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小A飛完大阪的航班回到乘務科,小B湊過來對她耳語著:「刑警好像還在調查塚原是不是乘坐了一○六次航班。他們看了乘客名單,沒有發現塚原的名字。」
「可能是用別人的名字訂的機票啊。」
「要是塚原真的在飛機上,那就只能是你說的那種情況了。」
小B一臉關切。以往遇到這種事情,她總是激動得上躥下跳的,這回似乎沒了精神。或許因為嫌疑人是小A的前男友吧。
「謝謝你,就這樣吧。我們等著看結果就好了,反正我們也沒什麼可做的。」
小A對小B擠出一個微笑。
「可是……」
小B很不滿足。小A沒管她,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這天晚上,她接到了塚原的電話。
那時小B正好在洗澡。正在收拾晚餐餐具的小A用圍裙抹了抹手,接起電話。
「餵,是早瀨嗎?」
她馬上就聽出是塚原的聲音,渾身都開始緊張。
「塚原……你怎麼打到這兒來了?」
小A記得自己沒給過他號碼。
「我給你父母家打電話了,是他們告訴我號碼的。你跟朋友兩個人一起住吧?」
「嗯……」小A握著聽筒的手汗涔涔的。
「你好嗎?」
「嗯,挺好的。」
小A嘴裡說得輕鬆,可是語氣有些沉重。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塚原沉默了。
「那個……你找我什麼事?」
「嗯……其實我捲入了一宗案件。有沒有警察找過你?」
小A猶豫了一下,然後清楚地告訴他:「找過了。」
「果然,」他回答,「刑警提起你了,問我是不是知道一個叫早瀨英子的人。我問他們你怎麼了,但是他們不告訴我。」
「這樣啊。」聽起來警察似乎想對他隱瞞小A在一○六次航班上執行過乘務的事實。「我說塚原,」她說,「你到底捲入了什麼案件?警察為什麼懷疑你?」
過了一會兒,他答道:「發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難盡啊。我想見你,跟你當面說,所以才給你打電話。」
「當面說,可是你身邊……」
是不是有警察盯著呢——小A心裡想著,但沒說出口。他似乎也想到了這點。
「警察那邊我會甩開的,這個不難。你明天有空嗎?」
「我盡量吧。」
然後他告訴她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傍晚五點,在都內的某商場樓頂。
不久前還是啤酒花園的樓頂,現在孤單單地擺著幾條長凳。小A在其中一條長凳坐了下來。五點整,身穿灰西服的塚原現身了。小A想起他從前就很守時。
一看到她,他微微點頭示意,坐到她身邊。
「我是不是給你找麻煩了?」塚原先開口。
「麻煩倒是還好……只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我想也是。」他一聲長嘆,沙沙地抓了抓頭皮,「我有一個上司,姓中上,是個科長。就是這個中上科長,在盛岡被殺了。」
小A咽了一口唾沫,但仍然覺得口乾舌燥。
「跟他一起去出差的那個人就是我。」
「所以警察才懷疑你?」
聽了小A的提問,他緩緩搖了搖頭。
「也有這個原因吧。但是我認為警察懷疑到我頭上最大的原因在於殺人動機。我跟科長在工作上意見不合由來已久,科長一直想把我趕走。」
「這就是你的殺人動機?」
「看來就是這樣的。」塚原苦笑著。
看著他的側臉,小A稍稍放心了一些。
「但是我有不在場證明。」
聽了他這句話,小A心裡又咯瞪一下。
「你指的不在場證明是……」
「我跟科長在盛岡分別,先回了東京。科長遇害的時間好像已經被警方推斷得很精確了,那個時候我在新幹線上。」
「新幹線?」小A反問道,「你不是在飛機上嗎?」
「你肯定知道,現在已經沒有花捲飛東京這條線路了,我才坐列車回來的。那天晚上正好有個同年進公司的男同事的送別會,我下了車直奔會場。所以證人有一大票。」
「啊,是這樣啊。」
從到達送別會的時間倒推起來,大概能算出塚原最晚幾點必須登上列車。如果這個時間早於案發時間,那他的不在場證明就成立了。
「事情很怪啊。刑警卻來問我們你究竟是不是坐了從札幌到東京的飛機。」
「札幌到東京?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可警方的確給我們看了你的照片,問了這個問題啊……」
小A說著心裡越發納悶。她想起了什麼,從包裡拿出一張航班時刻表,鋪展開來。
「果然如此啊。雖然沒有花捲到東京的線路,但是如果從花捲先去札幌,再去東京,是沒問題的。而且在札幌的候機時間也不算長。」
塚原看著她手上的時刻表,點頭表示贊同:「原來還有這種可能,這樣也能勉強趕上送別會。警察一定認準了我是用這種方式來製造不在場證明。」
案發時,警方馬上就懷疑塚原了。但是他那時候正在列車上,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然後警方就開始調查坐飛機的可能性,他們肯定是按照經停札幌這個思路調查的。
「警方肯定很想獲得你那天乘坐了那班飛機的證詞。所以即使我們都否認,他們也仍然不放棄,還在糾纏不休。」
小A說話的時候,身旁的自動售貨機的陰影裡傳來咕咚一聲。塚原似乎沒察覺,還想說什麼,小A說了聲「噓」,制止了他。
「怎麼了?」塚原壓低聲音問道。
小A指了指自動售貨機。「那後面有人。」她小聲說。塚原臉色鐵青。
難道是前幾天襲擊自己的那個凶手?小A一邊琢磨一邊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然後突然轉到機器後面。
「啊!」發出尖叫的不是小A而是對方。
你想幹什麼——小A正想厲聲質問,突然看清了對方是誰,她張大了嘴巴:「小B……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嘿嘿嘿,被你發現了……」
小B一邊撓頭一邊站起來。她穿著運動衫、牛仔褲,這是她從來不會選擇的樸素搭配。貌似她想變裝一下。
塚原也驚訝地走過來,小A向他介紹了一番。小B一副害羞的樣子,深深低下了頭。
「其實昨天我只是假裝洗澡,偷聽了小A的電話。然後我想這下麻煩了,於是……」
「有什麼麻煩的?」小A的聲調不知不覺變高了。
「你別那麼生氣嘛。那個……我是覺得前兩天襲擊你的人說不定就是塚原。具體的我不明白,但是他也許怕你成為他製造不在場證明的絆腳石呢。我就是想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還能幫上忙,所以就跟來了。」
小B說著鞠了一躬,說了聲「對不起」。「小A的前男友一定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可我就是不放心。剛才聽了你們的談話,我知道我誤會了。實在不好意思。」
看著小B忙不迭地道歉,小A實在不忍心責備她了。連她自己都這麼懷疑過。
「我沒聽明白,早瀨被襲擊是什麼意思?」
塚原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小A就告訴了他前兩天差點被車撞的事。這回連他也緊鎖眉頭。「當然不是我啦。可是究竟誰能幹出這種事呢?」
小A搖搖頭。
「太危險了。不知不覺中你就跟人結了怨,還是早點報警的好。」
「那個……這件事吧,」小B一縮脖子,小心翼翼地看著小A說,「其實我已經告訴警方了……」
然後她指指小A的身後。小A一回頭,看到刑警阪本他們正站在那裡。
「小B,你……」
「對不起。可是,如果塚原真想要你的命,我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了呢?」
「藤小姐提供的線索很有價值,其實我們也懷疑過你。」阪本朝小A走了過來,說,「我原本以為你和塚原串通一氣,故意隱瞞他那天坐了飛機的事實。可是方才聽你們一席話,我知道早瀨小姐跟此事無關。」
「塚原應該也是清白的吧?」小B從旁插嘴道。
「這可不好說。」阪本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他從側面瞄著塚原,「看起來你剛剛意識到能拿飛機做手腳,但實際上是不是這麼回事很難講。況且也不能排除你襲擊早瀨的可能性。」
「我為什麼非要殺了她?」塚原的話中帶著怒氣。
「假設你乘坐了一○六次航班,那就應該會注意到早瀨是空姐之一。如果她同樣注意到了你,那麼你苦心設計的不在場證明不就白費了嗎?所以你決定殺了她。這種思路也有可能嘛。」
「愚不可及!」塚原甩給他一句。
「是不是愚不可及還沒見分曉呢。而且,現在據我們調查,當天的乘客裡有一個人身份不明。你等著瞧,我們一定會把這個人找出來的。」
阪本給身邊的刑警使了個眼色,準備撤退。
「等一等。」小A突然出聲喊住了他們。
阪本站住了,回頭看著她。「你說有一個身份不明的乘客?」
阪本點頭說:「那人應該用了假名。」
「可是你沒有證據能證明那人就是塚原?」
「是啊,現在是沒有。」阪本說著瞅了一眼塚原。
「就算那人不是塚原,也有可能是盛岡凶案的凶手,是不是?」
阪本微微側頭,擰緊了眉毛。「你什麼意思?」
「就是說,」小A舔了舔嘴脣,做了個深呼吸,「假如嫌犯那天應該在東京,卻為了殺人專程跑了一趟盛岡,那麼這個人同樣有可能在殺人之後從札幌乘坐一○六次航班。」
「你說的……也有可能。」
「然後他回到東京,馬上去見別人製造不在場證明。」
「你是說我們對塚原的懷疑同樣可以用到別人身上?」
小A等阪本說完,又衝塚原說:「塚原,你說你那天回到東京之後就去參加一個同年入職的同事的送別會了,對不對?」
「嗯,那又怎樣?」
「送別會有沒有拍全體紀念照?我想確認一件事情。」
「你這麼一說……送別會結束以後的確拍了這樣一張照片……你是說,凶手就在那天出席送別會的人當中?」
「這個得等我看了照片才能回答你。照片呢?」
「在我家。」
「那咱們現在就一起去吧——警察先生意下如何?」
「我們當然一起去了。但是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我還不能斷言什麼,只是覺得說不定能揪出真正的凶手。」她無視一臉驚訝的警察,對小B說:「小B,你去跟北島小姐聯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