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衛營出乎意料地潰敗,令他的聲望遭受重擊。更不用說,太康帝因戰敗一事怒極攻心閉目西去。氣死天子的罪名,便是他權勢滔天,也擔待不起。
太康帝昏迷一夜,他這個丞相就在龍榻邊守了整整一夜,眼睜睜看著太康帝咽下最後一口氣。這對他來說,又是一記重擊。
太康帝軟弱平庸,對他這個丞相十分敬重。便是論情誼,也極為深厚。太康帝之死,他心裡焉能不悲慟不難過?
鄭太后借機發難,安國公落井下石,更如雪上加霜。
只是,眼下絕不能認罪。這罪名一旦認下了,日後再難翻身。
“安國公請慎言!”王丞相冷冷回擊:“此事前因後果,確實要查個清楚明白。杜將軍身在軍中,身邊有數百親兵,怎麽會被幾千亂軍衝到眼前被刺殺?平州亂軍哪來這樣的高手?這其中,定有陰謀。”
安國公不敢也不能心虛,一臉怒容地和王丞相對視:“確實要徹查,給皇上一個交代,給太后娘娘李貴妃太子殿下一個交代,給滿朝文武百官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王榮!不管你有心無意,衛將軍是你一力舉薦的,杜將軍也是你力主派出去的。此事,你必須要負責!”
哀慟哭泣的鄭太后,忽然掙扎著起身,衝了過來,伸手抓王丞相的臉:“你氣死我兒,還我兒命來。”
王丞相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鄭太后抓了個正著。鄭太后手上戴著長長的護甲,深深劃破了王丞相的臉,差一點就要戳瞎眼睛。
王丞相倉促後退,痛呼不已。
張尚書等人急忙圍攏過去:“王丞相!”
“太醫在何處?快些過來!快為丞相治傷!”
太子大驚失色,衝上前扶住狀若瘋狂的鄭太后:“皇祖母!”
鄭太后轉身撲進太子懷中,嚎啕痛哭:“太子,你父皇走了,我兒走了啊!”
少年喪父,中年喪夫,老年喪子。這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悲慟。鄭太后絕望的哭喊聲,在昭和殿上空久久徘徊不去。
太子殿下抱著鄭太后大哭。
鄭太后喪子,他喪父。從此以後,他頭頂少了一片天。就是大梁這片天,也得由他來撐著。年少的太子殿下,想到這些沒有雀躍欣喜,甚至有些惶恐懼怕。
宮裡哭聲一片。
鄭宸跪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和其他人一樣低頭垂淚。在無人察覺的時候,悄然勾起薄唇。
……
天子駕崩,國之大喪。
喪信從京城迅速傳至大梁各州郡。
一時間,舉國悲慟,便是普通百姓,都換上了孝衣麻服,跪在家中痛哭。各州刺史紛紛動身去京城,為天子奔喪。大梁各藩王們,聽聞喪信,也立刻啟程去京城。
喪信傳到南陽王府時,已是正月初六。
陳長史等屬官都揮淚哭了一場。
便是心如磐石的薑韶華,在聽聞太康帝的死訊時,也有些恍惚黯然。
前世太康帝死在陽春四月,這一世,竟提前了幾個月。或許,從她睜眼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從鄭宸同樣重回年少的那一刻起,大梁的國運就在悄然無息地變化著。
朝廷軍隊在平州潰敗,平州徹底成了譚勝這個平州王的地盤。太康帝被生生氣死。這一切背後,都充斥著久違的熟悉的陰謀意味。
她一直安穩地待在南陽郡,遠離京城,也遠離前世的人和事。然而,現在終於到了面對的時候了。
“郡主何時啟程去京城奔喪?”陳長史紅著雙目問詢。
藩王們要奔喪,薑韶華這個南陽郡主自不能例外,也得盡快動身。
薑韶華道:“明日就出發。”
陳長史立刻道:“臣隨郡主一同去。”
“不,陳長史留在王府。”薑韶華深深看著陳長史:“我此去京城奔喪,或許要待上一段時日才能回來。或許三五個月,也或許要一年半載。陳長史留在王府,我才能安心。”
陳卓聽懂了郡主的話中之意。
郡主要去京城“會一會”王丞相,或許還有鄭太后。南陽郡不能出任何亂子。她需要有一個絕對信得過的人,替她守住王府。
陳卓鄭重點頭應下:“郡主請放心,有臣在,南陽王府絕不會生亂。”
薑韶華低聲道:“我當然信得過陳長史。還有一句,我要囑咐陳長史。如果盧郡馬興風作浪,陳長史不必客氣,直接將他關在王府裡。所有惡名,一律都由我來擔著。”
陳長史:“……”
如今的南陽王府,上下一心,人人聽從郡主號令。唯一可能的變數,或者說是“隱患”,也就是盧郡馬父子了。
陳卓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應下,低聲囑咐:“郡主盡早回來。”
薑韶華嗯了一聲。
銀朱荼白捧來素服,伺候主子換上。長發上的金釵發簪一律拿下。
宋淵早已傳令下去,兩百親兵迅速準備戰馬兵器乾糧等等。至於隨行的屬官,薑韶華隻帶上了陳瑾瑜和馬耀宗。
第二日一早,薑韶華騎著毛色斑駁的花馬,出了王府。
剛行了一段路,就聽後方傳來熟悉的嗷嗷聲。緊接著,一匹毛色順滑發亮的半大老虎躥出了王府。
“小花,快回去。”薑韶華略略蹙眉:“我此去京城,路途遙遠,你不能跟著去。”
滿打滿算,小花也沒到兩歲,尚未長成。體型還不及一頭豹子,在高大的戰馬旁奔跑,愈發顯得嬌小可愛。
小花不肯回去,躥到花馬身邊。
花馬早已習慣了小花一同奔跑,甚至稍稍放慢速度,免得小花跟不上。
薑韶華有些無奈,轉頭對宋淵道:“舅舅,你送小花回王府。”
宋淵應一聲,下馬後伸手撈起小花,然後上馬回王府。一行人繼續前行,半日後出了城門,上了官道。
薑韶華耳力靈敏,再次聽到了嗷嗷的叫喚聲。
這一次,她沒有再令人送小花回去,無奈歎了一聲:“也罷,就帶上小花一同去京城開開眼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