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眼見著這小姑娘從滿面輕松解脫之意瞬間變成苦大仇深的苦瓜臉,居然差點就忍不住要笑出來這顧家小娘子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可怕嘛,瞧這一臉受氣又不敢發出來的小模樣多招人疼?何況這小姑娘又跟謝景行頗有淵源,她倒朕覺得除了顧滿,這滿盛京要去再給謝景行挑一個媳婦兒可就難了。
一來景行雖然受寵,陳家也翻案了,但是他到底在趙王面前是向來不受待見的,又有個眾人皆知的厲害繼母鄭氏,家裡還有個年歲相當的同是嫡出的弟弟謝遠,小姑子又難伺候,脾性好的去了趙王府根本壓不住。而名門淑女裡面可以稱得上厲害的還往哪裡去找別人去?二來皇后今日仔細瞧了顧滿與崔汀汀的差別,崔汀汀年紀小,雖說是名門望族出來的,但是到底有些孩子心性,問她什麽她也想不到別的地方去,老老實實的就順著話回答了,站在那裡一團孩子氣。可是顧滿不同,皇后發現她每回答一個問題都不是無的放矢,非得把答案過個兩三遍覺得沒有問題了方才開口。
要的就是這樣謹言慎行但是又不乏活潑氣的姑娘,最重要的是要能幫謝庭擋一些風浪的姑娘。
“顧九,你是個聰明孩子,想必已經知道本宮這回召你們來是為了什麽吧?”皇后扶了扶手上晶瑩剔透的鐲子,看著顧滿抬起頭,便又道:“本宮聽過你的名字,好似在半年前?那回你進宮來,婉妃與麗妃......她們原本的目的是嫁禍你,是衝著你來的,對吧?”
皇后要查這個事情其實一點都不難,顧滿乾脆利落的點了點頭。跪下磕頭:“這件事多虧了皇后娘娘您的成全,阿滿沒齒難忘。婉妃娘娘與麗妃娘娘的事......”
“她們是自己該死,在宮裡行厭聖之術,自尋死路。”皇后打斷她的話。然後又低頭笑道:“你也不該謝本宮,要謝自然是要謝景行。若不是他來求本宮,本宮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到時候就算你坐實了麗妃與婉妃行巫蠱的事實,就憑你出現過在本宮寢殿,也照樣逃不了關系。所以景行的的確確是你的大恩人。本宮有沒有說錯?”
開始打人情牌了,顧滿有些無奈,卻也只能點頭:“皇后娘娘說的對。可是......”可是她真的不願意就這麽嫁給謝庭,不是說謝庭不好,也不是說她還期待著什麽愛情想要惦記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而是因為她真的太怕麻煩了。謝庭生來就自帶麻煩。嫁給了他,那就等於要跟他一起承擔起所有風雨,甚至有可能會死。她可沒忘記上一世的謝庭是什麽樣的結局,他可是被趙王親手給殺了的啊。雖然這一世謝庭已經與上一世頗有不同,甚至已經封了郡王了。但是誰能保證他會否極泰來,再也沒有那些倒霉事呢?她是跟謝庭關系不錯,也確實受過謝庭許多恩惠,甚至也曾經想過謝庭若不是世子,只是個普通人......但是那都只是也許,謝庭畢竟是趙王世子,他注定跟野心勃勃的謝遠是要爭鋒相對的。
“沒有可是!”皇后見她似乎立刻就要說出拒絕的話來。臉色就不由得陰沉下來,不滿的看了她一眼,道:“本宮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們都把景行看成個大麻煩,避之不及。只是你們都別忘了,現在在作主的不僅僅是趙王。趙王上頭還有皇上跟本宮。我們要給他什麽,那就只能是什麽,誰也不能改變!”
這個意思是,皇帝跟皇后都打定主意了要補償謝庭前十年所失去的,要寵著他了嗎?顧滿知曉皇后這麽寵愛謝庭的原因。無非就是找個依托活著罷了,可是顧滿不行,她在江西的兩個莊子都已經經營的有聲有色,一年的進項加起來也有三四千兩銀子,這麽多銀子,若是她能在那邊定居,找個普通人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她不想去冒這麽大的險,就算是為了謝庭也不行。
皇后瞥了她一眼,慵懶的抬了抬手,便有宮女將四周的帷幕全部卷起來,視線一下子開闊了,外邊的無邊無際的荷葉就這樣浮現在眼前,不遠處的岸上有許多宮裝美人來來往往。
“你看見了什麽?”皇后問她,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下來:“你瞧那裡。”
她用手指著的地方恰好有一葉扁舟,原來是鹹寧縣主的小舟陷在藕花深處,前進不得了。顧滿不解其意,想了想,才道:“鹹寧縣主。”
“她走不動了,因為她走了錯路。往四周走都是通達的,就是她左手旁的小徑也是可以走的,但是她卻偏偏貪圖那裡的荷花多,偏偏要往那裡走。那裡淤泥太深,她的船娘再怎麽好,也劃不過去。而她不僅得不到她中意的那株荷花,還陷在了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裡。”
老人們說話往往都是有寓意的,尤其是眼前的這位已經活成了精的皇后,她說的這些話全部都是在提醒顧滿,不該走的路不要走。換句話來說,讓你做的事你就做,推來推去你自己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顧滿低下頭,她還是覺得自己無法就這樣交出自己的一生,皇后要的不是替謝景行找個媳婦兒,而是為謝景行找一份穩的不能再穩的前程之外,還打算給他一切人都能有的東西,比如說溫情,比如說在意,還有關心。可是顧滿覺得自己無法勝任這個角色。
鹹寧縣主半日都前進不得,四周有沒有別的小舟,見謝錦玉她們都已經回了,禁不住哭起來。
皇后牽起嘴角笑了一下,衝旁邊的黃衣宮女揮了揮手,黃衣宮女立即下到台階上吩咐另外的船娘過去將鹹寧縣主帶回來。
謝錦玉帶著歐陽珊回了亭子,有些試探的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顧滿,然後才笑著倚在皇后身邊:“才剛還看見幾個小小的蓮蓬,與江南的都不一樣呢,太小了。”
趙王擦了把頭上的汗,下了馬便四處找茶喝,天氣太熱了,像是要把所有東西的水分都給蒸發了似地,這個天氣還要出門簡直就是在自己找死。鄭氏見他板著一張臉似乎並不高興,便待他喝了茶又吩咐人碰上一碗冰碗來,問道:“不是說去周王府了,怎麽今兒這麽快就回來?”
趙王接過來舀了一口,聽了鄭氏的問話瞬間又沒了心情,歎了一口氣,道:“他膽子小的很,問他什麽只會說不知道,真是叫人忍不住生氣!”
周王的膽子小不是出了名的嗎?這趙王又不是不知道,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倒是生起氣來?鄭氏不以為意,又道:“這樣熱的天氣,也不曉得鹹寧什麽時候回來。”
趙王見她說起最疼愛的小女兒,臉上也禁不住露出了笑意,疑惑道:“這樣熱的天氣,她出門去做什麽?”沒等鄭氏回答,他又自己想起來了,早上他要出門的時候就聽鄭氏說過,今日鹹寧會與謝錦玉一起進宮去覲見皇后。
“哦,在宮裡倒是沒什麽,也沒什麽好擔心的。”趙王放下碗,又道:“我有件事要與你商議商議。”
什麽事情也值得跟自己商議?鄭氏已經能察覺到趙王對自己的忽視跟不耐煩了,現在聽他忽然這麽說, 便大概猜到應該就是前幾日說的,要為謝庭娶親的事了。想到這裡,鄭氏心裡倒是開心了起來趙王本就說過,憑他也找不到什麽名門閨秀,隻好將就著找罷了。此刻想必是已經有了人選,便問道:“可是關於景行的婚事?”
趙王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並無不忿之色,便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先前本王說給他定下的那個姑娘就是禦史史同舟的三女兒,如今我越發的瞧著這門婚事不錯。他年紀也大了,著實該快些定下這事來才是,不然阿遠也不好越過哥哥娶親。”
史同舟家的?鄭氏第一時間想起那個給自己通風報信的史慶豐來,不由得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遲疑著問道:“雖然武賤文貴,但到底史同舟只是個普通禦史,才是六品......這會不會......不配呢?”她其實是聽史慶豐說過曾經跟鄭家有親,怕這門親事要是成了,到時候會牽扯不清。
趙王搖頭,理直氣壯的道:“不配?這有什麽不配的!這若是不配,本王上哪兒給他找別的好的去了?憑他的條件......”他想起現在謝庭也算尊貴的身份了,便又閉口不言了。謝庭已經成為郡王了,眼看著又是皇帝面前的紅人,要是給他配個六品言官的女兒,確實好像又有些說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