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沒得到一點回應,瞧謝庭面上淡淡的,又的確看不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來,隻好又強自忍住心中的尷尬,沒話找話說:“這回陳家的事情......說起來也怪他們當初不肯好好的把話說清楚,若是他們能跟本王好好解釋,又怎麽會造成那樣的後果?你母妃......”
他說到陳氏,又有些呆住了,似乎回想起那一日陳氏嘲諷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虛。
他居然會有臉再一次提起陳氏,謝庭背在身後的手漸漸的握成拳,指甲陷進了肉裡也毫無知覺,他嗓子堵得慌,微微咳嗽了幾聲,才盡力壓抑住了心內的憤恨,用極平淡的聲音回答趙王:“好在現在事情也已經說清楚了,外祖在天之靈若是知曉了,也會覺得欣慰的。”
陳家複家當然會覺得欣慰,但是對著這個害死了陳家滿門的女婿,陳家先祖會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吧。
趙王真的沒話好說了,謝庭的態度叫他覺得松了一口氣,卻又覺得怪怪的畢竟陳家死了這麽多人,都是他帶兵殺的,鄭家也是他的後來嶽家,只要有腦子的人都會覺得這之間有聯系,不簡單吧?
趙王看不透這個兒子,卻又不想承認這個兒子心裡對他是有怨恨的,隻好訕訕的自己笑了半日,又問他:“這回回來,還有件事一定要定下來了。這便是你們兄弟二人的婚事,本王已經替你物色了一個好姑娘。門第性情都是好的,配你正合適,過幾日便去求你皇爺爺的恩準。”
這麽快就跳到婚事上了,不過趙王能在有謝遠的情況下還記得自己的婚事這件事還是值得驚訝一下。謝庭知道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聞言也並沒有多大的反應,隻說一切由趙王跟皇帝作主。
之前談起陳家的事情,一是因為心裡有病,二是因為心裡不忿,趙王總覺得謝庭的態度不痛不癢,跟隔靴搔癢似地,並不能滿足他心裡的想法,現在謝庭搭腔了,他才覺得重新找回了做父親的威嚴。滿意的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定了吧。天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著,今日辛苦你了。”
謝庭便順勢告退。退出書房徑直往他住的院子去,穿過梅花林的小徑,正要進藏花塢去,就聽見後頭傳來鹹寧的聲音:“庭哥哥!庭哥哥等等我!”
這麽晚了,鹹寧出現在自己的住處做什麽?鹹寧一直都是跟著趙王妃住正院的,正院離謝庭住的藏花塢距離遠的很,她有什麽事需要特地跟來這裡?謝庭轉身看她:“你怎麽跟來這裡了?沒有嬤嬤丫頭跟著你嗎?”
鹹寧縣主也不顧謝庭冷淡的態度。笑著撲上來挽住他的胳膊撒嬌:“我想來瞧瞧庭哥哥那條大黃狗還在不在,許久沒見它了,讓我好想呢。”又朝後頭努嘴笑:“瞧瞧,我帶了好吃的來犒勞它。”
之前在趙王府的時候,鹹寧確實與阿黃相處的不錯,謝庭皺眉搖頭:“太晚了。要看它也明日再來吧。”
“叫她進去吧。”謝庭回頭,見謝遠也提著燈籠站在不遠處,正要說話,又聽見謝遠說:“正好我也有事要與你說。”
這些人一回來就有各種話要跟自己說,卻也不問問自己想不想聽。謝庭心中冷笑。面上卻仍舊不帶出來:“已經很晚了,有什麽事情等明天再說。”
很少見謝庭會這麽直接的拒絕人,鹹寧縣主因為謝庭突然冷淡的態度有些受傷,心內又有些憤恨:母親說的果然是對的,不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就不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自己對他這麽好,在封地的時候都老是掛念著他,一回來就來看他,他卻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態度,著實惹人厭。還有外祖家,舅舅也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才會死,舅媽跟表哥表弟表姐她們才會流放到鳥不拉屎的地方。
也是因為眼前這個人,母妃被父王說了好些天,鬱鬱不樂了好多天。果然這種人,是不能對他好的。再想到他獨自晉封了郡王,而謝遠卻什麽都沒有,鹹寧縣主第一次對謝庭產生了厭惡跟敵對感。
謝遠對謝庭的態度倒是並不意外,得到了謝庭的拒絕也仍舊堅持:“不,我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商議事情。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同你說,一刻也等不了。”
知道謝遠這個人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未免他繼續糾纏,謝庭便道:“好,那你說吧。我聽著。”
“鹹寧,你先進去看你的阿黃,我有事同他說。”謝遠隔著謝庭遙遙的衝鹹寧縣主抬了抬下巴,又衝謝庭道:“來吧,去雪洞裡談。”
謝遠在前頭走,謝庭在後頭跟著,二人都不出聲,只顧走,走出了一段路之後,謝遠才停住腳,抬手指著謝庭,冷笑著問他:“你記不記得這座橋?”
謝庭借著月色看了一眼,趙王府裡的橋多的是,但是唯獨這一座特殊的很,就是那條曾經害的他跟顧滿差點淹死的那座拱橋,他抬頭看著謝遠,問道:“你叫我來,不會就是要我看看這座橋吧?”
“當然不是。”謝遠抬腳走上那座橋,站在橋中央服侍謝庭,冷笑道:“我是要叫你知道,我能讓你死一次,就能讓你死第二次。”
鄭家出來的人都很喜歡說狠話,也都不喜歡做表面工作,就算是做也做不好,就跟趙王妃鄭氏似地,難怪生出來的兒子也跟她一樣,藏不住事,也忍不住脾氣,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心機。謝庭冷笑了一聲不作回答:“既然你的話說完了,我也要回去了。”
“站住!”謝遠忽然從橋上奔下來走到謝庭面前,伸手扯住他的衣領,怒道:“你不會永遠都這麽好運的!你不過是借著死人的光,借著你們陳家死光了的運氣才得了皇爺爺的憐惜,我要是你,這個郡王的位子一刻都坐不住,因為那是一百多條冤魂換來的,你晚上不會
做噩夢嚇醒嗎?!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成了郡王就了不起了,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父王的兒子,誰才有資格接父王的班!”
謝庭不假思索的拂開他的騷擾,皺眉理了理已經發皺的衣裳,淡淡的道:“你的話說完了?”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我坐不住這個位子?就憑鄭家?”謝庭一步一步走近正在後退的謝遠,直把他逼到橋上,背已經抵住了橋墩才休:“鄭家害了陳家,究竟是誰該站不住腳,誰該害怕的心驚膽戰食不知味,夜不安穩?我外祖在天有靈,只會為我高興,不比你們鄭家,就算滿門都死光了,也換不回一個郡王的位子!”
謝庭說話這麽犀利還是第一次,謝遠被他的氣勢一時震住了,竟然不能找到話來回。憋了半日才怒道:“你胡說!”
不屑於跟他再說什麽話,謝庭有些厭惡的松開手,冷笑道:“誰胡說誰心裡清楚,今日是你先口不擇言,不然我也不會理你,我沒空跟你廢話,你最好不要再來招惹我!”
謝遠瞪著他轉身,一拳捶在旁邊的欄杆上,手都震得青紫了也不覺得疼了,心中越發的堅定了要謝庭死的決心。現在陳家翻案,他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接趙王的班在別人看來也天經地義,他不能活著,就算是為了清路,謝庭也非死不可了。
藏花塢的燈籠在風裡微微搖擺, 謝庭才進門,迎面就見秋夕月盈二人有些慌張的迎出來,哭道:“世子,阿黃它不好了!”
謝庭目光陡然陰沉下來,飛奔著進了耳房,果真見阿黃睜著眼睛在窩裡有氣無力的嗷嗚嗷嗚的呻吟,肚皮一抽一抽的鼓。他近前蹲在阿黃面前,阿黃便自動的睜大眼睛瞧他,叫聲細細的,似乎很沒有力氣。
“去叫常春請師傅來!快去!”謝庭一邊伸手摸阿黃的頭叫它安靜下來,一邊頭也不回的吩咐秋夕月影:“秋夕你去叫人通知常春。月影留下。”
藏春塢的人對謝庭向來都是令出必行,秋夕不敢耽誤,立即出去找小丫頭叫去找常春了。
月影忐忑的站在原地看著謝庭,嚇得幾乎想再次哭出來:“世子,奴婢也不知道怎麽會忽然這樣......”她們是謝庭屋裡的大丫頭,卻也對這條狗重視的很,平日裡都精心照顧的,這回阿黃出了事,她又驚又怕,生怕會被責罰,居然不由得嚇哭了。
“剛才誰給它喂東西了?鹹寧縣主?”謝庭的聲音卻始終十分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