了新娘的懷裡。
而此刻,索菲亞與珍寶公爵,腦中有一道雷鳴炸響了開來。
“吉裡安閣下。”喬治對他的新娘眨了眨眼,口中對吉裡安說道:“想必您是認錯了人。”
船隻開動,艦隊揚帆起航。
喬治看著岸上那傻傻的新娘,拋出了自己的飛吻,搖晃起了自己的手臂。
迷霧漸漸遮掩了船隻,頂層瞭望爵室中的瞭望手,與瞭望台的水水手們,正手握神符,緊張的望著那濤濤的河水。而在大船之前,正有數艘小船開道,在開道的船上,燃燒著一隻隻巨大的神恩火炬,所過之處,迷霧被大半驅散,留下了一條寬敞的通道。
窗前的喬治目光閃亮,看著那已經遠去的港口,不由失神片刻。他看著船下的洶湧向前江河,想起了洪水。
他最終還是在大壩崩塌之後,一躍而入,跳進了這奔波向前的洪水裡。
並且決定,要為這洪水推波助瀾。
的確,這洪水的目的地,便是那巨大的黑色漩渦。但他與身邊的這五百名聖堂武士,將會成為隱藏在洪水中的炸藥桶...這炸藥桶,將會把那黑色的漩渦,炸得稀巴爛!
他要用這五百人,交換出那三十三萬人!
當然,如果能拉上更多的人一起去,必將會有更大的成功率。
‘既然這是‘阿洛伊修斯’想要的!那我就讓它如願!看看我給你的東西, 你有沒有資格拿在手裡!!’
圍魏救趙!這便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他終於知道在那王都之中,到底有什麽東西在召喚自己了。
它叫做馬蜂窩。
這個馬蜂窩,他捅定了!
“艾德琳公爵大人。”沒有去理會珍寶公爵那鐵青的面孔,喬治在窗外清新的空氣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看向了他的老丈人。
“我降臨凡俗的使命,與我所掌握的絕密,是時候應該告訴您了。”
喬治看向了窗外,說出了他那驚天駭世之言。
“在那王都之中,有一座地獄之門...維克懷特大人,曾派遣過一名偉大的學者,前往黑潮之中,擔當過那迷霧教徒中的高等侍僧...”喬治看向了羅斯格德:“他的名字,叫做‘拉斯伯恩’...”
在公爵那驚疑不定的目光之中,喬治咬牙切齒。
他在心中大罵道:‘‘阿洛伊修斯’,這一次,老子讓你贏,這大壩我幫你掘開!’
‘但你他娘的可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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