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靜悄悄的,陸斬能清晰感知到薑凝霜的呼吸聲,這股呼吸聲如霧輕繞如細雨微綿,暖暖的癢癢的。
等那股凌厲目光消失,他便忙的松開。
薑凝霜臉色紅紅的,像是嬌豔的蓓蕾,她隻當方才的事情是情急,沒再提起,免得彼此尷尬。
看著陸斬不動手,她不免小聲問道:“既然找到了女鬼,為何不直接衝上去?”
“急什麽…花轎都還沒到門前呢,也許她有賓客未到呢…”陸斬說著,聲音忽然戛然而止,猛的朝著身後看去。
一股輕微的真炁波動自不遠處傳來,薑凝霜隨著陸斬齊刷刷轉身。
樹林隔絕大半天光,隔著蒿草與盤根錯節的樹根,便見不遠處的樹叢裡,似有亮光閃過,赫然是一顆鋥亮的腦袋。
陸斬眼皮子一跳,覺得此鋥亮腦袋又圓又亮,十分眼熟。
便見鋥亮腦袋身後又冒出來一個。
兩個鋥亮的腦袋出現,似乎連黑夜都亮堂幾分。
四人對視,氣氛沉默。
“兩個禿驢…”薑凝霜嘴角抽搐,小聲嘀咕:“禪意門的禿驢來這裡做什麽?”
陸斬面露驚訝,那前面兩位算是熟人,元空跟元濟。
元空看到陸斬,先是面露驚奇之色,很快又變成激動笑容,他忙的悄悄摸摸過來,像是看到了親人。
待走到陸斬跟前時,元空看了眼薑凝霜,有些不好意思:“打攪了,道友,我跟我師弟似乎來的有些不是時候…我也沒想到道友喜歡這種氛圍…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元空跟元濟在小鹿嶺守株待兔,忽然見到花轎便跟來,沒想到撞破救命恩人的好事。
原是剛剛陸斬將薑凝霜的腦袋按在腿上,以元空跟元濟的角度跟距離,卻是以為他跟薑凝霜在做什麽。
元空神色頗為尷尬,他早就聽聞有許多修者喜歡在野外進行某種修煉,可聽聞跟碰到還是兩種概念的,作為一名佛修,他覺得甚是羞臊,同時也有些驚訝。
沒想到秀音坊如此暴躁的小娘們,也被陸道友折服,大半夜的在女鬼眼皮子底下玩耍。
阿彌陀佛…
“大師誤會了,我們是在捉鬼。”陸斬心底有些不爽,也覺得元空來的不是時候,生怕對方搶怪。
而陸斬這幅表情,落在元空的眼底,更像是被打攪好事,他再次道歉:“貧僧明白,是貧僧來錯了…”
薑凝霜臉色黑如鍋底,銀牙咬得咯吱咯吱響:“禿驢你在放什麽屁?!”
粗鄙之語…元空皺著眉頭,心道陸道友好重的口味,連這種暴脾氣小辣椒都能吞下,他不理薑凝霜,看著陸斬道:“陸道友,這是貧僧師弟元濟。”
陸斬挑了挑眉:“我認識元濟大師,秘境時見過。”
想到當時秘境發生的事情,元濟臉色有些紅溫,但很快又恢復正常,只是道:“幸會。”
相對於五大三粗的元空,元濟頗為儒雅,月白色僧袍繡著佛偈,面容清秀性子沉穩。
薑凝霜見禿驢不搭理自己,更覺憤怒:“別跟陸觀棋套近乎,他是我的人。”
“貧僧自然知道陸道友是你的人。”
薑凝霜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勃然大怒,又不敢大聲,隻得暗自咬牙:“你這肮髒的禿驢,伱在想什麽…”
眼看著要打起來,陸斬按住薑凝霜肩膀,使用出必備技能:“大師怎麽來了這裡?”
他使用了遊走女人之間的必備技能—轉移話題**,雖然元空不是女人。
元空豎起手掌,行了個佛禮,老神在在道:“我養好傷後,始終放心不下小鹿嶺,總覺得跟合歡派妖女有關。於是跟我師弟匯合後,便一起前來調查,沒想到碰到了陸道友。倒是沒想到來的不是時候,或許貧僧就不該來…唉,罪過罪過。”
“既然知道來錯了就趕緊滾蛋,這裡是我秀音坊的案子!”
“女施主稍安勿躁,我跟陸道友也是朋友的。此番並非故意打擾二位雅興,女施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雅興?”薑凝霜咬著牙,狠狠瞪了眼禿驢:“姑奶奶這就超度了你這個禿驢…”
陸斬歎了口氣,做出噤聲手勢:“都別吵了,花轎到了。”
薑凝霜這才閉嘴,湊到陸斬跟前,一起朝著前方看去。
…
樹影婆娑,白霧散盡。
花轎緩緩落地,還未拉開轎簾,端坐在門前的新娘卻忽然發出一聲刺耳尖叫:“趙郎呢!我的趙郎呢!”
為首的鬼童拜了拜,胖乎乎的身體甚是滑稽,發出的聲音卻如蒼蒼老者,粗噶結巴:“大…大大大王…趙公子在花轎裡呢。”
“滾!”女鬼王氣憤不已,一把掀掉頭上蓋頭,露出那張慘白的臉。
長發披散,面白如紙,只是那張熟悉的容顏倒是令陸斬一驚。
若是沒有看錯,這張臉跟花籬村女鬼的臉一模一樣,但卻不是同一個人,女鬼王渾身凶煞惡臭之氣,哪有蘇柳鬼氣純粹?
莫非是姐妹…還是僅僅是相似?
陸斬並未深思,不管她跟蘇柳是何關系,作惡多端今晚定難逃一死。
前方傳來女鬼王毛骨悚然之聲,只見她對著花轎猛的伸手一抓,便將花轎裡的“趙公子”抓出來。
下一刻,那趙公子竟然化作了木偶。
女鬼望著木偶,倒冷靜幾分,那雙沒有眼白的空洞雙眸掠過周圍,只見草叢裡閃過一道亮光,似有什麽亮亮的東西在那邊。
女鬼厲聲道:“是誰在多管閑事,毀我姻緣?!”
“讓我先去走一趟。”陸斬安撫自己的隊友:“女鬼實力高強,你們過去我怕中招,這份痛苦理應有我來承擔,實力越強責任越大,諸位不必跟我客氣。”
自翠屏山之後,陸斬還是頭次見到如此多的小鬼,這要是不獨吞,實在辜負天賜良機。
不等隊友回應,陸斬迫不及待的自山林中走出:“是我,你強娶民男,我路遇不平,何來壞你姻緣一說?”
看著陸斬背影,元空若有所思:“我怎麽感覺陸道友好像很興奮的樣子…”
“你放什麽…撅詞?”薑凝霜不悅道:“淫僧!”
元空頓時憤怒,臉色忽起紅溫:“你講話好沒道理,貧僧一心向佛,你怎能如此侮辱…明明是你跟陸道友,在荒山野嶺裡…”
“閉嘴!”薑凝霜‘啪’一下抽出幾根銀針,咬牙道:“今天這事要是傳出去,我就去放火燒了你們禪意門!”
“女施主何必如此凶悍?就算是看在陸道友的面,我也不會傳出去的。”
薑凝霜這才滿意,將銀針收起,只是收起後,她又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不對。
誒?
她明明什麽也沒做,為什麽要恐嚇元空不許傳出去?
……
陸斬自山林中走出,修長挺拔的身姿宛如玉樹,他沒有先看女鬼,而是看向那二十多小隻鬼。
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清晰。
除了迎親的鬼童,其他的鬼物多半都是普通陰魂,身上縈繞諸多煞氣,面孔猙獰扭曲,雙目腥紅,並沒有自己的意識,只是憑借著死前執念害人,被女鬼糾集到了此處。
偶有幾只有意識的,也不過是洗髓境的小鬼,實力並不深厚。
見陸斬過來,鬼物們便張牙舞爪的撲來,陸斬頗為失望,這種小鬼並不值錢,他甩出幾張辟邪符,符籙觸碰到鬼物的瞬間,便燃燒起陽火。
滾燙的熱浪瞬間貫穿鬼物周身,不等它們做出反抗,便灰飛煙滅。
凌皎月教給的辟邪符,是對付這些小鬼最好的武器,不過對付那隻女鬼倒是不行,女鬼實力深厚,基礎辟邪符無法傷害到根本。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拆散我跟趙郎?”
女鬼王神色這才嚴肅起來,空洞的雙眸冒出陣陣黑氣,黑氣將她包裹其中,鬼氣森然。
她望著面前這位俊逸如畫中仙的男子,心底滿是警惕。
她聚集的諸多小鬼雖然不是厲害角色,但剛一照面就被此人殺死,她雖看不出對方真實境界,但也能憑借直覺感知,此人實力不錯。
至少比前幾日來的那位女子實力高強。
陸斬微微一笑,端的是謙謙君子:“姑娘此言差矣,何為拆散?兩人情投意合才叫拆散,你強搶民男怎能是拆散?如今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饒你不得啦,敢問姑娘可還有親眷未到?”
“我有無親眷與你何乾?”
女鬼烏黑眼眶裡沒有眼珠,但此時卻好似有道凌厲的目光打量著陸斬,沙啞粗噶的嗓音自她喉嚨裡發出:“既然你阻攔我跟趙郎,那你就必須死。”
話罷,女鬼身形暴漲,就如一棵參天大樹那般矗立在漆黑夜晚。
她的頭髮滴出腥臭的汙水,汙水跟她身上的鮮血匯聚,瞬成大河,周圍哪裡還有方才的亭台樓閣?有的只是腥臭的血海。
無數枯骨自裡面爬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猙獰扭曲,鬼氣森然,淒厲的笑聲從血海裡發出,仿佛有龐然大物要踩著屍骨鑽出,震懾人心的鬼氣迅速蔓延。
這片山谷登時成了片鬼蜮。
就連薑凝霜等人所在之地,都被鬼蜮侵染,他們周圍已經沒有了山谷樹叢,有的只有一望無際的血海,而他們站在一處山坡之中,山坡馬上便要被血海淹沒。
陸斬凝望著周遭,心底暗道女鬼天賦不錯,玄妙境初期便能施展如此逼真的鬼蜮,可惜再逼真也不是真逼。
他眼眸燦燦,看破虛妄,忽聞傷心哭聲傳來,就見不遠處的薑薑紅衣似火,匍匐在地,白淨小臉滿是淚痕,竟朝著不遠處的河流撲去。
(本章完)