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出來,看著眼前熟悉的街道和馬路,戚清立刻就把飛機上的那點小意外拋到九霄雲外。
她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報平安,緊接著又給偵探所裡另一個員工,也是自己唯一的搭檔兼密友安琪報信。
“喂安琪,對我剛下飛機,嗯解決了,資料我都發你郵箱了,你整理出來吧,對了,幫我約見客戶,明天或者後天,就這樣,到時候聊啦。”
戚清一直都向家人宣稱自己從事的是私家偵探的工作,事實上業務內容跟這個雖不完全重合,倒也頗有相似之處:
她跟人一起開了一家萬事屋,接待的內容很雜,從幫忙尋找走失的人或物到取證婚姻出軌無所不包。
不過有一點,她不接跟犯罪有關聯的案子。
所謂的萬事屋裡只有她和安琪兩名員工。
戚清負責接待客戶、實地操作、打探、取證等絕大部分的工作,宅女兼黑客安琪則是負責某些特殊情況的特殊操作、遠程操控,以及最後的歸攏整合信息。
兩個剛滿25歲的年輕姑娘卻已經是業內頗有名氣的組合,從業足有五六年之久,也就是說,差不多從大二熟悉之後開始,倆人就已經暗搓搓的進軍這個行業了。
這年頭有錢人多,社會也複雜了,相應的見不得人的事情也隨之增多,只要打出名聲去,不愁沒有客戶上門。
別人的麻煩就是她們的商機,而從另一個層面看來,這也算是為民解憂不是?
戚清幾年前就已經自己買了房子,不過偶爾還是會回家住幾天。
她到家的時候,父親戚言和母親蘇珂正在廚房裡瞎折騰,中間時不時夾雜著法語和西語的你來我往,搞得氣氛很是緊張。
說他們瞎折騰確實不是戚清不孝順,因為倆人的廚藝根本就沒法兒看,做出來的菜想要毒死人的確不容易,可是距離色香味俱全也真是遙遙無期。
家政阿姨正讓他們鬧的心煩,一看戚清回來了,臉上頓時一喜,“清清啊,趕緊把你爸媽弄出去,這不是純粹給我添亂呢麼!哎呀我說小蘇你快把那條魚給我放下放下,苦膽都快給你弄破了!老戚有你那麼拿刀的麼?清清~!”
戚清噗哧一笑,把手裡巨大的行李箱和隨身小包隨意一丟,身手矯健的鑽進廚房,一手一個把戚言和蘇珂拎出來。
“您二位就別折騰了,再這麼下去劉姨非得鬧罷工不可,咱還吃不吃飯了啊?”
被閨女逮個正著,戚言臉上就有點訕訕的,他手裡還捏著一柄明晃晃的刀呢,挺尷尬的說,“我這不是想幫個忙麼。”
正說著,劉姨已經氣沖沖的從廚房出來,“你把刀給我!”
戚言趕緊雙手奉上,乾咳一聲,“清清回來了,累了吧,爸爸給你泡點茶啊。”
蘇珂要上來抱戚清,被她無比嫌棄的推開,“媽你抱我之前能不能先洗洗手?上面全是魚鱗!”
蘇珂一怔,低低的尖叫一聲,捏著小碎步一溜兒跑走了,等她回來的時候,地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袋子,她老公正美滋滋的拿著一件襯衫在身上比劃。
“哎呦你又亂花錢!”蘇珂嗔怪道,“留著自己買點什麼不好。”
“孩子的一點心意,別說那些掃興的,”戚言挺美,當場就把衣服給換了,出來讓妻子女兒看,“怎麼樣,我穿這個色兒中看不中看?”
蘇珂也就是順嘴說一句,這不是當娘的總是心軟麼,其實真要論起來,戚言疼女兒遠比自己更甚。
前兒他們兩口子知道閨女自己攢錢買了房,竟然還是個總面積近兩百平的複式,驚得一整宿沒睡著,生怕她年紀輕輕的背上飢荒過不安穩。
蘇珂還沒想好到底該咋辦的,戚言已經連夜就把自己大半輩子的積蓄,存摺加□□一百多萬統統提乾淨,手頭就剩下幾百塊錢,連看中的絕版書都不捨得買了,然後大清早給閨女送過去。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後,戚清當場就給感動哭了,直接拿出來房本和存摺,讓親爹知道自己不僅沒背飢荒,其實還頗有剩餘才把這事兒給完了。
大體的分了下“贓”,戚清問,“阿澈是不是快放暑假了?回來麼?”
她還有個弟弟,去年剛去國外留學,聽說適應的還挺好。
蘇珂聽了之後搖搖頭,“那小子,說要在那邊打工,參加社會實踐什麼的,等到過年才回來。”
戚清笑笑,“也好,他剛去,好好利用假期熟悉下環境,跟同學增進下感情也是不錯的。”
一家三口聊了會兒天,戚清拿著帶回來的禮物,去給走得比較近的幾家鄰居派送。
戚言和蘇珂都屬於思想比較前衛的,也挺會享受,住的是帶花園的小別墅,環境不錯,鄰居們的素質也高,從事的都是比較高大上的職業,哪怕暗地裡有點兒什麼怪癖,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都挺溫文爾雅。
戚清出來之後大家都笑呵呵的打招呼,“哎呀清清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趙叔叔身體還是那麼好啊,呦,張阿姨又漂亮了。”
“呵呵,這孩子就是嘴甜。”
甭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這個社會就是各掃門前雪的,管他關上門之後是打還是罵,至少表面上過得去就成。
晚飯後一家人去小區內部的休閒室做按摩,結果一進門戚清就斯巴達了,我了個大去的,這人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迎面走來的,可不是飛機上碰見的男人麼!
她頓時就感到一股熱血上頭,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走,蘇珂還在後面喊,“清清啊,清清,幹嘛去啊?”
戚言卻已經跟對方打了招呼,“言止啊,自己來的?”
路言止搖搖頭,“不是,陪父親來的。”
他在戚清剛一進門的瞬間就注意到她了,見她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和扭頭就走的反應,不由得有些好笑。
說話間,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倒背著手從後面拐角處走過來,看著也就五十來歲,面帶紅光,身體很好的樣子。
看見正跟兒子說話的戚言,老頭兒笑呵呵打了聲招呼,“你們也過來了,呦,剛才出去的那是千金?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戚清身手多矯健吶,蘇珂壓根兒就追不上她,只好一個人回來,聽見這話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抱歉,那孩子冒冒失失的。”
路老爺子就笑,又轉頭問兒子,“還記得麼,老家時候,咱們斜對面的小妹妹,小名清清的。”
路言止微微笑了下,點頭,“記得,咱們搬走的時候她還哭來著。”
說的一夥人全都笑起來,又約好了改日再見,這才散了。
回去的時候路過戚家的別墅,路言止下意識的往裡看了一眼,然後忽然就笑了。
怪不得在飛機上碰見的時候覺得這麼眼熟,轉眼近二十年不見,小丫頭也變成大姑娘了。
只不過,貌似她已經把自己給忘了。
回家之後,蘇珂一進門就見剛才一溜煙兒不見了的閨女正盤腿坐在地上看書,不由得嗔怪道,“你這孩子,你路伯伯還在呢,怎麼就跑了呢!”
戚清哼哼唧唧的說,“你們中老年交際就別拽上我了,反正我也不認識,說不到一塊兒去。”
“真不記得了啊。”戚言樂了,蘇珂也是一臉好笑。
戚清終於察覺到情況不對,眨眨眼,“什麼意思啊?”
“那不是你路伯伯麼!”蘇珂上去拍了她一把,一把倒果汁一把說,“就是你小學的時候,住在咱們斜對面的那家,當時你跟人家多親啊,整天纏著言止那孩子叫哥哥,哥哥的,都忘了? ”
戚清整個人就有點兒暈菜,呆傻了老半天,才終於從記憶的深處隱約挖出來那麼點兒模糊的印象。
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塵封多年的記憶被打開,一瞬間,空氣中遍布飛騰起來的吉光片羽。
那些經歷了漫長的時間和歲月,在記憶的長河中變得支離破碎的零星碎片,迎著陽光,閃閃發亮。
但是時間隔得太久了,幼年的記憶又格外不穩定,她絞盡腦汁也只能勉強拼湊起一個總是需要自己仰視,每每見面都會對自己笑的特別溫柔的大哥哥的輪廓。
“清清。”
他似乎總是會這麼溫柔的叫自己。
至於那個什麼路伯伯,壓根兒就想不起來。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戚清才勉強回神,倍感丟人。
“那路伯伯都搬過來將近兩年了,之前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啊!”
蘇珂笑得不行,“你一年才回來幾次?偶爾跟人家見面的時候也笑瞇瞇的喊路伯伯,我們都以為你早就認出來了呢。”
戚清捂著臉,在地上滾了幾圈,羞憤欲死,“那時候我才多大,咱們搬家的時候也才剛上小學,能記得什麼啊!”
所以說,你們到底哪兒來的信心啊!
稍後平靜點了,戚清抓緊時間問,“怎麼就這麼巧,路伯伯也搬過來了?”
“其實也不算是太巧,”戚言擺擺手,“前幾年我去外地出差的時候無意中遇見了老路,他來咱們家做客之後覺得這兒就不錯,剛好想換個環境好的地方養老,這兒各方面條件都合適,而且還有老朋友,就當場拍板了。”
路言止在另一座城市經營一家規模可觀的安保公司,去年開始嘗試在未然城開設了分部,既是擴大業務範圍,也有順便照顧父親的意思。
戚清出了半天神,琢磨著是不是得找個合適的機會正式拜訪一下,不然也忒失禮了。
不過現在都已經接近十一點了,顯然不是拜訪的好時間,而明天她又要跟客戶見面,估計也騰不出空來……
唉。
因為出了這個插曲,導致戚清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雙眼乾澀無比,跟塗了強力膠一樣。
開車經過路宅的時候,她不由自主的往裡面看了眼,結果就見一身白色休閒服的路言止推門出來拿牛奶。
視線交彙的瞬間,路言止就笑了,襯著清晨的陽光,好看的一塌糊塗。
戚清那個尷尬啊,臉上火燒火燎的,覺得大清早怎麼就這麼熱!
她沒停車,兩個人就這麼略顯倉促的交換了笑容,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