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韶華若是不應,就是心性狹隘不顧大局。若是應了,就得被狠狠割上一刀出糧出力。
武安郡王目中閃過幸災樂禍。一個黃毛丫頭,非要逞能出頭,惹怒王丞相。從現在開始,就等著王丞相明裡暗裡出招,等著被軟刀子割肉吧!
安國公略一皺眉,心裡斟酌著要如何替薑韶華應對。薑韶華既然是鐵打的“太后黨”,他總得庇護一二。
便是太和帝,也皺了眉頭,心想王丞相你也太要臉了。一把年歲的大梁丞相,欺負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南陽郡再富裕,那也是韶華堂妹的。這麽張口,和明搶有什麽兩樣。
誰也沒料到,薑韶華根本沒有猶豫,立刻張口應道:“我立刻寫信回南陽王府,讓屬官們準備好糧種,送去燕郡。”
一個郡的糧種,絕非小數目。
眾臣紛紛愕然側目。
太和帝也動容了,脫口而出道:“這如何使得。”
薑韶華一臉誠懇真摯:“臣是大梁郡主,是皇上的臣子,為大梁出力為皇上分憂,都是理所應當的。去年南陽郡推廣新糧十分成功,全郡大豐收,玉米產量是麥粟的三倍。紅薯的畝產量更高,是四到五倍。足以養活多兩倍的人口。”
“可惜,當日臣上奏折要獻糧,被王丞相擋了回來。不然,朝廷動作足夠快的話,去年冬日能補種一茬,現在便能收一茬新糧了。”
這一番話,眾臣心潮起伏,不由得齊齊抬眼看王丞相。
鐵杆的丞相黨羽,譬如張尚書周尚書等人,最多心裡有些遺憾。其余如太后黨,如中立的臣子,如親近南陽王府的眾臣,心中便格外憤慨了。
要不是王丞相橫生枝節,也不會弄到今天這等地步。
“郡主高風亮節,令人欽佩。”王丞相不動聲色地衝著薑韶華拱手。
薑韶華終於轉頭,目中閃過譏諷:“我願意獻糧種給朝廷,送去燕郡,這是我身為臣子應盡的本分。和王丞相沒什麽關系。”
“當日王丞相在朝堂之上,對我這南陽郡主橫加指責,無端構陷,辱我名聲。今日我要問問王丞相。我薑韶華有沒有流言惑眾?是不是居心叵測?”
啪!啪!
眾臣隱約聽到了兩記響亮的耳光聲,重重落在王丞相的臉上。
之前的衝突,都維持在小范圍裡,親眼目睹的人並不多。今日,卻是百官齊至的大朝會。
南陽郡主言辭犀利,寸步不讓:“王丞相輕飄飄的一句道歉,就要抹平這件事,要我既往不咎,要我寬宏大度。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王丞相已經很久沒嘗過這等被人咄咄相逼的滋味了。
偏偏他為逼迫薑韶華出糧種,之前已經自承不是,現在不宜改口,也不能改口。不得不咽下這口悶氣:“郡主意欲何為?”
薑韶華冷冷道:“那就要看王丞相道歉的誠心和誠意了。”
安國公焉肯放過這等落井下石的好機會,上前一步道:“丞相當日下公文批駁郡主的奏折,今日既知不妥,就該正式寫一封道歉文書。白紙黑字,落在紙上,如此方顯誠心。”
這一招可謂精準毒辣。賠銀子送厚禮稀松尋常,田莊鋪子也不算什麽,這一封道歉文書要是寫了,就成了王丞相抹之不去的汙點。
王丞相瞳孔急劇收縮,正要反唇相譏,就聽龍椅上的天子道:“就依安國公所言吧!朕從中做個見證,解除這段誤會。”
王丞相心裡涼了一涼。
換作太康帝,絕不會這般對他這個大梁丞相。
眼前這個年輕熱血的天子,和性情軟弱愛和稀泥的太康帝截然不同。臣子們相爭,做天子的拉偏架,便是丞相也得吃悶虧。
太和帝看了過來。
王丞相咽下心中羞怒不快,拱手應是。
太和帝這才舒展眉頭,溫聲安撫王丞相幾句,又對紀尚書道:“補種的糧種,由南陽郡送去燕郡。要賑濟的糧食,還得戶部籌措安排。辛苦紀尚書。”
大頭都由南陽郡出了,剩下的賑濟糧食,能擠出多少就多少吧!
紀尚書心裡的重石被挪了一塊,還算輕快地拱手領命。
緊接著,太和帝又沉聲道:“燕郡起了蝗災,接下來,定有別的郡縣也遭了蝗災。眾卿有何建言?”
應對這等天災,朝廷其實也沒什麽好辦法。無非就是減免田賦撥糧賑濟安撫百姓等種種。具體施行得如何,還得看各衙門各官員。
這些具體事宜,就不是大朝會能解決的了。
眾臣你一言我一語地進言,商量出了幾條對策。
太和元年的第一次百官大朝會,就在一片焦慮的聲音中結束。
天子退朝時,特意留下了南陽郡主:“韶華堂妹,你隨朕去景陽宮一同用午膳。”
……
從太子變成天子,一字之差,感受到的壓力翻了幾倍不止。今日第一次大朝會,就冒出了燕郡報蝗災的奏折。年輕的太和帝,心裡急得都快冒煙了。半日過來,心力交瘁。
“這位置真累。”
太和帝走出金鑾殿,被亮晃晃的陽光照得刺目,忍不住喃喃低語。
薑韶華就在天子身後,將這句輕歎聽得清清楚楚,低聲安慰道:“大旱之後多有蝗災,此事是天災,怪不得皇上。”
太和帝歎了一聲:“多虧得你挺身而出,主動獻糧種,為朕解了一大難題。”
薑韶華半點不居功:“我是皇上的臣子,是薑氏郡主。我的身份地位尊榮權勢,都是從薑氏而來。現在朝廷正是最艱難的時候,我為朝廷出些力是應該的。”
頓了頓,又低聲笑道:“其實,能用糧種換來王丞相白紙黑字的道歉文書,劃算得很。”
心頭堵了大半年的惡氣,今日才算是真正出了。
太和帝轉頭看一眼眉眼含笑絲毫不掩快意的堂妹,不由得揚了揚嘴角。口中卻囑咐道:“此事可一不可再,丞相是朝廷重臣,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給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