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孩子媽媽的見面安排在新日航接待室。遠藤科長、金田主席,以及小A、小B都等在那裡。不久,機場警察金澤警部補帶著一個年輕女人出現了。
這女人偏瘦,臉色也不好。可是小A從她的穿著和隨身物品看出她的生活水平一定不低。小A想,可能消瘦和憔悴都是這兩三天的事。
這女人抬起頭,直直地望向小B,準確地說是望向小B懷裡的孩子。她急切地走過去,小B倏地站起來,伸出胳膊給她看孩子。
她又走近幾步,向著孩子伸出雙手。她表情凝重,雙脣緊閉。小B伸出雙手,慢慢地把小孩交給她。小B雙手離開孩子的一瞬間,小A發現她閉了一下眼睛。
誰都沒有出聲。緊張的空氣充滿整個房間。
就在此時,嬰兒發出了一陣咯咯聲,他在笑。所有人都回過神,抬起頭。
突然,抱著孩子的女人雙膝一軟癱倒在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陣哭聲。
女人名叫山下久子。丈夫在商貿公司工作,目前在德國出差。他們住在神戶的一處公寓裡。
「我覺得太莫名其妙了。」
對於孩子被扔在飛機裡一事,久子如此說道。
「您的孩子什麼時候不見的?」小A問。
「兩天前。天氣很好,我就帶著佑介開車去京都玩。就是去了趟廁所的工夫,孩子就不見了。」
嬰兒的名字叫佑介。
「在哪兒不見的?」金澤警部補問。
「在元山公園。就是八阪神社旁邊那個……下午兩點鐘左右吧。」
京都……小A在記憶裡搜索著什麼。嬰兒旅行團也說過他們去了京都和奈良。那麼,他們和久子同時在元山公園出現的可能性很高。
「是拐騙嗎?」金田主席問金澤警部補。
警部補輕輕點點頭答道:「也有這個可能。如果是這樣,可能嫌犯在途中中止了計劃吧。」之後她又問久子當時孩子穿什麼衣服。
「褐色的小熊嬰兒服。」久子答道,「是從頭連到腳、頭上還有熊耳朵那種。」
小A覺得在哪兒見過。
「不管怎樣,能找到母親總是好事。其他的事情就交給警方吧。」
遠藤懸著的心放下了。
久子抱著佑介向眾人深鞠一躬。
「這次真是太感謝大家了。我以後會報答大家的。」
正當新日航的各位準備還禮的時候,小B突然低沉地說:「報答就免了吧。」
久子滿臉疑惑。小B繼續說道:「下回要再這麼靠不住,我一定給你一巴掌。」
久子愣愣地望著小B的臉,落下一滴眼淚,又緩緩地鞠了一躬。
「果不其然,那個嬰兒團還是脫不了干係!」
和眾人分別後,小A和小B一起走進機場的咖啡廳,討論這次事件。
「我覺得也是。他們都去京都了嘛!」
小B邊說邊迅速往嘴裡塞著巧克力甜點。她一遇到無聊、憤怒的事情就開始大吃。
「問題在於那個帶孩子登機的人為什麼要拐走孩子呢?」
「肯定是因為太可愛了,想自己留下唄。」
小B似乎還沒從激動的狀態中平靜下來。小A一陣苦笑。
「搞不好就犯了大罪了,肯定有什麼重大的動機才對。那些嬰兒團的團員怎麼也不像會拐騙孩子的人啊。」
「我覺得是一時衝動吧。」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這就是重視邏輯的小A和憑感覺行事的小B之間的分歧。
「下起雨來了。」小A看著窗外說,機場跑道漸漸暗下來。「咱們還是回家吧。」
「好啊,我都累了。」
兩人站起身來。
付完錢剛要出店門,小A下意識地把手伸向收銀台旁邊的傘架。她發現了一把很眼熟的雨傘,但她突然發覺自己並沒帶傘,急忙縮回了手。
「你怎麼了?」小B問。
「沒事,沒什麼。只是有點錯覺。」
小A說著笑了,突然靈光一閃:說不定小孩是因為某種意外才被拐走的。
「小B,再找家咖啡廳坐坐!」
小A拉著小B的手,飛快地鑽進旁邊的咖啡廳。
「你幹嘛呀,慌慌張張的。」
在桌邊坐定後,小B一臉疑惑地問。
小A喝了口水開始說話。
「如果我們認為嫌疑人拐走了孩子,就很難想象他的動機。如果這個人並沒有拐走孩子的意圖,只是碰巧造成了這樣一種結果呢?也有可能啊。」
「你別淨說我聽不懂的。」小B雙手按著太陽穴。「總而言之,結論是……」
「我剛才不是伸手去拿傘嗎?那個傘架上有把傘跟我的一樣。我沒帶傘卻不記得了,一時產生了錯覺。這次的案子會不會跟我剛才的情況很相似呢?會不會是在山下久子去廁所的時候有人把孩子抱錯了?」
「怎麼可能嘛!半路上總會發現的嘛。」
小B的圓眼睜得更大了。
「平時也許會吧。可能當時有些條件正好都湊到一起了,比如衣服一樣什麼的。」
「但是總會發覺吧?發覺了就放回去唄。」
「沒機會抱回去唄。就那樣抱錯了,又離開了,想著後面的事情就交給警察,或者隨便扔在哪兒了事。」
「這太過分了吧?」
「就是很過分呀。嫌疑人最後決定把孩子丟在飛機裡了。」
「嗯……」小B遲疑著,臉頰紅紅的,「實在是不可原諒。」
「同感。我有個提議,咱們去一趟嬰兒團那個旅行社,見見當時那個導遊,問問離開京都的時候有沒有帶著兩個孩子的夫婦。」
「當然沒問題啦。都到這步了,一定要查清楚!」
小B拍案而起。
機場裡就有那個旅行社的分公司。小A和小B通過他們聯繫到那個導遊,約好傍晚見面。女導遊叫阪本則子,她對那場嬰兒騷動還記憶猶新。
小A先對打擾她表示了歉意,然後跟她確認旅行團是否去過京都的元山公園。
「去過。」則子回答。
「大概幾點?」
「大概下午兩點多吧。」
跟山下久子所說的時間一致。小A和小B對視了一下。
「之後去了哪裡呢?」
「去了大阪的機場。旅行最後一站是四條附近。」
那麼,如果抱錯了孩子,就只能一直抱到機場了。
「在元山公園是自由活動?」
「是的。」則子點頭。
「比如說啊,」小A舔了舔嘴脣,她提問的時候顯得有些緊張,「如果有團員錯把別人的孩子抱上了大巴,馬上就會被發現嗎?」
小A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很怪。
阪本則子的表情凝固了,她盯著小A看了一會兒,開口道:「你說什麼?」
「就是說如果有別人的孩子混進了大巴,很快就會被發現嗎?」
小A換了個說法。則子似乎終於明白了。
「要是有夫妻倆故意把別人的孩子混進團裡,那很可能發現不了。可是怎麼可能有人抱錯別人的孩子呢?」
「會不會有這種情況:爸爸帶著孩子,媽媽單獨行動。然後媽媽去了趟廁所,出來後把別人的孩子錯認成自己的帶上了大巴。」
跟則子見面之前,小A就整理好了這條推理的思路。
「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她遇見她老公的時候就會發現了,不是嗎?那不就有兩個孩子了嘛。」
「夫妻倆的座位很近嗎?」
如果離得很遠,就很可能同時抱著孩子而久久不會察覺。
但是則子答得很果斷:「很近,夫妻都坐在一起的。」
「是嗎……」
也是啊,沒必要讓夫妻分開坐。小A被說服了。她正準備說出另外一個假設的時候,則子開口了:「可是……」
「可是什麼?」小A專注地望著她的嘴脣。
「可是有一種可能。觀光大巴靠後的座位很空。有的客人拿那些座位當嬰兒床。去元山公園的時候,有些夫妻就把小孩留在車裡了。如果是這樣,哪對夫妻抱錯了孩子還很久沒有發覺也的確有可能。」
「就是這樣的,肯定是!」小B說。
「但是,」則子很冷靜地看著小B,「雖然道理說得通,但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再怎麼說,抱錯了孩子,很快就能發現的。」
小B也點點頭,抱起了雙臂。
「犯這種錯誤的人也太痴呆了。」
「痴呆也好不痴呆也罷,總之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是不容否定的吧?」
小A又確認了一次,則子眉頭微蹙:「可能性的確存在。」
「我請你帶的照片帶來了嗎?」
「帶來了。」
則子從包裡拿出來一張照片。那是嬰兒團的全體合影,所有人都在上面。
小A看了一會兒又把照片交給了小B。她瞥了一眼,「啊」的一聲叫出來。
「褐色小熊嬰兒服!」
小A也把下巴湊了過來。前排右數第二個,正是一個穿著那件嬰兒服的孩子。抱著他的是個二十歲出頭的短髮女人,旁邊站著她丈夫,一個銀行職員模樣的男人。
「這對夫婦的情況你還記得嗎?」
小A指著他倆問則子。則子想了想回答:「對,我記得。」
「有什麼印象比較深的事情嗎?」
「嗯……印象啊……」則子微微思考了一下,望向小A。「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在元山公園的時候有這麼一件事。剛下大巴的時候,大夥兒都往廁所跑。廁所前面的長椅上躺著個孩子。我抱起孩子望瞭望四周,然後照片上這個媽媽就從廁所跑出來對我說‘真不好意思’。我提議‘他好像睡得很熟,還是抱到車上去吧’,她回答‘那就麻煩您了’,於是我就把孩子抱上大巴了。」
「就是他!」小B喊出來,「他就是B助!」
小A也重重地點了點頭。則子的眉毛不安地耷拉下來。
「那個……我是不是乾了什麼壞事了……」
小B在面前搖了搖手。
「沒關係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這對夫妻你還記得一些別的特徵嗎?從京都到大阪的路上我覺得一定有點什麼。」
小A繼續問。則子歪著頭,不一會兒,想起了什麼似的望著天空。
「我想起來了。那個老公從機場直接去大阪市內了。」
「去大阪了?」
「對。所以最後坐上飛機的應該只有他老婆和孩子。」
「只有老婆和孩子……」
這回輪到小A望天了。
「去大阪肯定是撒謊!」小A邊看飛行時間表邊說,「很可能他抱著自己的孩子先回東京了。全日空就有下午六點從大阪起飛的航班。可能就是這個。」
「那他老婆帶著B助上了我們的飛機咯?」小B喝著兌了開水的燒酒說道。
「不只帶了B助,還有一個準備好的差不多大小的娃娃。可能是充氣的那種,這類玩具在機場的商店就買得到。」
「降落前把B助的衣服給娃娃穿上。等乘客下飛機的時候就把B助放在其他座位上,自己抱著娃娃出機艙。」
「然後到行李台那裡和已經到達的老公會合,把娃娃換成自己的孩子。」
「我們慌慌張張趕到那兒的時候,他們應該已經調包完了,所以嬰兒還是正好二十五個。」
「完美無缺啊。」
「我都不得不佩服。」
「咱們怎麼辦?」
「那還用說!」小B把燒酒一飲而盡,「絕對不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