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曾想,還有兩個人來得比他更早。一個身著月白錦袍清俊貴氣,一個穿著墨色武服俊美迫人。
崔渡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一眼。
平日他在田莊裡忙碌,從不穿絲綢錦緞之類,穿慣了耐髒耐磨舒適透氣灰色布衣,回王府後也還是繼續穿布衣,最多就是換一件乾淨簇新的。他從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直至此刻,對上那兩個容貌氣質不同卻同樣出色的少年時,才後知後覺自己是不是穿得太過簡單隨意了?
鄭宸瞥一眼傻乎乎的崔渡,嘴角溢出一聲輕哼:“這等人,哪裡配站在韶華表妹身邊。”
王瑾卻低聲道:“崔公子只是不喜奢靡華服,論相貌也很出眾。再者,他能種出玉米紅薯,會改善培育糧種,在冬日裡還能種出許多瓜果蔬菜。有這等才乾的人,怎麽會沒資格?”
鄭宸被噎了一下,不怒反笑:“你對他的評價倒是高得很。”
王瑾輕歎一聲:“我也不想長敵人士氣滅自己威風。可事實就是如此。這等能耐,別說在南陽郡,便是在整個大梁,也找不出第二個來。郡主怎麽器重抬舉都不為過。”
“你我出身都遠勝於他,自少就是太子伴讀,如今做了天子舍人,成了欽差。可這份體面光鮮,是因為我們有個好爹,換了誰站在我們的位置上,都能做到這一步。如果我們兩個出身也和崔渡一樣,能做到崔渡做的一切嗎?”
鄭宸不知是被戳中了痛處,還是想到了什麽,目中閃過涼意。
短短幾句話間,崔渡已經過來了。
崔渡主動拱手和兩位舍人見禮。
王瑾含笑拱手還禮。
鄭宸也不肯失了風度儀態,拱手示意。
一直在練武場中揮舞長槍的郡主,忽地停下,遙遙看過來:“你們誰願陪本郡主過一過招?”
崔渡失笑:“郡主別說笑了,我從未練過武,郡主又不是不知道。”
郡主當然知道,這話本來也不是衝著崔渡去的……當然也不是王瑾。王四公子先天體弱,騎射平庸,人盡皆知。
薑韶華淡淡一笑,看向鄭宸:“鄭舍人請。”
鄭宸俊臉有些黑。
三年前他來過南陽郡,“領教”過薑韶華的身手,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薑韶華對手。薑韶華當然也清楚這一點,非要當眾邀他過招,擺明了是要削他顏面。
他不過是刻薄了崔渡幾句,她就迫不及待地要給崔渡撐腰出氣了?
“鄭舍人怎麽還不過來?”薑韶華深諳氣人之道,略略揚起嘲諷的嘴角:“莫非是怕本郡主下手過重傷了你不成?”
鄭宸哼一聲,快步上前,從武器架上挑了一把長刀。
薑韶華長槍一揮,挽出數朵銀色的槍花。鄭宸毫不示弱,長刀揮舞出霍霍刀光。
王瑾還是第一次見薑韶華動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唯恐鄭宸一個失手傷到薑韶華。
崔渡知道郡主的厲害,半點都不擔心,笑著對王瑾道:“王舍人別擔心。郡主一身神力,槍法精妙。鄭舍人肯定不是郡主對手!”
王瑾聽得一愣,轉頭看向崔渡:“鄭舍人是同齡人中的高手,在宮中沒有對手。”
崔渡一臉驕傲地說道:“那是沒碰到我們郡主。今日鄭舍人能撐過五十招就算不錯啦!”
崔渡的語氣太過篤定,半點不像說笑。
王瑾半信半疑地轉回頭,這才發現,練武場裡的刀光槍影中,節節敗退苦苦支撐的正是鄭宸。
王瑾和鄭宸一同在宮中讀書練武,很清楚鄭宸的厲害之處。此時眼見著鄭宸被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郡主竟然這般厲害!”
“是,我們郡主就是這麽厲害。”崔渡不知哪來的自得勁,抬頭挺胸道:“在南陽郡,人人都愛戴敬畏郡主,心服口服。”
有尊貴的出身地位,有龐大的家業,有無雙的美貌和身手,有一大批忠心能乾的臣子,有無數敬愛自己的百姓。
這樣的薑韶華,何必委屈自己嫁去京城,為人媳婦看人臉色?
自己能撐門立戶,招個出身不高又有過人才乾的夫婿進門不香嗎?換了他是郡主,也一樣選崔渡。
王瑾默默看著崔渡,心裡百味雜陳。
崔渡這個人,有時候粗枝大葉,有時候又敏銳得不可思議。他似察覺到王瑾的複雜心緒,忽地說道:“你和鄭舍人其實都很好。不過,都不適合郡主。對郡主來說,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王瑾眉頭微微一皺,低聲道:“世事變化無常。有些人,現在看來合適,或許很快就被朝廷征召做官。以後常居京城,見識到更廣闊的天地,不會再回南陽郡。”
崔渡和王瑾對視:“人各有志。不怕王舍人笑話,我這個人,對做官什麽的,從來都不感興趣。我不喜歡官場,厭惡和人周旋應酬,也應付不來勾心鬥角那一套。”
“我最喜歡的,就是現在這樣的生活。每日在田莊裡,培育改善糧種,研究怎麽種田。”
“哪怕朝廷要征召我做官,我也不去京城。”
王瑾默然片刻道:“如果皇上真下了聖旨,此事怕是由不得你。”
崔渡理所當然地應道:“這些事,自有郡主為我擋著,我不必操心。”
王瑾:“……”
王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堂堂七尺男兒,事事都讓郡主出頭,你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
“我怎麽就不好意思。”崔渡理直氣壯:“我是南陽王府的人,是郡主的臣子。有事郡主替我擋下,不是天經地義嗎?”
君臣之間確實是這麽回事。可是……男女之間怎麽能如此?男尊女卑延續幾千年,從來都是女子以夫為天,哪有女子壓著男子的道理?
崔渡真得甘心做一個贅婿,被郡主的光芒籠罩?
王瑾再次皺眉,沒等他張口,就聽練武場裡傳來鏘地刺耳響聲。緊接著,長刀咣當掉落,一個身影踉蹌後退,雪亮的槍尖如閃電一般抵在胸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